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的白色山頂上,枯草斷莖倒伏在泥濘中,方圓二十米的雪地上,突兀的出現一圈黃褐色泥土,雪花飄飄搖搖沉進黑淵,漸漸消失在白晝裏。


    迎著風雪,柳青草將一根長.長的繩子,緊緊的圍係在兩根粗.壯的樹幹上。


    一根繩子的另外一頭係在她的腰身,另一根繩子打好繩結握在手裏。


    一切準備就緒,柳青草按照記憶站在懸崖邊,身上的雪花堆積上一層,她隻看了一眼,便倒著身子下了懸崖。


    風雪交加,黑暗裏,柳青草摸著最後一個繩結,點燃了油火把握在手中。


    火光照耀下,腳下一米多寬的雪層出現在搖曳火光中。


    柳青草一躍而下,猛地要砸進雪堆時,手一伸,鐵索橋上的雪被盡數收進空間。


    鐵鎖哐鐺哐鐺的聲音在黑淵不停響起,沉悶冗長回蕩耳際,讓人覺得詭異又恐怖。


    柳青草甩身抖落身上雪花,手持火把踏上鐵索橋,鐵鎖橋麵還有少許冰雪附著,走在上麵腳打滑得厲害。


    好在空間裏存放的東西多且雜,很快柳青草鞋上就被套上一雙襪子,橋麵上也薄薄地鋪上一層稻草。


    有了這兩個防滑法子,柳青草很輕易地走到對麵石洞洞門口。


    洞門處往裏一片漆黑,仿佛一張空幽深淵巨嘴,欲將整個天地吞沒其中。


    上次離開的時候,裏麵的東西被清理一空,在她離開後一月,她聽田林說村裏突然來了一群人,他們在山上待了幾日便匆匆離開。


    那時她聽說這事後,還悄悄的去了一趟。


    那群人應該是來查看情況的,他們發現這地方被人端掉後,沒敢過多停留,走時還將鐵索橋毀掉一半。


    很明顯,這些人已經放棄了此處地方。


    他們不要了,她柳青草可就要沒有顧慮的收下來,她沒有讓鐵鎖橋就那般晃蕩在黑暗裏。


    那些人若不是走得匆忙,且需要一個借力落腳的地方,這鐵索橋怎麽都不會隻被砍斷一頭。


    就這一邊斷處,也廢了好她一番功夫才將其接起,連著另一邊的斷裂處也一並弄好。


    石洞裏的風更為淩虐強勁,呼呼聲倒灌進洞口,在最中間絞起風窩,看起來的溫度應該比外麵低不少。


    油火把明明滅滅在黑暗裏晃動,柳青草看不太清楚石洞裏的情況。


    長期無人生活在此,石壁上蒙上一層灰塵,裏麵散發出的味道也不甚好聞。


    看來裏麵的通風口被什麽給堵住了。


    柳青草往裏走,直奔原來的廚房。


    廚房石壁牆上有一個通風口,且是是洞內唯一的一個通風口。


    等到了廚房,柳青草一幅果然如此的模樣。


    廚房石壁上的洞口早已經被冰凍得不剩絲縫不剩,裏麵的小窪也被凍上。


    難怪石洞裏味道難聞,原來是通風的緣故。


    柳青草拿起一把錘子用力砸在冰牆上,瞬時,冰塊四分五裂掉落在外,水窪裏的冰也被震了個稀碎。


