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命喪於此,那也怪不得我。


    若是你有命歸來,那是你的造化。


    你我,再不相見。


    秦湘玉輕喝一聲馬兒,馬卻未停,怪不得說一早秦執要為她選馬,原來是選的隻聽他命令的馬。


    秦湘玉沉吟片刻,瞧著前麵有一片小水塘。


    馬兒正好往那個方向跑去。


    一會兒在小水塘那兒跳下去,應該會少受一點傷。


    她瞧著馬背上的弓箭和箭囊,決定還是帶上,免得到時候和丁香兩個人走在路上,連個防身的武器都沒有。


    把箭和箭囊扔了下去。


    想秦湘玉看準時機,當馬兒跑到小水塘旁邊時,猛的往下一跳。


    跳的時候蜷起了身護住頭部和胸腔。


    好在,雖然受了點擦傷,但是手腳健全。


    一身竟是稀泥,臉上也沾滿了泥巴,此刻倒是沒時間去清洗。


    秦湘玉看著跑回去的馬兒。


    沉默了片刻,這才順著原路跑了回去。


    然後撕了截衣袖,把箭囊背在身後。


    拿出了林夫人一早給她的地圖。


    尋著方向,秦湘玉去找丁香。


    到的時候,丁香和一群人已經等著她了。


    秦湘玉打量了一眼包裹,東西都在。


    這林夫人倒是守信。


    鬆了一口氣,然後隨著林夫人的人前往出口。


    和計劃有些出入,本來是打算她被人劫持,然後秦執去尋她,現在倒也不用。


    秦湘玉問了問領頭的人,之前的安排怎麽辦?


    那人沒說。隻沉默著走在前麵。


    頗有一種押送的意思。


    是的,是押送。


    心中惴惴不安,一行人沉默無聲。


    正是因為這樣,她心中更慌。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頓住了步伐。


    她不走。


    後麵那幾人也就不動了。


    前麵的人意識到不對,回過頭來,問:“怎麽了?”


    秦湘玉盡量平靜的語氣道:“各位官爺,就勞煩你們送我到這裏了,早前我與林夫人和大人說好的。”


    那打頭的人瞧了她一眼,神情陰惻惻的,他倒是沒說話,下麵有人準備說,卻見他一抬手:“如此,我們就不多相送了。”


    兩方人馬一告別,秦湘玉就帶著丁香照著地圖行走起來。


    等走了兩個時辰,見後麵的人都沒有跟上,這才和丁香一同休息了一會兒。


    丁香開口:“小姐,我們這是?”


    一路上,秦湘玉的神色都很嚴肅,以至於丁香都不敢隨意的開口問話。


    等歇了下來這才開始詢問。


    早前小姐是有和她說過離開的事情。


    可是她以為還要久一點。


    可沒想到,居然是今天。


    這一路走出來,仿佛都不太真實。


    同樣不太真實的,還有秦湘玉,她竟然,就這麽輕易的離開了。


    又拿出東西檢查了一番,沒有問題。


    戶籍和文憑秦湘玉不知道真假,讓丁香看了眼。點了頭後,才鬆了一口氣。


    如此就好。


    兩人靠坐在大樹旁邊休息。


    天快要黑下來了,夜晚行走還是有些危險,於是就準備在這裏休息。


    因著一早學習的手藝,再加上早春獵物還算多,於是打到了一隻野雞。


    丁香對她倒是頗為崇拜。


    見到她臉上的笑容和眼裏的光,秦湘玉心中這才生出一股喜悅和成就感。


    中午才吃了烤兔子,秦湘玉不想再烤了。


    想到了荷葉雞,可現在又沒有荷葉。


    好在在這附近尋了一圈,找到了筍殼葉。


    也就是包黃粑的葉子。


    聞著很是清甜。


    處理了雞,就用黃粑葉給裹了起來,為了避免泥土滲進去,秦湘玉特意裹了好幾層。


    裹完後這才用泥土包起來。


    沒有旁的材料,主打一個原汁原味。


    做完這些,兩人看著彼此臉上的黃泥都笑了出聲來。


    日子很苦,也要苦中作樂。


    況且,今後,自由的日子,就要到了。


    初春的傍晚,風寒料峭,丁香從包裹中給秦湘玉拿出一件坎肩:“小姐,天冷。”


