一座陰氣森森的殘破河神廟,如黑夜猛獸般匍匐在大河岸邊,滲人而恐怖。


    “族中三老曾言,三百年前太陽還未消失之時,大河沿途村落眾多,兩岸百姓皆以捕魚為生,修建廟宇供奉河神,河神也屢屢顯靈,庇護兩岸百姓。”


    “可自永夜降臨之後,大河冰封八百裏,沿途再無村落,這河神廟也漸漸荒廢,最終竟淪為野獸樂園,時不時發生野獸下山,埋伏於河神廟中,偷襲吞噬過往行人之事。”


    耳聽遠方隱約獸吼,再看看眼前的破敗古廟,瞎眼少年艱難地吞了吞口水,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


    “哞~”


    眼見少年止步不前,走在前方帶路的小牛兒,頓時止步而停,牛頭望向少年,目帶催促。


    “有牛哥在,此廟定無危險。”


    “即便是真有危險,我若不進此廟,要不了多久,我亦會凍死於這永夜飛雪之中,退無可退,也罷!”


    瞎眼少年不再猶豫,咬牙跟著小牛兒,快步踏入這荒野古廟。


    古廟不大,卻也不小,四處碎石散落,簷梁柱窗蛛網密布,地麵塵埃遍地,明顯早已多年無人來此。


    少年複又往行了數步,腳下忽被什麽東西所絆,險些跌倒。


    少年定睛一看,頓時駭然。


    原來這地麵厚厚的塵埃之中,那遍地的碎石,哪裏是什麽碎石,竟都是人骨!


    人骨遍地,慘不忍睹!


    期間,亦有不少野獸骸骨,或因時間太長,皆是破碎不堪,骨頭上大多有刀斧劈砍痕跡,或廝殺搏鬥痕跡,觸目驚心!


    顯然,此廟也曾有過不少過往行人夜宿,卻皆被野獸所害,淪為白骨。


    “我如今囊中羞澀,在馬家村已無立錐之地,又得罪了那馬家爺孫。”


    “這古廟雖荒廢陰森,卻能為我提供一個遮風避雪之地,無需擔憂夜間被人殘殺,暫居此地倒也算不錯。”


    瞎眼少年很快克服心中恐懼,走走停停,憑借腦海中,源於那位現代老教授的豐富知識,很快確定此地的白骨,最近也是慘死於兩百年前。


    也就是說,從兩百年前開始,古廟已是徹底荒廢,就連山間野獸也不會前來,非常安全。


    周長生不再畏懼,撿起那深埋塵埃中的破舊掃帚,開始仔細打掃。


    一番忙碌之後,望著雖依舊破敗,卻幹淨不少的神像下方牆角,少年這才麵帶笑容。


    於這天地之間,我周長生,總算是有一個“家”了。


    “可惜我此身太過於年幼,且又營養不良,孱弱而無力,想要打掃整個廟宇,絕非一日之功,不過此事倒也不急。”


    擦了擦額頭熱汗,早已是體力耗盡的少年,將掃帚置於門後,這才望向牛背上馱著的白狐女子。


    說來也是奇怪,這白狐女墜河不知幾何,明明呼吸心跳全無,卻仿佛隻是睡著,絲毫沒有任何死去之人的征兆。


    “白狐姐,我也不知你是生是死,是好是壞,但我既然救了你,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隻是你國色天香,狐媚而嬌豔,恐會被人覬覦,飛來橫禍,得罪!”


    言罷,少年取來些許黑泥,融於雪水,塗抹於白狐女臉、手、腿。


    其間,那驚人的完美觸感,不禁讓少年麵紅耳赤,熱血沸騰,心中蠢蠢欲動。


    但憑借驚人的自製力,外加丹田內小黑石散發的清涼黑氣,最終,少年還是勉強戰勝了心中邪念,並沒行那不堪之事。


    待到周長生起身之時,那安靜躺在地麵草堆中的白狐臉女子,早已是渾身髒兮兮,再也看不出任何美麗妖嬈,平庸如塵,和一般村婦再無區別。


    周長生這才鬆了口氣,暗道,就算有人看到白狐臉女子,那也決計不會再引人注目。


    不過少年並沒就此放鬆警惕。


    透過兩世記憶,周長生已知人心之險惡,猶在野獸的威脅之上!


    便是這無人荒野破廟,那也需小心謹慎,決計不可大意。


    “白狐姐,想必你也是尊貴高潔之人,今夜委屈你一下,暫且休息於這幹淨之地,待到明日雪停之時,我再為你伐木造榻,抱歉。”


    雖明知白狐臉女子不可能聽到,但少年還是鄭重行禮,這才轉身藏於那破敗神像後方,蜷縮身軀而睡。


    倒不是周長生自覺命賤,作踐自己。


    實乃是,這神像雖破敗不堪,石材用料卻極好。


    這神像後方的裂縫極為溫暖,剛好容納少年的瘦弱身軀,嚴絲合縫,非常完美。


    周長生藏於此地,既是躲避夜間風寒,也是防止夜間野獸來襲,他可以迅速生出感應,出奇製勝。


    至於那因為閑得無聊,早已溜出古廟,不知去往何方的小牛兒,少年倒也不擔心。


    小牛兒本就是天地異變後的特殊火牛,本就不懼嚴寒,喜歡在野外玩耍。


    它既讓周長生夜宿古廟,自然不會走遠,應是就在附近,明早自會相見。


    “待到明日天亮,我隻需奉上束脩之禮,夫子定會收我為徒,隻要好好讀書,我不信我一輩子都是命卑如塵,終有一日……”


    少年懷著對未來的憧憬,很快便陷入沉睡,對外界再無任何知覺。


    然而就當少年睡夢正酣之際,卻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


    “有人在嗎?”