    洞口打開,冷風從外麵吹進來,洞裏難聞的氣味頓時消散一些。


    從廚房離開,柳青草直接挨個去了各個石室,將糧食調味放置其中,也不忘在其周圍撒上驅蟲藥散。


    整個石洞十分大,這一通下來,裏麵放了超過一百萬斤糧食和調味,這批糧食養活三個村子的村民綽綽有餘。


    從青柳山回到石河村,已經是第二天的寅時,她沒驚動陳翠芝,直接悄聲進了屋子休息。


    一覺醒來,時間正好,剛好趕上陳翠芝敲門。


    “姑娘,東西我都給準備好了。”陳翠芝看著半拉的草簾子,笑著對屋子裏的人喊了一聲。


    柳青草推開門,笑著打了聲招呼,朝著廚房走過去。


    “陳大姐,我今日要去鎮上,要是時間夠,或許會去一趟縣裏,家裏就麻煩你多照看著了。”柳青草將碗裏的麵吃完,放下筷子對陳翠芝說起自己的安排。


    陳翠芝點點頭,將擔心的話咽回,“姑娘放心去,我們在這裏等你回來。”


    柳青草莞爾,她這一出門回來,倒是發覺他們都“懂事”不少。


    連續下了近半月的雪,鎮衙庫房存糧幾近消耗一空,明日一過,鎮衙門口將餓殍滿地。


    她是時候去送糧了。


    陳翠芝將一個大包放在雪橇板上,又拿來厚棉墊在板上,柳青草坐上去朝她揮手。


    駿風適時甩蹄,邁著小碎步踏出院門,雪橇板平穩滑動離開宅子。


    一路前進,柳青草見著在雪地裏爬行的人,就會遞出一小袋饅頭饃片。


    一路上行人不少,雪地被踩踏多了,竟然也被踩實出一條冰路,這倒是方便了她去鎮上。


    等到了千峰鎮鎮口,柳青草遠遠地就瞧見裏麵搖搖墜墜的百姓,他們手拿著碗,虛弱無力的排著隊等待粥棚施粥。


    最前麵的粥棚上空水霧嫋嫋,看來鎮衙的人很早就起來開始煮粥。


    馬車錯過人群奔著粥棚而去,棚子前,萬懷民嘴角帶笑的勸勉領粥百姓。


    柳青草將馬車停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看著萬懷民,雖然他嘴角帶著笑容,但眼底的愁緒怎麽都化不開。


    看來,這幾日他沒少操心啊。


    施粥還在繼續,萬懷民發現柳青草的第一時間,便將手裏的活交給了夏師爺。


    “青草,你來了。”萬懷民苦笑著,聲音頹喪,麵容憔悴至極。


    她有二十幾萬斤糧,萬懷民是知道的,可他卻沒打算來找她開這個口。


    千峰鎮富戶不少,可卻沒見著有人站出來捐糧,看來她的計劃要變上一變才行。


    “萬裏正,這些人家裏都無糧可吃了嗎?”柳青草朝著人群看過去,皺了皺眉問。


    萬懷民順著柳青草的目光,瞧見人群中有些人的衣裙被風吹起,露出幹淨厚實的棉褲。


    這些人,在跟災民搶糧。


    簡直荒唐可惡可恨!!


