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沉默地領著黑騎士走出了冒險者公會,步伐沉穩而迅速。


    他們穿過了城鎮,很快來到了郊外的一片幽深的森林。這裏遠離人群的喧囂,隻有偶爾傳來的鳥鳴和樹葉的窸窣聲,非常安靜。


    一路上,黑騎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默默地跟隨著白染。


    他在觀察。


    銳恩對白染並非一無所知。


    隻是看著眼前的身影,他對這個存在有了新的認知,如今的事情發展已經和自己在靠近前設想的完全不同了。


    她理應是完全沒有接觸過自己的才對,但不知為何,銳恩有種自己被她看透了的感覺。


    那麽,位置越來越偏僻了,是要將自己滅口嗎?


    即便已經成了失格的審判騎士,但死生間磨練出來的一身武力仍讓銳恩有恃無恐,他便沒有怎麽猶豫,就選擇跟著白染來到了無人的郊外。


    他不覺得倘若真的爆發戰鬥,自己會輸。


    隻是......不知為何,銳恩對她背著的那把白金色劍鞘頗為在意,或者說是對劍鞘內的東西頗為在意。


    當他們來到一個被茂密樹木環繞的空地時,白染終於停下了腳步,轉身麵對黑騎士。


    被麵具遮擋麵容,被漆黑的鬥篷掩蔽身形,哪怕如此,銳恩依舊知曉麵前的人是誰。


    在短暫的靜默後,白染緩緩開口。


    “正午十二點,霍德雷德將抵達佩裏佩提亞,這座城市會在頃刻間化為火海。”


    白染的話音剛落,銳恩沉默了片刻。即便隔著頭盔,也能感受到他的懷疑和......震撼。


    霍德雷德,讓他失格的罪魁禍首,終日纏繞其心頭的夢魘,自從幸存於那片火海之後,他每次想要握緊劍柄,就會因為腦海中投射的黑龍而止不住的顫抖。


    “你說的話確實令人震驚,”銳恩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冷靜,“但是,我憑什麽相信你?這種荒謬的說法,沒有任何證據支撐。”


    黑色的鎧甲下,壓抑著恐懼,以及衝動,銳恩維持著表麵的鎮定。


    “你應該也知道了,如今窺探古龍的門路都被堵死,讓我相信你能預言燃燒之翼的動向?你得拿出能夠說服我的證據。”


    是啊,讓我聽聽,你到底是如何得出這種預言的......


    燃燒之翼到底會不會真的來到這裏。


    他瞥了眼禁忌大陸的方向。


    倘若消息如實,也許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解決心魔的機會。


    白染似乎早已料到這個問題。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緩緩伸手,握住了背後白金色劍鞘的劍柄。


    “憑這個。”


    隨著一聲清脆的金屬摩擦聲,白染從劍鞘中抽出了一把閃耀著神聖光芒的長劍。


    這把劍一出現,整個森林仿佛都為之一靜。


    此為世間唯一的神劍,是任何一把凡界兵器都望塵莫及的至寶。


    “斬魔聖劍......”


    黑騎士難以置信的看著白染手中的聖劍。


    那本該永遠掩埋於深淵中的勇者之劍,真的回來了。


    這把劍的本身,就足以證明太多東西。


    相比無知的凡人,身為黑之裁判的銳恩知道更多聖劍的秘密。


    聖劍存在著劍靈,其正體為至高十八天神,鍛造之神派羅米爾的傑作,是凡界最強大、也是最堅硬的劍。


    勇者從來不是神賜,聖劍的劍靈也從來不是神明意誌的代行者。


    勇者是聖劍的劍靈憑自己的意誌來挑選的。


    並且銳恩從某個被貶下界的人口中知曉了更為辛秘的事。


    聖劍本身亦是至高天神們的試驗品,對來自天外的未知金屬的嚐試之作,而聖劍的意誌貌似便來自那天外的金屬之中。


    聖劍認可之人嗎......


    哪怕白染不做任何解釋,隻是亮出這把白金的聖劍,就已經勝過任何解釋了。


    勇者。


    銳恩沉默了良久,似乎在思考著什麽。最後,他緩緩點頭,“我相信你了,聖劍不會認錯主人。不過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一點疑惑。”


    “為什麽找我?”


