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冬獵的疑點,其實有很多。


    突然發生的雪崩,沈冶所說的神仙,以及並未出宮可封禦清卻親眼看見的“齊悅”。


    隻是最重要的刺殺事件告一段落,所以後來封禦清也沒再仔細想過。


    那次冬獵時的意外使她陷入昏迷,非要說,關於雪崩她唯一記得的,隻有沈冶懷中的溫度和關切的眉眼罷了。


    “我看見了我的前世。”沈冶道。


    “什麽意思?”


    “不是你我所知的前世。”沈冶補充說,“是我的前世,換句話說,是五百年前的我的前世。”


    封禦清沒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她的神情中有一絲詫異,但隻是一閃而過。


    “殿下還記得我曾說過,謝小姐並非常人嗎?”沈冶問。


    封禦清點頭。


    雖然沈冶沒有明說,但她大概能夠猜到自己昏迷的原因,那謝小姐定然是專門來尋沈冶的,並且此事與沈冶所謂的前世有關。


    可五百年對於人來說實在太久遠,即便沈冶的前世曾留下多麽濃墨重彩的痕跡,他也早已消逝在了天地間。


    “你前世是個什麽樣的人?”封禦清問。


    沈冶安靜了一會兒,才緩緩吐出三個字來,“捉妖師。”


    他並非不想說明,隻是湧入他的腦海中的前世的記憶實在沒什麽特別,深究起來,唯有不斷地斬殺妖怪,就連曾經救過旁人的記憶,也是在被提醒之後才回憶起的。可偏偏,他救的那人並非常人,所以才在五百年後找到他的現世,甚至想助他脫離凡間。


    但沈冶不感興趣,前世於他而言,不過像是在看別人的故事,什麽得道飛升,他也不甚稀罕。


    不死不滅非他所願,倘若孑然一身,再活上千年萬年,也不過是日複一日的生活。


    “這世上竟有妖?”封禦清悄聲說完,把杯子貼在唇邊,“那麽,既然能做到這種程度,謝小姐究竟是什麽?”


    她緩緩呼出口氣,做出猜測。


    “神?”


    沈冶有些驚訝於她的接受良好,頓了頓,道:“從稱呼上來說,是的。”


    封禦清抿了下唇,見沈冶沒打算細說,還是沒準備刨根究底,隻是問:“所以,你發現了什麽?”


    “天神亦是血肉之軀,即便方式有所不同,但與人妖一樣,受世間輪回所限。眾生皆應如此……可殿下,你我,以及封禦君,顯然已超出常規輪回之外了。”


    “你有問過謝小姐嗎?”封禦清問。


    她理所當然地覺得,如“神”一般的存在應當可以解答這種問題。


    “我不能那樣做。”


    “為何?”


    “如果這是一場錯誤呢?”沈冶如此說道,他的眉眼間染上了一層陰鬱,“錯誤會被糾正,而你我的存在會被再次抹去。”


    封禦清啞口無言。


    沈冶是對的。


    他們無法反抗神,所以不能去賭。


    “可……皇兄呢?”封禦清問。


    如果他們如今的現狀真的與古玉有關,皇兄是否知道此事呢?若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找尋古玉……這太可怕了。


    她沒說出口,但沈冶知道她的意思。


    他隻是說:“若是他想重生,沒必要讓我們也如此。至少可以證明,他就算知曉,但還無法完全掌控。”


    封禦清歎息一聲,“你怎麽想?”


    “我不能騙你,殿下。”沈冶看向她道,“但我想,我和封禦君之間,隻能活一個。”


    “可你答應過我的。”


    “是,我知道。”沈冶沉聲說。


    可如今的局勢,早已不像當初他承諾封禦清時那樣簡單了。


    “明日我會出城一趟。”一段沉默後,沈冶道,“東宮那邊不知何時會有動作,要提前做好部署才是。”


    “是南湘的殘黨?”封禦清問。


    沈冶點頭。


    “那麽,我也要去。”


    “殿下的身份太敏感,此時前去,並不合適。”


    “我不會添亂的,拜托。”封禦清知道沈冶大概率不會同意,但還是道,“還是說,你直到現在也不願意給我透點底?”


    “不行,殿下。”她猜的沒錯,沈冶的決定向來不會改變,“我知道你是想幫忙,可盯著你的人很多,比起做些什麽,我情願你安全地待在公主府。”


    封禦清泄了氣。


    ——


    沈冶第二日走得很早。


    封禦清死死盯著他離開的方向,好半晌問身旁的楚州:“他真的走了?”


    沒有回應。


    “你也是南湘人?”封禦清問。


    這次楚州有了動作,他猶豫了一會兒,動作幅度很小地搖頭。


    他和楚硯都是主子在逃亡來羽都的路上被撿到的,隻知道自家主子救了自己的命,而在此之前的記憶已經很是模糊。


    “竟然不是?”封禦清有些驚訝,但還是問,“你家主子今日要見的人,你可識得?”


    楚州抿著唇,不答。


    那就是認得了。


    “不告訴我?”


    “……不合適。”


    封禦清撇了撇嘴,“你還真是和你家主子一個德行。”


    封禦清說完便打算往屋中走,可楚州卻磨磨蹭蹭的,沒像以往那般瀟灑離去,欲言又止了半天,才生硬地問:“殿下,生氣了嗎?”


    “是啊。”封禦清答道。


    她當然氣,隻是氣的不是楚州,而是沈冶。


    氣他總想保護自己,卻沒問過自己需不需要這種保護,更何況,所謂保護指不定隻是他對自己的搪塞。


    不過剛好,她也有別的想法。


    “那麽,他要去的地方有多遠,何時回來,這總能告訴我吧?”


    “黃昏。”楚州道。


    “那還行。”封禦清算算時辰,估摸著足夠了。


    楚州在封禦清這裏吃過癟,如今瞧她的表情就覺得不妙,還是沒忍住問:“殿下又想做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


    封禦清到嘴邊的話拐了個彎,記仇道:“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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