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她的前麵落下一片陰影。


    “哭什麽。”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神色頗有些冷漠。


    見她不語,他也沒指望她現在能說出幾個好字兒。他又對福祿吩咐:“取了濕帕來。”


    屋中靜悄悄的,隻聽得秦湘玉淡淡的抽噎聲和痛吸聲。


    “我不想哭的。”


    “是眼淚沒忍住。”


    他從福祿手中接過帕子,聞言瞥了她一眼。


    這才開始為她拭去臉上濕淚。


    也不知是否是他沒個輕重碰到了她的傷處,隻聽她冷嘶一聲。


    秦執的手頓了頓,終是沒吐出好話來。


    看得福祿在一旁直用眼神給他示意。


    秦執瞥了他一眼:“有病就尋個大夫好好瞧瞧。”


    擠眉弄眼像個什麽話。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身邊養了些什麽玩意兒。


    福祿埋下了頭,將藥箱遞到了秦執手邊,而後退出了房間。


    留下了秦湘玉一人痛的愁眉苦臉。


    他一邊幫她清理臉上的血漬,一邊數落:“沒用的東西。”


    也不知說她還是說福祿。


    應當是說她。


    秦湘玉沉聲憋氣,可不就是沒用的東西,人家都欺負到臉上來了,她當時也沒有生出還回去的心思。


    無非是立場不同而已,站在秦盈的角度,確實因為她,秦執對她少了許多偏袒。


    現下仔細想來,倒是想生氣,該生氣,可以什麽立場去生氣呢?


    兄長的妾室?寄人籬下的孤女?


    一時之氣是出了,以後處境還不知得如何艱難。


    就算秦執一時向著她,可往後呢?


    她們終究是兄妹。


    而她總有顏色比她好的,性格比她可人的替代。


    人呐,有時候得低頭,不得不低頭。


    “在爺麵前不挺橫?”


    她繼續憋氣,也沒敢多橫,都是她受氣的不是?


    他捏著她的下巴:“說話,啞巴了?”


    她像是憋了許久,呐呐開口:“不敢說話,怕惹了您生氣。”


    秦執哼笑一聲,將濕帕扔到桌麵上:“你惹我生氣還少?”


    她有些懵了:“可多?”


    秦執都要氣笑了,這榆木腦袋。


    “不多。”他冷聲。


    秦湘玉頗以為意點點頭,她自認還算是個善解人意的人。


    至少學乖之後,她從來不刻意惹秦執生氣。


    她也不敢。


    他咬牙:“你在和我裝傻?”


    她腦袋尚且昏昏沉沉:“我是真傻您信嗎?”


    不然就該知道如何選擇才是對她最優的。


    卻還妄圖,想要憑自己的一己之力,爭出個什麽來。


    秦執又氣又怒:“愚不可及。”


    “伸手。”


    嘴上罵著,卻是開了藥箱。


    她的右臂還不能動,不知是摔斷了還是脫臼了。


    她內心希望是後者,這樣的話可以早些恢複,也少吃一點苦頭。


    “就不知道躲?”


    秦湘玉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他在問什麽。


    “想躲來不及。”這倒是實話,她也沒想到秦盈會衝過來撞她,沒個防備,就落了難。


    “後來想著她在您這兒受了氣,總要找個人撒氣。好歹是您親妹子,我不受著她心中還不知要如何怨您。她心中也不痛快,您心中也不痛快。”


    “還真把自己當成大聖人?”


    她誠實的搖了搖頭:“不是。”


    隻不過想少遭些苦處。


    “太太那兒讓你和我說的事兒,怎麽不開口?”他複而又問。


    秦湘玉瞧著他道:“不想叫您為難。”


    他哼了一聲:“撒謊。”


    秦湘玉垂下眸子,叫他為難就是為難自己。凡你所要的,都需要代價去交換,這是她在現代時就知道的道理。


    這古代,道理倒是沒變,就是代價更大了些。


    她不與陶氏撕破臉,彼此打著哈哈,陶氏再怪她,頂多冷落她,不至於苛待她。


    “你就那般願意受旁人的氣?”他冷言冷語。


    秦湘玉抬眸看他:“您如何這麽說?”


    “太太為難你,你忍。秦盈推你,你忍。你還要忍到什麽時候?”


    忍到,什麽時候。


    忍到能離開的時候。


    把這一切都當作大夢一場空。


    她一個人,如何能與這大時代去抗衡。


    她就一條命呐。


    “這還是在爺眼皮子底下,旁的人呢?”他的眸色深沉。


    若非她時時告誡自己,這個男人才是對你傷害最大的人,還真忍不住有些意動。


    畢竟,秦執雖冷漠,一雙眸子卻是看狗也深情。


    “我倒是不想忍,可有活處嗎?”她輕聲。


    卻不料被他聽到:“如何沒有,爺就是你的倚仗。”


    她望著他,眼中清亮的嚇人:“那我不想要這個倚仗,可以嗎?”