    是的,為什麽選擇找自己。


    事到如今,銳恩也能想明白表麵是去試探白染的自己反而是被白染蹲點了。


    但為什麽是自己呢?自己這個連劍都握不緊的失格騎士。


    “你的名字叫銳恩,黑之裁判其一。”


    “是這座城市裏唯一能夠抵抗古龍權柄的人。”


    白染沒說的是,黑之裁判非常特殊,他們知道很多的事,自然也大概率擁有很多的人脈。


    她沒有狂到認為僅憑自己和銳恩就能夠擊退古龍。


    哪怕有了時間回溯的底牌,但......白染不知道它到底能夠回溯多少次,這次是否就是最後一次機會,她還賭不起。


    白染收起聖劍,“我需要你的力量,黑之裁判。我們要集結所有可以信任的力量,為即將到來的災難做好準備。”


    她轉身麵向城市的方向,“時間緊迫,離十二點不遠了。”


    ......


    “所以說,為什麽不組織城裏的人逃跑呢。”


    銳恩一邊鼓搗著一個奇怪的裝置,一邊和白染討論著古龍的情況。


    “法米納把這裏當作了她的下一個遊樂場,動靜太大的話,哪怕她不會提前將視線落在這裏, 也會被驚動的。”


    白染思考著,揣度著法米納的性格和心思。


    “祂是一個傲慢到骨子裏的家夥,祂能夠窺探未來。雖然喜歡變數帶來的驚喜,卻從不相信自己窺探到的未來會有所誤差。”


    “我們和霍德雷德必有一戰,不看到這出戲,祂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組織全城人逃跑,察覺到的法米納也隻會臨時改編一下劇本,終究難逃霍德雷德的襲擊。


    甚至白染覺得很有可能霍德雷德這頭瘋龍就是法米納用什麽手段引過來的。


    她也曾想過,帶著帕米米、歿和普西婭她們逃走。


    但是回想到上一次的帕米米,她便放棄了。


    長期素食貓在她心中的重量太重了,這個承載她人生和夢想的、從收養她的蓋爾爺爺手中接替來的商會,已經無法割舍了。


    而且,白染自己也不甘心。


    如果隻是這樣逃走的話,未來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她要殺了法米納。


    “況且,想要打敗霍德雷德,人多是沒用的,你既然以前對上過霍德雷德,應該理解這一點。”


    絕大多數個體在霍德雷德的討伐戰中不會起到任何的作用,尤其是在法米納幹涉著的上一次輪回。


    而霍德雷德討伐召集的冒險者,也隻是因為是隨軍的原因,大量的法師與聖職共同維持數量巨大、規模巨大的大型增幅加持魔法,才能保證所有人能在古龍權柄的輻射範圍內戰鬥。


    “也是。”


    其實隻要以“法米納”在搞事這一前提來想,這些就算是銳恩也是能想明白的,銳恩知道法米納這頭古龍有著相當大的問題,可世人都被祂的恩澤給迷惑了。


    花了些時間,銳恩貌似終於準備好了。


    “這是什麽?”白染沒見過這種東西。


    “上一任勇者艾絲緹,曾經在遊曆世界時將遭遇到的所有位於時代頂點的、有誌於守護這個世界的強者們鏈接在了一起,創造了這麽一個共鳴魔法。”


    他將手中的裝置對準天空,然後催動其中的魔力。


    “當出現巨大的危機時,我們就會催動這種共鳴,彼此照應。”


    在天幕之上,亮起了赤紅色的印記,某種奇特的魔力波動開始輻射向整個世界。


    “雖然那個時代的強者,大多已經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了,但還是有剩下一些老家夥的,這個印記隻有他們能感知到,不過來不來就是他們自己的意願了。”


    “希望能多來點人吧。”


    就像是白染所言那樣,如今的情況想要擊敗霍德雷德,也隻能要時代頂層的強者。


    呼籲整個佩裏佩提亞備戰毫無意義,沒有人比白染這個見證過一次毀滅的幸存者更清楚這件事情。


    做完這些,銳恩不再停留原地,跟著白染趕去了遠處的海岸線。


    那被迷霧籠罩的迷失之海。


    ——法米納是一個傲慢的混蛋,祂對自己的未來視無比自信。


    提前知曉未來的祂,是不可能早早的就將視線落在佩裏佩提亞的。


    畢竟她早就知道了一切,上一次輪回就是那樣。


    直到最後蓋籠子時,祂才將視線落下。


    ......


    天幕上的赤紅印記仍在發散著共鳴。


    也許在所有感知到共鳴的人中,某個大隻佬魔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奈文摩爾看著那赤色的印記,手指摩挲著下巴。


    隻是因為忍受不了新魔王涅羅的鬧騰,從魔界跑了出來,沒想到剛好撞見這種事情。


    “那位置,是佩裏佩提亞啊。”


    因為和艾絲緹同行了百年,她也意外的成了共鳴魔法的接收者之一。


    她本不打算搭理這個印記,雖然這代表著有樂子看,但奈文摩爾並不是什麽喜歡湊熱鬧的人。


    隻是,這個位置離某個小家夥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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