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此時,忽然從下方傳來了一陣咕嚕嚕的聲響。


    原本抒情的氛圍瞬間破碎。


    阿泰爾動作一頓,拉開了雙方之間的距離,“是我疏忽了,聖子想吃什麽?”


    小貓辛苦了大半天,確實也該餓了。


    蘇牧尤冷著臉,轉過了身背對著他,掩飾自己的尷尬。


    “隨便。”兩個字就跟從喉嚨裏艱難的擠出來一樣。


    阿泰爾可不敢笑話他,“我馬上就回來。”


    腳步聲逐漸消失,鼻端屬於對方的氣息也跟著變淡。


    蘇牧尤不再端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幽幽的歎了口氣。


    就連頭頂的耳朵也跟著耷拉了下來。


    丟人。


    他變回小三花的模樣蜷縮在了床尾,用這樣的形態藏住自己懊惱的表情。


    然沒過多久,用人類的時間來推算,可能三分鍾都沒有,門外再次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小貓略帶詫異的看向門外,這‘馬上’也太‘馬上’了吧?


    不過,回來的獸人並不是阿泰爾。


    “聖子大人。”這段時間一直肩負著小貓夥食重擔的習宴在飯點準時抵達。


    認真算起來,他的體力消耗不比任何人少。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蘇牧尤才覺得今天對方不可能還有精力給他準備晚餐。


    “怎麽是你?”他下意識的問出口。


    習宴聽到的:“喵嗷?”


    他挑了挑眉,淡定的將木製餐盤放到了石桌上。


    打開了碗蓋,濃鬱的香氣從中竄了出來,他慢條斯理的挨個介紹。


    “這是今天出門前就小火慢燉上的山雞湯,很補。


    “這是香酥小魚幹,很嫩,剛好一口一個。聖子大人吃嗎?”


    “咕嚕嚕。”不爭氣的肚子又叫了一聲。


    蘇牧尤:“......”


    小三花默默的從床上下來,再動作輕巧的跳到了桌麵上。


    不吃白不吃。


    反正這個形態,對方也看不出來他是個什麽表情。


    見他沒有抗拒自己準備的食物,習宴緊繃的背脊鬆弛了下來。


    自他確定了小貓的身份起,其實一直有在明裏暗裏的打探關注相關的消息。


    對方的身份、脾氣、相關的故事等等,如數家珍。


    自然清楚,小貓很寶貝自己的能力,不到關鍵時刻,並不會輕易動用。


    心細如發的習宴早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在此前提下,小貓又頻頻朝他看來,又是拒絕了一部分共同特征的受傷獸人的請求。


    幾經組合,哪兒推算不出背後的真相?


    這是計較上了。


    雖然,在習宴的視角中,他和小貓並不是同一個賽道的競爭者。


    嚴格來說,他並沒有和對方比的資格。


    科學的醫治方法,怎麽比的上不講道理的鬼神之力?


    但讓對方介意了,那就是他考慮不周了。


    在追求的關鍵時刻,即便身體再累,也必須要過來表態。


    人類一如獸人說的那般心思深沉,寥寥幾眼就推測出了全部。


    而餓著肚子的小貓還在專心致誌的吃著小酥魚,全然不知自己的想法已經被摸透了。


    有一說一,魚這種生物,大有大的好吃,小有小的美味,各有優點,誰也不比誰差!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看在食物的份兒上,他可以稍微放下一點點對人類醫生的排斥。


    貓咪的尾巴是一種會泄露情緒的破綻。


    習宴注意到小三花的尾巴從略帶煩躁的左右搖晃,變成了直直的翹起。


    這是心情不錯的標誌。


    他半蹲下身子,和正在桌子上和小魚幹搏鬥的小貓平視,“聖子大人,合您的胃口嗎?”


    隨便找個話頭切入。


    蘇牧尤咀嚼食物的動作慢了下來。


    合不合胃口,這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他用略帶警惕的目光看著對方,但還是矜持又誠實的點了點頭。


    在這方麵撒謊完全沒有必要。


    萬一對方信以為真,以後不給他準備相同的菜品,那就得不償失了。


    “那我......”


    習宴拖慢語速,一句話說的磕磕絆絆,“那我可以追隨您了嗎?”