    秦湘玉接了過來。


    火堆劈裏啪啦的燃燒著,等吃完了雞,兩人就滅了火。


    一是森林中不安全,二是怕火光暴露位置或者引來旁的野獸。


    也不敢在地上休息,兩人爬到了樹上,用樹枝搭了個平整的地方,這才開始休息。


    月上半空,星星低垂。


    有涼薄的光灑在地麵上。


    忽然,聞得一聲嘎吱聲。


    像是有人踩斷樹枝的聲音。


    秦湘玉瞬間警醒起來。


    原本朦朧的思緒,也變得清晰。


    丁香在一旁迷迷糊糊的問:“怎麽了小姐。”


    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秦湘玉這才鬆下一口氣,對她說:“沒事。”


    隨後蓋著衣服靠坐在樹上,準備開始休息。


    明天還要趕路,她需要休息。


    月涼如水。


    可她卻怎麽都睡不著。


    轉頭見剛才的方向樹影似乎動了動。


    而現在,沒有風。


    有人在監視她們。


    她的心一沉。


    不知是秦執的人,還是林夫人。


    都有可能。


    但秦湘玉更傾向於,是林夫人的人。


    林夫人今天派來送她們的那群人,明顯就有押送的意味。


    而她為了自己逃跑,忽略了種種的不對。


    那日的野豬,明明已經,清了場,怎麽會出現野豬。


    那野豬又為何會拋下追逐其它人朝花田跑來。


    跑來後為什麽又獨獨隻追她一個人。


    還有那野豬眼中仇恨的凶光。


    念及此,秦湘玉的心猛的一頓。


    複而怦怦直跳起來。


    也許一切,連她,都成了算計的一環。


    思緒仿佛一瞬間被打開了,有什麽豁然開朗起來。


    那日野豬是在林夫人叫走丫鬟不久後出現的。


    而她和林夫人有過接觸,林夫人折了花遞給她。


    她又是想試探什麽呢?那日若不是秦執和宋青野搭箭,恐怕那隻野豬就會掀翻那棵樹,憑空踐踏她至死。


    林夫人可不見得對她手下留情的樣子。


    秦湘玉沉下心,暗自思索。


    早有算計,那麽真的會這麽輕易的放過她嗎。


    不管怎麽說,也不管真正的晉世子在哪兒,現在秦執的身份可是晉王世子。


    晉王唯一的獨子。


    他能借這個身份,想來就是有所依仗。


    總歸,晉王是相信的。


    將來,晉王問罪下來,她就是唯一的活口。


    林夫人她們又怎會相信她不會去告密。


    唯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林夫人不會讓她活著離開這片山林。


    就算她肯,她背後的人也不會允許。


    那麽他們為何不一開始就動手呢?


    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應該殺了她們。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們那麵的事情,並不順利。


    所以,還需要她做些什麽。


    可現在她能做什麽呢?


    她已經毫無價值了啊。


    林夫人她們為何要留著她。


    難道覺得秦執會因為她而再次走入陷阱?


    簡直荒謬。


    或許,她們是覺得,秦執會來尋她。


    她搖醒了丁香,輕輕噓了一聲。


    丁香就噤了聲。


    她告訴她有人跟蹤,她倆需要夜行。


    丁香點了點頭。


    兩人放輕了動作,趁著夜色摸黑逃跑。


    好在前麵一段路,秦湘玉提前看過了地圖。


    因而摸黑行走也不至於什麽都不知道。


    往前走了一段,秦湘玉叫丁香一同停下來,又在原地俯趴一會兒,見沒人跟上,這才鬆了一口氣,繼續行走。


    不過她此時換了一個方向繞道走。


    丁香也沒敢說話,一路上,兩人都靜悄悄的。


    夜色像墨,濃重的仿佛化不開。


    就像前方和未來。


    行走了一天,四肢沉重,可她卻不敢停下來。


    倏忽,秦湘玉忽然頓住了步伐。


    丁香小聲問:“怎麽了,小姐?”