    不想要,想離開。


    可以嗎?


    他盯著她,似要把她看個明白。


    手下卻摁著她的傷處,逐漸用力,直到結痂的傷處重新破裂,冒出血珠,直到如願聽到她的冷嘶聲,她的眼中也濕潤起來。


    那亮亮的東西消散了下去,他這才頗有些涼薄的勾起唇:“可疼?”


    秦湘玉點頭。


    “知道疼就好,還道是摔傻了。又變得不識好歹!”


    諷刺人您是有一套的。


    早前她還沒發現秦執這人除了冷漠,嘴也不是個能饒人的。


    “沒摔傻說什麽胡話?”


    “我說實話您又不樂意聽。”她歎氣,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無奈的:“我為您著想您又說我氣您。”


    “也忒難伺候了些。”


    “你說什麽?”他麵色沉沉的瞧著她。


    “我可沒說,許是您聽錯了。”人在上,她在下,她沒錯,她低頭。


    日子難啊,嗚呼哀哉。


    這廂說話間,福祿已經領著府醫到門外了。


    等他倆說完話,福祿才敲門道:“爺,大夫請來了。”


    秦執嗯了一聲,倒也不算太蠢。


    福祿領著府醫上前。


    熟悉的麵孔,兩人相對時,府醫詫異了一瞬,秦湘玉苦笑一聲:“又麻煩您了。”


    上次與丁香治病的就是這名府醫。


    “盡責而已,談不上麻煩。”


    隨即給她診脈。


    福祿來的路上已與他說明些許情況。


    心中有數,所以診起來不算艱難。


    “可有頭暈目眩?”


    “無。”


    “可有惡心作嘔?”


    “並無。”


    府醫點點頭。


    隨即要給她看手臂和小腿。


    秦執冷淡開口:“不必,本官已看過,脫臼而已。”


    府醫鞠躬:“那下官為表姑娘開些藥。”


    “此外,姑娘心神不寧,想來最近睡眠不是很好,短時間無甚大恙,但長此以往必定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你開藥即是。”


    府醫見秦執頗有不耐煩之意,還以為他不該說這些小事驚擾秦執。


    可她畢竟受了表姑娘的瓜果。


    此外,他再說不上旁的話了。


    福祿隨著府醫去抓藥,房中又隻剩下秦執和秦湘玉二人。


    莫名的,秦湘玉察覺屋內氣壓有些低。


    “您可是不高興?”她看他,麵色冷冷的。


    秦執本欲叫她斟茶,可她現在的樣子,實在難以入目,妝花了不說,鼻尖紅紅的,連鬢發都亂了一半,披散在肩上,整個人可憐極了。


    可他莫名的竟不覺得煩。


    往常,他最是厭煩這些。就算是曾經他養過的寵物,若是髒兮兮的擱在他眼前,他也免不了厭煩之意。


    可瞧著她,秦執明白,她與那些寵物,終是有點不同。


    秦執自顧自的斟了茶,抬手一飲而盡。


    “表妹,爺隻給你一次機會。”


    秦湘玉莫名其妙。


    “什麽機會?”


    秦執不語。


    實在駭然的秦湘玉再問:“您不說清楚,我怎麽知道我哪兒錯了?”


    她愈問,則感覺秦執麵色愈冷,不消片刻,竟麵罩寒霜。


    這下,她是不敢再問了。


    盡管心急如焚。


    待福祿再回來時,兩人都沉默的坐著。


    這是怎了?


    他將藥擱在桌案上:“爺,藥帶回來了。”


    秦執嗯了一聲。


    瞧爺這樣子也不想生氣,這是怎麽了?


    又去瞧秦湘玉。


    得,這位主兒臉上也瞧不出什麽。


    他是倒了幾輩子大黴,碰上了這兩個心思都要去猜的主兒。


    一個也就罷了,這倆撞在了一起,他把今後幾年替秦執操的心全操碎了,這樣下去,會不會折了壽!


    他還未想明白,就聽秦執對秦湘玉冷聲:“還愣著幹什麽?等爺請你過來上藥?”


    秦湘玉這才明白秦執要給她上藥。


    那就不是生氣的意思,那幹嘛一驚一乍的說什麽機會,整得她心驚肉跳。


    原諒她碰上了秦執這麽個兒陰晴不定的主兒,現在防備都是反射條件了。


    聽他說話,就要起身過去。


    以至於忘了自己腳上還有傷。


    痛的直吸冷氣。


    “表哥……”


    秦執又覺得自己額頭在不受控製的亂跳了。


    自從秦湘玉來了之後,他感覺自己的智商都在直線下降。


    麵色難看的厲害,身體卻是誠實的走了過來。


    “不知道自己受傷了?坐著別動。”音色又冷又厲。


    秦湘玉抬目望他,不是您叫我過去?