    “管他有人沒人,此乃河神廟,踹門便是!”


    砰!


    伴隨著一陣激烈的踹門聲,木頭門閂不堪重負,轟然落地。


    三個皮膚黝黑的村漢,卷起一股冷風飛雪,瑟瑟發抖走了進來。


    這三人,一高一瘦一胖,高個兒背著弓箭,瘦子手持長矛,胖子背著炎竹編製而成的背簍,背簍中滿是山野小動物屍體,陣陣腥味彌漫四方。


    顯然,這三位應該是某個大村落的獵戶,他們這是剛上山采藥歸來,路過於此,無奈入廟休息。


    “曹,終於有個歇腳地了,這地方雖破敗,卻勝在暖和,看這樣子,竟還被人打掃過,不錯不錯。”


    “咦,那地方,居然有躺著個娘們!”


    瘦子和胖子掃了一眼四周,頓時看到了神像下方的白狐臉女人,頓時呼吸急促,眼中滿是灼熱。


    被驚醒的石像後方少年,頓時拳頭攥緊,眼中滿是緊張。


    雖說白狐臉女子一身粗布麻衣,渾身髒兮兮,被少年精心偽裝過,顯得粗鄙不堪。


    但這女子無論如何偽裝,終究是身材曼妙,氣質不俗。雖無法入貴人之眼,但仍舊可能引發這三個粗鄙村漢的覬覦。


    果不其然!


    這矮胖二人本就是光棍,從未嚐過女人滋味,眼見白狐臉女人睡姿動人,四下又無旁人,頓時蠢蠢欲動,雙目漸漸猙獰。


    然而二人想要行那不軌之事,靠近白狐臉女人之時,卻被那高個兒給攔住。


    “這荒野破廟本就邪乎,如今卻詭異出現了一個女人,此事恐怕有問題,你們不怕死,老子卻不想死!”


    這!


    矮胖二人對視一眼,雖有些不信邪,卻似乎有些忌憚高個兒,隻能悻悻然作罷。


    三人於那靠窗之處,隨意胡亂打掃了幾下,也不覺地髒,紛紛坐地。


    胖子從背簍中取出一隻野雞,取下腰間砍刀,嫻熟開膛破肚,以樹枝串起。


    瘦子則是灼灼望向高個兒,欲言又止。


    “也罷,反正這次將獵物賣到集鎮,就算我三分均分,獲利也不少,今晚咱們兄弟開個葷,倒也無礙。”


    高個兒略微猶豫,咬牙摸出懷中一顆指甲蓋大小,黝黑無光的不起眼小石頭,肉痛地遞給瘦子。


    瘦子頓時大喜,猛然將小石頭砸於地,隻聽見“啪”的一聲驚響,地麵樹枝頓時被點燃。


    頓時,一抹微弱的火光點亮黑暗,散發出陣陣熱浪,驅散四周寒氣。


    “原來這就是炎火石,果是玄奇。”


    少年藏於神像之後,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不禁嘖嘖稱奇。


    炎火石是永夜時代的特產,據說,是用製作“墜龍石”的邊角料打磨而成,點燃後不會被飛雪寒風所滅,乃是此世最尋常的點火之物。


    隻是對周長生而言,炎火石依舊高不可攀,隻從村中三老處聽聞過,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實物。


    忽而一陣烤雞香味隨風而來,少年頓時喉結滾動,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不禁苦笑。


    周長生雖夜狩小魚兒十二條,卻苦於沒有生火之物,也無刀刃剖魚,隻能將魚兒藏於古廟外的凍土積雪之下,如今仍舊是饑腸轆轆。


    本來,若是睡著忘記此事,倒也無礙。


    偏偏這三個獵戶炙烤肥美野雞,少年在懵懂記事起,此身從未吃過一次肉,自是心中焦灼,難受非常。


    “誰!”


    那一直站著警戒的高個兒,忽而拉弓上弦,淩厲大喝,眼中殺機淩然。


    矮子迅速撿起地上長矛,胖子亦是目光森然,死死攥緊手中染血的砍刀。


    “壞了,我因太餓而吞口水,如此細微的聲音,竟也被那高個兒獵戶聽到,莫非我今日會命喪於此?”


    眼見那高個兒,執弓箭,一步步走向神像這邊,瞎眼少年頓時額頭冒汗,有些不知所措。


    這年頭膽敢夜行於荒野的獵戶,大多是凶狠之輩,手中甚至可能沾染過人命。


    那矮子胖子也非善類,高個兒雖略微好點,卻又豈會放過區區一個瞎眼少年?


    周長生雖兩世記憶,身懷小黑石,可他手無縛雞之力,身瘦體弱,如何抗衡手握弓箭的成年壯漢?


    隻片刻,高個兒就走到了神像下方,並腳踏石階,準備繞到神像後方查探。


    周長生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咬牙準備拚命。


    然而就在此時。


    “踏!”


    一陣詭異而急促的腳步聲,卻自破廟大門外響起,飛快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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