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皇妃和老夫人就睡在了翠珍兒的閨房,韶華雲兒和翠珍兒三個睡在了外屋。其餘應皇子和撒子他們就睡在了東屋。好在不管哪個屋子都是一進門就一盤大炕,倒是都能睡得下。第二天一早起來,雲兒和韶華忙著拆洗所有人的被褥,這一個多月住在車上,人和被子都餿了。撒子和大麻花則出去采買吃食,吃了這麽長時間幹糧,大家都饞了,都等著吃一頓熱騰騰的飯菜。皇妃也終於有心情打扮了,換了一件橘紅色的裙子,就要跟翠珍兒去摘酸溜溜。翠珍兒看見皇妃的裙子,眼睛都直了,說從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顏色。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這才小心翼翼的上去摸了摸。皇妃好久沒有被人這樣誇讚了,感覺很受用。大方的說道,“你這麽喜歡,那我走的時候就把它送給你了,等你長大了穿。”


    “真的?!”翠珍兒驚喜的瞪大了眼睛說道。可很快就又泄氣的說道,“給我我也不能穿,會被人笑話的。”


    “笑話什麽?”皇妃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有什麽可笑話的?”


    “哎呀,反正我是穿不出去。”翠珍兒說著扭頭在前麵跑了。


    “這衣服怎麽啦?怎麽就穿不出去了嘛?!”皇妃回身讓雲兒和韶華看。


    雲兒和韶華兩個一早就用大盆在院子裏曬了水,這時候一個洗一個漂,看著皇妃笑道:“鄉下孩子哪裏見過皇妃這樣華麗的衣服,自然不敢穿了。”


    “這還算華麗?那她是沒見過華麗長什麽樣。”皇妃說著,看見翠珍兒已經跑的不見了,忙叫道,“哎呀翠珍兒,你等等我嘛。”


    說著也追了出去。


    “慢著些!走路看著腳下。”老夫人出來道。應皇子搬了張凳子出來,放在院子裏,老夫人背朝著東坐下曬太陽。應皇子一出來,先還有說有笑的韶華和雲兒都不說話了,低垂著頭洗衣服。這一路走來,她們明顯感覺到應皇子跟以前大不一樣了。比以前更沉默,也比以前更……不可接近。雖然如今幾乎是朝夕相處,可她們一點也不覺得跟應皇子比以前更親近。反而覺得有一種無形的東西,將她們跟應皇子分割開來,不可逾越。韶華還好,她以前也跟應皇子接觸的少,所以還不覺得什麽,隻是覺得應皇子比她以前認為的要有城府的多。而雲兒一直跟隨皇妃在內院,應皇子在她眼裏是隨和溫厚好脾氣的,雖然應皇子如今也不怎麽發脾氣,可雲兒卻覺得比起做皇子時的應皇子來,此時的應皇子才更像是一個皇子。因為皇子就應該是高不可攀的。


    雖然有撒子和大麻花出去打探,可應皇子還是想親自看看四周的情形,便讓韶華和雲兒招呼老夫人,自己帶著小麻花出去了。


    看著應皇子走了,雲兒和韶華才鬆了一口氣。老夫人見狀,便瞅著晴朗的沒有一點雲彩的天色說道,“這半個月是好天氣嘍。”


    “老夫人怎麽能知道半個月的天氣?”雲兒抬頭問道。


    “立夏不起塵,起塵活埋人。”老夫人說道,“立夏這一日若是好天氣,這日後半個月都會是好天氣。這一日若是有風,那一刮起來便是四十五天的大黃風。”


    “啊?今日是立夏?”雲兒道,“我們出來都這麽長時間了?”


    應皇子喜歡幹淨,趁著屋裏這會兒沒人,把皇妃和老夫人這邊的屋子,和他們四個住的屋子都仔細打掃了一遍,打開門窗通風。又打了水把屋子裏院子裏潑灑了一遍,壓住灰塵。收拾完了,見皇妃還沒有回來,便跟老夫人說要去看看。


    “去吧。”老夫人說道。離開了朝歌,沒有了仆役成群前呼後擁,老夫人反倒看著比以前硬朗了許多,也比以前開朗了。不再擺出誥命夫人的架子,反倒更像是一個大家長,坐鎮軍中,成為大家的主心骨。