    語畢,還火速挪開了視線,不敢再和小貓對視。


    那份忐忑就是不說,也無比清晰的表現了出來。


    同時,他的麵龐還泛著紅,就像是羞於自己的心急而感到不好意思。


    意料之外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的發生。


    未吃完的半條小酥魚靜靜的躺在碗中,小貓祖母綠的眸子裏閃過了一絲錯愕。


    換做是一般人,在和喜歡的人起了利益衝突、被單方麵針對的時候,大概率會選擇穩住局勢,將情愛的事情放在一邊,先弱化競爭。


    可習宴卻反其道而行之,非要在這種前提下,眼巴巴的提起這件事。


    隻不過說辭上有所變化,不再是“想成為你的人”,而是“想追隨你”。


    目的都是在一起,可後者比前者更有臣服性。


    自人類醫生進門到現在,蘇牧尤總算是用正眼打量起他了。


    比起是慌亂的失語,他更相信這是對方精心揣摩後的特意變化。


    潛意思不啻於是在說:


    不管後續混成了什麽樣子,在小貓的麵前,他習宴永遠都是下位者,甘願被支配。


    不愧是本職是醫生的人,對症下藥信手拈來。


    暗中較勁的競爭對手低下頭顱,主動認輸,獻上了忠誠,微妙的帶著些爽意。


    那還有什麽需要比的必要的嗎?


    要是點頭同意了關係的建立,人類醫生就是再厲害,說起來還不是他的‘小弟’?


    不僅如此,甚至還會間接給他的光輝形象添磚加瓦。


    小貓眼睫微顫,下一秒,就從小三花變成了人形。


    蘇牧尤倚著桌子,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半蹲下身的人類醫生。


    伸出手挑起了對方的下巴,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你這是在說些哄人的好聽話?”


    並沒有說什麽就信什麽,而是保留了該有的懷疑。


    誰知道這是不是令他放鬆警惕的權宜之計?


    習宴配合的順著他的力度微微抬起頭,沒有絲毫的掙紮。


    他不偏不倚的對上了小貓的視線,情真意切,“真心話。”


    眸子裏隻有摯誠,沒有心虛,更沒有慌亂。


    “我要怎麽相信你?”蘇牧尤將皮球踢了出去,好整以暇的讓對方自證。


    習宴比小貓更明白“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這句話的意思,但獸世並沒有什麽健全的法律製度。


    就算他願意簽訂了各種不平等的利他協議,也沒有什麽約束的效力。


    他垂下了眼簾,有些犯難。


    想加入小貓的大家庭,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在習宴沉思間,蘇牧尤鬆開了自己的手,想讓他自己先好好想想。


    想明白了再來‘投誠’。


    可這一舉動好像讓人類醫生誤會了,鬆開的手眨眼間就被對方拉住。


    “對外公開關係,在我身上打下聖子大人的印記,讓大家一起監督。”


    “如有背叛,可以直接讓護衛隊處理掉我。”


    “不用擔心他們會因為巫醫的身份而有所顧慮,我會提前主動表態的。”


    “實在不行,聖子大人可以找維娜要一副帶毒的草藥,親自下手。”


    獸世的不健全法律製度讓習宴感到困擾,可跳出這一層限製之後,又讓他的抓住了機會。


    在這裏,各個種族間為了各種利益相互廝殺的事兒屢見不鮮。


    換言之,殺人並不犯法。


    這就是習宴能拿出手的最重籌碼。


    結果看著非常嚴重,可隻要他不去踩紅線,這些內容跟玩笑話又有什麽區別?


    所以,他心中沒有任何害怕的感覺。


    人類醫生中氣十足的話語沒有任何的遲疑,把自己的性命看的比什麽都重的小貓被他的決心震懾住了。


    忘了說話,隻愣愣的盯著對方看。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沒想到自己會把人逼到這種地步,還是說對方那麽豁得出去。


    在沉默中,習宴將自己的臉貼在了對方的手背上,語氣倏地弱了下去,“這樣可以嗎?”


