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湘簾的父母一同鬧去明家要說法,原以為明軒不會承認。


    可是卻沒想到,他的態度出奇的坦然,完全沒有否認的意思,甚至壓根兒沒把這事兒當回事兒。


    甚至明家夫妻二人都被自家長子這副囂張又駭人、與以往截然不同、狀若癲狂的模樣嚇到了。


    明軒笑吟吟讓杜家夫妻二人在沙發上坐下消消氣,一邊慢悠悠的抓出了一遝子廣告單,上頭印的竟然是數張拚接在一起的、杜湘簾對著鏡頭一臉甜美笑容被定格下來的照片。


    那照片拍得很好,若不是那白生生的身子直麵得映入了眼簾,或許都可以說那是她去哪裏拍來的藝術寫真了。


    “我問過湘簾的,她答應了啊……你們看,她笑得很開心呢……這麽漂亮的照片,能被大家看到,她要是知道了,應該也覺得很開心吧……”明軒臉上的笑容一如往日那般溫潤清秀,可那張臉看在杜家父母眼裏,卻像是見到了阿鼻地獄爬上來的鬼魅似的,令人毛骨生寒。


    杜湘簾的事兒鬧得滿城風雨。


    因為那廣告單被他影印了不少,還雇了人從街頭發到巷尾。


    廣告單的尺度其實並不大,但是他的惡毒遠遠沒有到此為止,他在氣的七竅生煙的杜家夫妻麵前,氣定神閑的拿出一個紙盒子,隨即倒出了一大堆膠卷出來,而膠卷上的內容看得杜家夫妻腦袋“嗡”得一聲巨響,眼前頓時一陣發黑。


    “怎麽樣?這些照片很好看吧?這種東西我這裏還有很多,我的朋友們也都很喜歡呢,還托我洗了影集給他們……說起來,湘簾還真是乖啊,我說什麽就是什麽,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我不是好人,就連疼了也乖乖忍著不會大哭大鬧……”


    “很生氣吧?但是怎麽辦呢?如果我進去了,惹惱了我的朋友們,到時候滿大街出現的就不是這種可愛漂亮的藝術照了……我倒是無所謂……但是你們杜家,怕是會被戳破脊梁骨的吧?”


    後來,杜家夫妻妥協了。


    杜父的確跟妻子商量要把孩子送人,畢竟事情鬧得這麽大,讓她換個地方生活反倒不是一件壞事兒。


    將她繼續留在身邊,對誰來說都是不小的傷害。


    更何況,他們夫妻雙方所有的親戚朋友、資源人脈都在這兒,就連祖墳都在這兒,哪兒是說走就能走的了的?


    可若是不走,整日承受著那些流言蜚語,日子還過不過?孩子能不能受得了?買賣還做不做?


    道理杜母全都懂,可她不願意,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心肝寶貝,如何那般輕易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送人就送人?


    後來,夫妻倆為此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杜母帶著孩子淨身出戶,自己借錢開了個小鋪子,後來攢錢將孩子送去了京城盲人學院。


    杜父說的對,孩子就在這兒整日聽旁人指指點點也不是個事兒,時間久了還容易讓孩子承擔太大的精神壓力,倒不如先去學學本事,日後回來了,日子久了,大家忘了這茬兒,也就不會舊事重提了。


    至於明家是否給了杜父五萬塊,已經不重要了,即便是真的給了,那也隻是明家人為了買自己心裏好過的手段罷了。


    畢竟,一個人的人生,哪裏是能用錢來衡量買斷的?


    最終,杜湘簾便孤身一人出現在了學院裏,以那麽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站在了袁珠盈的麵前。


    在聽到了那兩個孩子完整的童年故事後,袁珠盈突然清晰的認知到了自己麵對的到底是什麽。


    那一群孩子被縫縫補補卻難掩累累傷痕的人生。


    後來,她又陸陸續續的聽了許多蘊含著不同苦難和不幸的故事……


    她再也沒提過混夠資曆辭職的話。


    自那天以後,艾春華就和杜湘簾似乎徹底鬧掰了似的,明明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明明當時杜湘簾敞開心扉的態度明顯是緩和了想向艾春華示好,可兩個人一個不給台階,一個不敢道歉,最後鬧得大有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可或許是艾春華那番話開始有了作用,至少杜湘簾不再排斥袁珠盈的接近了——她開始慢慢的接納和信任身邊的人了。