    卻說皇妃。以前覺得東府的園子就夠大的了,現在,到了這真正的大自然,才知道什麽叫小巫見大巫。也才知道為什麽翠珍兒沒有小夥伴,也能玩的半天不回家。這大自然裏真是有太多太多的好玩的了。她先跟翠珍兒去摘了酸溜溜,一開始是看見了就摘,後來隻挑的摘大的,再後來吃的牙都倒了,就丟開酸溜溜,跟著翠珍兒去玩別的。大自然真是一個神奇的寶庫,沒人栽種,可卻有各種各樣的野花野果自由生長。被開墾成農田的地方,這些野花野果都被當做是野草鋤掉了,沒人問津的地方,就成了它們肆意綻放的主場。酸溜溜,野枸杞,沙棗,脆棗,沙果……雖然大多還沒有成熟,可皇妃看著那一蓬蓬嫩綠枝條上點綴著的或紅或紫,如寶石般晶瑩剔透的果實,由不得就心生喜悅。她跟著翠珍兒在草林子裏亂竄,不時被蜘蛛網掛到,發出一聲驚叫。翠珍兒對此大不以為然,覺得不過就是蛛絲嘛,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皇妃卻最怕這些,不敢再貿然前進,一路走一路小心的看著。不看不知道,一看蜘蛛網幾乎到處都是。樹枝下,草叢上,橫的,豎的,還有平鋪在草麵上的,上麵沾滿了露水。有的破損了,大多數都是完好無損。這是皇妃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細看蜘蛛網,覺得這也能稱得上是大自然的傑作。一個動物,又沒有圖紙,怎麽就能織出這樣結構完整細密的蜘蛛網呢?蜘蛛還會跨距離結網,把它的蛛絲拉的到處都是。所以皇妃總是會被掛到。


    “秋天這裏才好玩了。”翠珍兒邊走便說道,“草叢裏都是螞蚱,還有叫蛐蛐兒,逮著了以後,用草編個籠子,把叫蛐蛐兒放進去,叫的可好聽了。”


    皇妃聽著,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不由得放慢了腳步。跟綠冬三皇子在園子裏捉蛐蛐兒好像是幾百年以前的事了。雖然她現在竭力強迫自己要隨遇而安,可這猛然出現的記憶還是深深的刺痛了她。


    “誒?你怎麽不走了?”翠珍兒發覺皇妃速度慢了,回過身來問。她現在已經完全把皇妃當成了一個玩伴,沒有了剛見麵時那種像看到仙女似的敬畏感。


    皇妃笑笑,說有些累了。再強的偽裝它也是偽裝,是偽裝就能輕易被戳穿。這一路來,她為了讓大家放心,為了驅散籠罩在每個人心上的陰霾,竭力做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逗大家開心,可這一刻,所有的離愁別緒一齊湧上了心頭。


    “那你在這裏歇著,我去地裏給你挖甜菜根。”翠珍兒指指旁邊的土堆說道。


    皇妃想起翠珍兒媽說的野墳灘,嚇得顧不得傷春悲秋,忙說道:“你帶著我去,我不敢一個人在這裏。”


    “哎呀不怕。”翠珍兒道,“我就在那邊,又不走遠。”


    “那我也要跟著你。”皇妃說著跟在翠珍兒身後出了草林子。


    放眼望去,四周雖然鬱鬱蔥蔥都是花草樹木,可卻看不到特別高大的樹木,不管是果樹還是那些她叫不上名來的樹都是一人多高。便問翠珍兒:“你們這裏怎麽沒有大一點的樹?”


    “大一點的樹?”翠珍兒環顧著四周,顯然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看了半天才說道,“我也不知道。”


    皇妃學著翠珍兒的樣子,蹲下身滿地刨著甜菜根。這甜菜根明顯的要比酸溜溜稀有,別說皇妃刨了半天沒見著,就是翠珍兒也是一無所獲。看看太陽已直曬到頭頂,皇妃肚子也餓了,這才叫著翠珍兒回去。