    觸及那眼中冰涼。


    您說的好,您做的對。


    就乖乖坐那兒不動了。


    別說,他這便宜表妹不說話的情況下,坐在那兒,實在看得人賞心悅目。


    尤其是那雙眸子殷切的瞧著他。


    秦執氣散了一半。


    福祿很有眼力勁兒的從桌上找出大夫開的傷藥。


    早前給秦湘玉做了大致的處理,之前的藥都是秦執用剩的,雖然上好,但不夠精細。


    他一個大男人,不怕留疤,他這嬌滴滴的表妹,若是留了疤痕,指不定以後顧影自憐。他倒是不覺得疤痕對秦湘玉來說有什麽影響,她此時破了相,他也一樣沒厭煩她。


    他瞧著那些毀容的婦人哭天抹地。好不惱人。


    想了想秦湘玉若是落那地步,倒不覺惱人。


    估摸著她都不會在他麵前說。


    躲起來一個人悄悄抹眼淚。


    他放輕了手腳,給她擦塗藥膏。


    乳白色的藥膏用起來清涼涼的,沒有一點痛意,秦湘玉驚訝了一下。這藥膏方子拿到現代去,指定發大財,她有些走神的想。


    至於把現代的一些方子拿到古代。


    不借助百度,不靠網友集思廣益,單她一個人,真不知道什麽方子有可用武之地,有什麽辦法以破己身困境。


    她隻是個剛畢業的,啥也不懂的脆皮大學生。


    除了吃喝玩兒樂,啥也不是,啥也不行。


    唯一多一點點的就是現代博聞廣識,但也不敢太過。


    現代的思想,哪一條拿進古代能抗衡得下去?這還不得被人當成妖孽打死。


    尤其是,這是封建、迷信、保守的時代。


    唯有清明己身,刻求本心,不至於認命。


    不至於盲隨。


    道阻且長,道阻且艱。


    等她回神來,秦執已經給她上好藥了。


    他抬著她的手,就要給她脫臼的骨頭複位。


    “等等。”秦湘玉頗為艱澀道。


    以為她怕疼,畢竟這麽一點小傷,都毫無體麵的坐地上哭成了淚人兒。


    然後他聽她唯唯諾諾道:“要不,咱還是請府醫來吧,不勞煩您了,表哥。”


    萬一傷上加傷咋整。這要是養不好得落下殘疾,她還不知道要在這古代待多久,雖然她不像古代人一樣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缺一少二愧對祖宗,可能全胳膊全腿兒的誰也不想缺了一星半點啊。


    這哪兒是怕疼!


    這分明是信不過他。


    秦執冷笑一聲。


    手下發力。


    咯噔一聲。


    隨即秦湘玉一吸氣一吐氣。


    刺痛過後,胳膊好像不怎麽疼了。


    可秦執的臉色更難看了。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她幹澀的解釋:“看不出來,您還挺強的哈、哈、哈。”


    在秦執的死亡眼神下,她閉嘴了。


    得,多說多錯,她不說了。


    秦執不理她,在她的目光中蹲了下來。


    抬目望她。


    就見她可憐兮兮的瞧著他。


    “您輕點兒。”


    “給個準備。”


    “哦,不用給準備了,您還是趁我不注意直接上吧。”


    這要是準備起來,她還不得數著時間煎熬啊。


    還是秦執直接趁她不備動手比較好。


    秦執理也未理。捏著她的腿。


    他有力的手掌就落在她的靴襪上。


    他肌膚的熱度就與她的肌膚相觸。


    手感細膩,竟有些燙的灼人。


    他垂頭,目光落在羅襪上。


    “等等!”


    他抬頭看她。


    她閉上了眼,睫毛微微顫動。


    “您動手吧。”


    頗有些壯士扼腕的決絕之意。


    還以為是什麽生死大事。


    秦執有些想要發笑。


    忍住了,嗯了一聲。


    其實秦湘玉剛一閉眼就後悔了。


    閉上眼睛,更怕了。


    別說她經曆過為何還會怕,她從小打過無數針,再被針紮時依舊有心理陰影,不敢直視。


    行了,她這輩子,如秦執所說,就是個沒用的東西。


    穿越一場,不能像旁的穿越女一樣活得風生水起,還要在一個男人手下苦苦求生存,確實沒用。


    可,那又如何。


    世上富貴的人不過千萬分之一二,人中龍鳳,幾十年未必能有幾個。


    她瞧清自己,守己之心,守己之身,盡最大可能的保全自己,平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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