    也就是在那之後,隨著關係越來越親密,才有了明瀟所見到的那一幕——杜湘簾和袁珠盈相攜去夜市一起吃宵夜。


    “明瀟那孩子我見過,跟他哥哥完全不一樣,性子老實憨厚,為人也真誠。”袁珠盈說著,歎了口氣,“若是……他不是明家的人,就好了。”


    那日,明瀟跟她要聯係方式,想了解杜湘簾近況時,她本不願意給的,可那孩子那雙幹淨的眼睛裏,肉眼可見的哀求,莫名讓她有些心軟。


    後來,他一直用“常樂”的身份守在杜湘簾身邊。


    他的所作所為袁珠盈看在心裏,隻覺得心頭複雜不已。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在這對兄弟跟前,似乎有了具象化的體現。


    直到,明軒發現了明瀟舉止的異常,再度找到了杜湘簾的蹤跡。


    杜湘簾的眼睛看不見,不能走近路隻能走遠路不說,就連遇到危險了,連跑都隻能像個無頭蒼蠅似的找不著可以行進的方向。


    兒時的噩夢就像一朵包裹在她周身的陰雲,在即將消散的時候再度籠罩在了她的身上,這一次,痛苦和窒息的感覺讓她更加難以逃脫,越是掙紮反倒越陷越深。


    她再度變得沉寂了起來,時常獨自一個人枯坐著,光是那單薄的背影都讓人覺得難過到窒息。


    “袁老師,我要結婚了。”杜湘簾緩緩得說,她的聲音沙啞又平靜,似乎連情緒起伏都沒有了似的。


    “跟誰?那個叫常樂的小夥子麽?”袁珠盈聞言,心髒猛地提了起來,心頭縈繞起了一股子不祥的預感,隨即佯作好奇得輕聲問道。


    “不是,是明軒,當年那個……明軒。”杜湘簾淡淡道。


    此言一出,空氣頓時安靜了下來,袁珠盈的心也猛然墜入了穀底,她看著這個被她看著長大的孩子,聲音中不禁帶上了幾分不自知的哽咽:“……你愛他麽?”


    “我……隻能愛他了。”


    他像是盯上了羊羔的一匹餓狼,永遠有的是辦法讓她抬不起頭來,似乎除了妥協,她便再也尋不到第二條路了似的。


    上一次,她害的母親失去了倚靠,還得拉扯著她這麽個累贅,這一次,她不想爭了。


    母親年紀大了,經不起這般折騰了,她付出了一切隻為了讓自己能好好活下去,那自己便活著吧,怎麽活不是活呢?


    “你可以報警的……我陪你去,我們去告他,我幫你找律師……你不能就這麽妥協的……”袁珠盈看著像雲霧一樣輕飄飄的杜湘簾,不禁放低了聲音,輕聲哄勸著她說。


    “可是我怎麽證明呢?”杜湘簾聽了這話卻是笑了笑,隻是那笑還不如哭更好看些,像是吞了大把的黃蓮,看得人苦進了心坎兒裏。


    “證明……什麽?”袁珠盈被她問得一愣。


    “證明……我不是自願的。”


    證明,所有的一切她都是被強迫的。


    當年的照片裏,她的笑容明媚開懷,盡管是尺度極大的底片,也都是她一一點頭同意了的。


    沒有人關心她究竟知不知道那些照片到底意味著什麽,大家隻知道“杜家出了個丟人的女兒”。


    而當年的大部分底片雖然被杜家帶回來燒毀了,可明軒為了威脅杜家不去報警起訴,他手裏留了一部分底片。


    原以為這輩子老死不相往來便好,過去的事情總是會過去的,可是卻沒想到,他如今還是不願放過她。


    他再度出現了,帶著那一遝照片。


    她看不見那照片上的內容,也沒有勇氣讓別人幫忙看看那到底是些什麽畫麵,在她驚恐得難以自持的時候,她聽到了耳畔那個男人低聲誘哄說:“杜湘簾,做我女朋友吧?你知道的吧?你現在……隻能愛我了……”


    隻有愛他,隻有嫁給他,那腐朽成泥的過去才可以不再是笑話,甚至那些汙點都可以變成佳話。


    隻有這樣,大家才會慢慢忘了過去的齟齬,隻會記得,她和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自幼生情,良緣天定,是拆都拆不散的命定戀人。


    袁珠盈被杜湘簾的話問得啞口無言。


    何止需要自證呢?