    “不對。”


    這次她走的路線,是林夫人給的線路。


    也就是說,無論她怎麽走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林夫人給的終點,也許就是她和丁香喪命的地方。


    戶籍和文憑是可以不作假,畢竟要取信於她,但要在地圖上動手可太容易了。


    丁香隻瞧著秦湘玉神色沉重的思索,像是發現了什麽。對她說:“回去。”


    回去,回哪兒去?方才那裏嗎?


    不是有人跟蹤著她們嗎?


    她正想問,就見秦湘玉臉色難看的咬牙一字一句道:“回去,回秦執那裏去。”


    明明隻有八個字,可從秦湘玉嘴裏吐出來,卻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小姐。”丁香知道秦湘玉多少個日夜輾轉難眠,甚至連夢中都在無意識的落淚。


    知道她想要離開,可現在,明明路已經擺在眼前了。


    她卻,要回去了。


    秦湘玉苦澀的笑了笑:“離開的事情我們可以再計劃,但是,前提是要活著。”


    前方能看到自由的希望。


    而現在,她明知道是個陷阱。


    前方正有一個絕境等著她。


    而她們,成了甕中之鱉,待人捕捉。


    若是能有一絲希望成功,那都是為了自由。


    若是不能,前方是百分之百的陷阱,她還跳,那就是蠢。


    是明知要以生命作為代價,去自不量力的以卵擊石。


    是覺得自己活夠了。


    有時候,絕望的時候,秦湘玉是覺得自己活夠了。


    若隻有她自己,就算是絕境,她也想去爭一爭。


    可是現在,還有丁香。


    她怎麽可以帶著她一同赴死。


    盡管她知道丁香不會怨她。


    甚至願意同她一同赴死。


    可。


    一條生命啊。


    那太沉重了。


    還是一個真心實意為她好的人。


    她又怎能不為她著想。


    為她爭出一條路來。


    “小姐。”


    秦湘玉笑了笑:“天黑了,我們該回去了,再不回去,三爺恐怕要生氣了。”


    “小姐。我願意……”


    “別說。”她怕她真的說了,她又忍不住動搖。


    她捏了捏拐杖:“再看看吧,看看能不能掙出一條自由的生路來。”


    本想繞道回今日來的那地方。


    沒想到路上正好遇到了林夫人。


    兩方人馬一對上,秦湘玉明顯勢單力薄。


    “沒想到在這裏碰到秦妹妹了。”林夫人笑了笑,臉上依舊溫和。


    秦湘玉也笑了笑:“我也沒想到,還能這麽巧碰到夫人。”


    “可不巧,我是特意來尋你的。”


    林夫人對著旁邊的人吩咐一句:“叫那些廢物都回來。”


    然後下了馬,緩步朝秦湘玉走過來。


    那個光彩奪目的女郎,此刻像是明珠蒙塵。


    她心上的陰霾卻像是突然被拭去了一般。


    “一日不見,妹妹這怎麽弄得,好生狼狽。”


    “路上出了點意外。”


    林夫人倒也不怕她跑,關鍵是秦湘玉也跑不掉。


    現在她們的體力透支,一整夜都靠著兩隻腿在行走,連休息都沒有,而林夫人一路駕馬,身旁還全都是壯漢。她們根本沒有逃跑之力,索性少受點折磨。


    “妹妹不是說要離開,怎麽回來了?”


    秦湘玉懶得和她虛情假意的客套,“夫人不是知道嗎?況且夫人又怎會叫我走。”


    她用手帕遮著唇角一笑:“覺得妹妹是個可心的人兒,我挺喜歡,故而想留妹妹下來多待兩日。”


    秦湘玉歎了一口氣,走不掉了,索性不走了。


    她挺累的,索性坐了下來,休整休息。


    她這副模樣,倒是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林夫人驚了一下,隨即神情就平和下來。


    “我有一事不明。”


    “我與夫人雖然不算多好的交情,但也算互相合作了幾次,不至於夫人要置我於死地。”


    “那日,夫人為何要害我。”


    她一說,林夫人就知道她在問什麽了。


    她垂眼,眼神中帶了點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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