    還沒進院子,就聞到了撲鼻的肉香。由於家裏沒有足夠大的地方,撒子便將用餐地點安置在了靠著東牆的窩棚裏。窩棚裏已經打掃的幹幹淨淨,地上灑了水,三麵透風,十分涼快。窩棚正中間的食槽上麵蓋了一塊木板,用來做餐桌。看見皇妃回來,幾個人就忙著上菜,有葷有素,有涼有熱,很快就擺滿了一桌子。如今也不分主仆了,隻是讓老夫人應皇子和皇妃坐在主位,先行入座後,其他人在依次坐下。看著這久違的豐盛的飯菜,讓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喜悅的笑容。撒子最後端出了今天的主菜——燉驢排。嘴裏說道:“天上龍肉,地下驢肉。也是我們有口福,我跟大麻花剛到鎮上,就碰到一家飯館殺驢,好說歹說才跟人家分了一些。快嚐嚐。”


    “撒大廚辛苦!”皇妃說著迫不及待的夾了一塊驢排,不顧燙嘴咬了一口,搖頭做出一副妙不可言的表情道,“嗯~~真香啊!”


    大麻花不甘心被撒子一個人搶去功勞,忙也說道:“皇妃吃著香,過兩日我們便再去買來。我跟那掌櫃的都說好了,從明日起,不管他飯館裏賣什麽,都給我們留一份。”


    “飯館?”皇妃問道,“賣肉的不該是肉鋪嗎?”


    “皇妃說的是。”撒子笑道,“賣肉的是在肉鋪。隻是一般肉鋪麵對的都是些普通人家,大多隻是賣些豬肉羊肉。而我們去的這家飯館可以說是這集鎮上最大的一家,來此用餐的都是財大氣粗,要吃稀罕物兒,因此常會準備一些街麵上沒有的東西。”


    “那你們倆是怎麽知道人家賣些什麽的?難不成是背著我們想去偷吃?”雲兒看著撒子捂嘴笑道。


    撒子隻是一笑,沒有說話。可大麻花卻沉不住氣說道:“你以為我們鼻子下麵這張嘴也是出氣兒的?我們昨個就把這集鎮街麵上的事情打聽清楚了,今日一早便直奔而去。否則你們此時哪裏能吃得上這等飯菜?”


    “嗯,好!真好吃!”皇妃吃得交口稱讚。說著想起來,問道,“有沒有給翠珍兒她娘他們送去一些?”


    “不用。”翠珍兒跟這些人還是有些認生,扭捏著不肯吃飯,被皇妃一頓好說帶詐唬才勉強端起了飯碗。此時一聽還要給她娘他們送飯就忙說道,“他們,他們早就吃過了。”


    “吃過就留著下午吃。”皇妃不由分說道。


    小麻花說吃過飯便送去,皇妃這才點點頭。那一天下午,所有人幾乎是集體拉肚子,幾個男的還好,女的包括皇妃老夫人在內,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腹痛,腹瀉,尤其翠珍兒,更是跑茅廁跑的直不起腰來。小麻花第二天又給翠珍兒她娘他們去送飯,回來說翠珍兒她爹娘和兩個哥哥也是如此。皇妃懷疑是驢排有什麽問題,老夫人說道:“如今這五荒六月青黃不接,他們肚子裏瘦的沒一點油水,乍一吃這肥酒大肉,自是受不住。可不就壞了肚子了。”


    “那我們呢?”皇妃道,“我們總不是瘦肚子吧?怎麽也拉肚子?”


    “你每天吃的那些肉幹哪能跟這比。”老夫人道。


    第二天,雖然撒子還是煎炒烹炸做了滿滿一桌,可皇妃卻不敢再胡吃海塞,隻略略吃了一些,晚上就又跟老夫人喝起了小米粥。她這些天總覺得肚子隱隱作痛,怕是快要生了。她可不想一邊生孩子一邊拉肚子,那也太惡心了。再說了,一出生就讓孩子接觸那樣汙穢的環境,那對孩子多不好呀,會影響孩子以後的運氣的。


    身上不舒服,皇妃便一吃過飯就回屋歇著去了。無意中看見應皇子在窗前向裏探望,這才想起來,自從安頓在這裏,分開男女宿舍,她還沒怎麽跟應皇子好好說話呢。便坐起來,向應皇子招招手。應皇子的確不放心皇妃,可他本就是個內斂的人,不習慣當著人兒女情長,如今更是覺得所有人的安危都集於他一身,因此不敢有絲毫的懈怠。這種責任像是一種無形的枷鎖,將他束縛了起來,讓他身不由己。所以隻能是把對皇妃的關切化作不時投在她身上的溫柔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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