    她甚至需要不斷地反複自證,反複被撕開傷口,引得眾人圍觀,才有細微的可能討得一份公道,可即便真的討得了公道又有什麽用呢?


    他總不可能被關一輩子,她也不可能躲一輩子。


    問題似乎兜兜轉轉又回到了當年,她甚至開始理解那個被她無數次謾罵過無情的爸爸——她的家在p市,她的家人,親戚,朋友,都在p市,哪裏是那麽輕易能說舍棄就舍棄的?


    所以,就如當初的父親那樣,她妥協了。


    與其擔驚受怕的過一輩子,如今這般,該算是好的結局吧?


    袁珠盈也說不清楚,她隻覺得自己胸口有點悶悶的憋屈感,可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她也不知道。


    杜湘簾放棄學業回老家的時候,連結業證書都沒能拿到。


    可她像是也不在乎了似的,還笑著自嘲,出聲安慰袁珠盈道:“沒關係……人這一輩子,怎麽活不是活?他娶我回去,總不會是為了餓死我吧?”


    小小的按摩室裏靜的落針可聞,簡不聽隻覺得心裏難掩陰雲密布,甚至她已經不想再繼續查下去了,畢竟杜湘簾的故事並不影響官家確認那顆心髒的來路不正,並不影響定駱岐川祖孫的罪責。


    她此時倒是寧可相信了簿巳在p市當地調查的那個版本——那個有情人為愛奉獻的故事是真實的了。


    可偏偏,隻有袁珠盈和艾春華口中描述的明軒和宋遇幼年時遇見的明軒,才能讓她擺脫那種詭異的違和感,才讓她覺得有種令人可怕的真實感。


    在袁珠盈再度開口時,簡不聽才回過了神來,此時她才發現,在這溫度適宜的室內,她竟然出了一身薄汗。


    “在那之後,我也陸陸續續打聽過她的消息,雖然不知道,你想調查她什麽事兒,隻是我清楚,那孩子……如今的順當日子來之不易,你們能不能……別太為難她?”慈眉善目的袁珠盈依舊是那般溫和的說著,那雙眼睛卻因著那抹濕潤而格外動人。


    簡不聽是被艾春華送出大門的,跨過那爆閃的樓梯燈,她忍不住回頭看艾春華,問:“你不是真的討厭她吧?”


    她嘴上的確是滿是對杜湘簾的看不上,可她的行事作風卻半點沒有厭惡那人的模樣,甚至不經意間對杜湘簾的偏袒和維護簡直讓人肉眼可見。


    “你是覺得,我沒有第一時間把她那檔子破事兒當笑話抖出去,是對她的喜歡?”艾春華言語間似乎帶了些年輕時的犀利似的,與初見時的平和天差地別,“簡姑娘,你也別瞧不起人……雖然我瞎了,可我還沒那麽畜生,即便是不喜歡她,也是我們兩個人自己的事兒,輪不到別人說三道四的評判什麽。”


    “我不喜歡她,隻是跟她的性格處不來,但是,不代表我就恨得她牙癢癢,見不得她好!我跟她可沒那麽大的過節……”


    “反倒是,她上半輩子過得太苦了,所以,我希望她下半輩子能過得好些。”


    簡不聽開車行駛在深夜的公路上,心頭慢慢將新得到的線索逐漸複盤,對後來的事情發展逐漸有了些猜測。


    照此來看,明軒主動簽捐獻協議多半是假的了。


    更大的可能是醫院有人被買通了,騙他要簽麻醉同意書,結果給了他捐獻協議,畢竟他那時候失血過多、神誌模糊,能拿筆已是艱難,多半是沒精力看清協議書上的字的。


    明軒死後,明瀟按下了托人查出來不對勁的消息,導致明家沒有追究,後麵的事情發展大概就跟杜湘簾和明瀟親口所述的差不太多了。


    可簡不聽依然想不明白,杜湘簾究竟是給了p市村民們什麽好處,竟然讓他們把明軒的形象塑造成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模樣,還幫她隱瞞下了明軒屢次強製褻瀆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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