    蘇牧尤沒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眼神複雜。


    半晌,在人類醫生期待又害怕的目光中,說出了自己的答案,“可以。”


    對方連命都押上了,那他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習宴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半蹲的他激動的站了起來。


    隨後表情僵住,身體不穩的往前一倒。


    正好在他麵前的蘇牧尤,下意識的伸出了雙手。


    雙方就這樣抱了個滿懷。


    習宴用手撐著石桌,沒將全身的力量壓到小貓的身上。


    他有些羞愧的解釋,“蹲的有點久,血液不流通,腳麻了。”


    蘇牧尤見對方不用自己托著也能穩住後就放開了手,眉頭微蹙。


    剛同意對方身份轉變,此時倒也沒排斥的直接把人推開。


    隻是被虛虛圈著的他像是不習慣這樣的親昵,身後的尾巴晃了晃,幹巴巴的應了一句,“哦。”


    可麵前的人顯然沒有保持安靜的想法。


    “聖子大人。”


    伏低做小的習宴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可以貼貼我嗎?就是比賽開始前,你跟阿泰爾互動的那樣。”


    蘇牧尤:“......”


    人類醫生的醋性也不小,大半天過去了,還記得呢?


    習宴沒在小貓的臉上發現明顯的反感,當即厚著臉皮加大力度。


    拖著嗓子說道:“求求你了。”


    不愧是同一個靈魂,順杆上爬的勁兒也是一樣一樣的。


    雙方之間的距離很近,他說話時帶出的呼吸不可避免的拂到了小貓的耳朵上。


    毛絨絨的貓耳當即條件反射的抖了抖。


    蘇牧尤受不了的搭住了他的肩膀微微下壓,等人類醫生配合的低下頭時,他略帶敷衍和對方貼了貼額頭。


    心想事成的習宴笑語晏晏,藏住了心底的不滿足。


    在貓界,蹭鼻子才是表達親昵和愛意的一種方式。


    不過,未來還很長,他有的是時間等到對方主動的那一天。


    小貓看著他這滿臉不值錢的樣子撇了撇嘴。


    有那麽開心嘛?


    “你們在幹什麽?”就在這時,語速略快的質疑從門口傳來。


    屋內的兩人不約而同的抬頭望去,赫然發現外出去準備晚餐的白獅已經回來了。


    阿泰爾已經在盡力的保持平靜,但黑下來的臉和腿側握成拳的手暴露了真正的情緒。


    小貓和巫醫親密相擁的畫麵,還是刺痛了的他的心。


    被撞破的突然,心虛感竄上了心頭。


    原本搭著人類醫生的小貓當即改搭為抵,推遠雙方之間的距離。


    但嘴巴開合兩次,解釋的話卻說不口。


    畢竟,這確實不是什麽誤會,而是真的有‘奸情’。


    “阿泰爾,你回來了?”


    習宴倒是穩如泰山,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挖人牆角有什麽缺德的。


    生怕對方不夠生氣,他氣息平穩的持續輸出,“以後我們要一起生活了,你多擔待點。”


    蘇牧尤簡直想捂他嘴。


    自己給自己添堵就那麽來勁兒?


    阿泰爾眼神冰冷,恨不得化成利刃在流浪巫醫的身上狠狠刮下一塊肉來。


    不過,他並沒有因此失去冷靜。


    隻是轉移視線看向小貓,求證,“他說的是真的嗎?”


    蘇牧尤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默默在心中告訴自己,聖子找多少個契者都是符合身份的。


    更別說,鬧上家來的兩個還都是同一個靈魂的碎片!


    做好心理建設後,他理直氣壯的挺起了胸膛,坦然的點了點頭。


    阿泰爾的神情有些恍惚。


    說起來其實很奇怪,他竟然沒有感到意外。


    窺視小貓的獸人那麽多,就算是將心思擺在明麵上的迪克,他也隻是在對方舞到臉上來的時候才會反擊。


    可這位流浪巫醫不一樣。


    在看見對方的第一眼,他就有很強烈的危機感。


    就像是冥冥之中就有注定。


    以至於他總是不受控製的在對方的麵前炫耀自己和小貓之間的親密。


    遺憾的是,不僅沒有勸退對方,也沒能改變結局。


    有一種難以抗拒的宿命感。


    他眼神放空不在狀態的樣子讓蘇牧尤有些不安,不由開口喚了一聲:“阿泰爾?”


    不會刺激太過,把白獅的心傷狠了吧?


    緊張下,食指和拇指忍不住相互攆了攆,想借此發泄。


    “那我今天就先走了。”


    習宴考慮到蘇牧尤夾在中間難做,點到為止,知道自己在這隻會刺激到競爭對手,隻能提前退場。


    同時,他也沒忘了提點白獅,“有什麽不滿的,跟我說就行,不要牽扯到聖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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