    柳青草本想勸萬懷民別氣壞身子,可話還未出口,他人已經從她麵前急匆匆的走開。


    萬懷民怒目瞪視那三人,三人做賊心虛往後擠了擠,不敢看萬懷民和他身邊的衙役。


    “將他們抓起來。”萬懷民不等三人逃走,指著他們冷聲命令。


    衙役得令,快速將三人抓起來,周圍百姓不明所以,皆惶惶不安站在一旁。


    萬懷民難看的臉色緩和幾分,解釋了幾句,帶著剩下的衙役朝後去。


    一趟下來,偌長的隊伍裏抓出近一百混吃災糧的人。


    萬懷民大怒,將這些人押送衙門,勒令他們交糧免責。


    萬懷民這一番動作,引得受災百姓連連叫好,也讓想趁機吃白食的人歇了心思。


    柳青草這會兒已經圍著麵罩,幫著夏耿才打粥,米粥稍清,一滿米粥一半是米湯,一半是米瓣。


    百姓沒有抱怨不滿或者惶恐,想來一開始就是這樣標準。


    那鎮衙的米糧這樣支配,比她預想的還能多支撐個兩日。


    等粥施完,已是晌午,柳青草將萬懷民請到如意樓,按現在得情況,讓葛洪山簡單的上了兩個菜。


    吃飯間,萬懷民和夏耿才兩人心事重重,飯菜也沒怎麽吃,柳青草見此也隻得放下筷子勸慰。


    “萬裏正,夏師爺,你們忙了一早上,多少還是得吃些,可別急壞了身子。”柳青草言語輕盈,入耳暢然。


    “唉!”萬懷民長歎一聲,“青草啊,我這愁啊,這雪下著不停,朝廷賑災糧撥不下來,災民吃不飽穿不暖,時間一長,他們哪裏受不住啊。”


    “唉!”萬懷民說完又再次歎氣,可見他為此早已愁上心頭。


    夏耿才默不作聲,隻搖搖頭作無奈狀。


    柳青草看在眼裏,默了默抬眼,聲音輕緩,神色認真,“萬裏正,朝廷剛征收完,想靠上麵撥糧賑災怕是不成。”


    “甘縣令派人來信,朝廷國庫空虛,此番隻能靠百姓挺過來。”萬懷民站起身來,落寞的立在床前,整個人看起來蒼老無力。


    朝廷放棄了救人,局勢越發的緊張了。


    柳青草也是低估了上麵那人的狠毒,他這江山恐怕守不住太長時間。


    出糧救災這事,不能由她出麵,得讓旁人出頭才成。


    思慮小片刻後,柳青草淡然一笑,“萬裏正,你知道我石河村還有二十幾萬斤穀米,這些糧食可解裏正你燃眉之急。”


    柳青草頓了頓,話鋒急轉,“不過,我打算行以工代賑之法,不知萬裏正有何高見。”


    萬懷民灰眸一亮,神色激動邁步而來。


    “青草,你可當真?”萬懷民盯著柳青草的眼睛,不錯一瞬。


    柳青草重重點頭,“萬裏正,這話我怎敢亂說。”


    “好好好,青草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我給你看著,不敢有人亂來。”萬懷民未思慮半分,直接答應下來。


    二十幾萬斤糧食,可以撐四五月時間,這雪大概是下不到那時候。


    柳青草不知萬懷民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也隻是安靜的搖搖頭。


    她那穀米,用她的法子,頂多能吃上三多時間,時間再長,百姓可受不住。


    三月之後,她自有辦法。


    事情商定後,萬裏正開始派人來石河村拉糧,按照柳青草的要求,受災百姓開始在她買下的幾個莊子裏做起活來。


    三日後,第一批棉衣和棉鞋拉向石河村。


    柳青草讓村民將其搬進廠棚存放,江大富則帶著柳青草提前分出來的棉衣棉鞋前往石青村和石柳村。


    兩日後,柳青草又隻身前去新縣與甘常肅商談。


    甘常肅一錘定音,這讓她省了不少交涉時間。


    縣月早糧鋪的糧食,開始不斷運往縣衙,由甘常肅出麵施行以工代賑之法。


    ……


    京城皇宮,洛世淵蜷縮在床上瑟瑟發抖,門外站著數十人監守房門。


    “小叔,你們一定要出去啊。”洛世淵望著屋門,有氣無力的祈禱。


    大雪降至,宮裏各處開銷被迫縮減,而他的好母後,為了不讓她和大哥挨餓受凍,居然命人將自己的份例搬走進他們宮裏。


    就這樣還不算,她的好母後為保自己聲譽,命人將他囚禁於此。


    真是好狠的心啊!


    新縣。


    一男人背上背著一小小的男孩,緩慢的行走在雪地裏,兩人臉龐嘴唇幹裂發白,渾身衣物襤褸。


    臨到月早糧鋪時,終是撐不住抬手敲門,兩人重重砸在雪地裏。


    周秀雲起身查看,被兩人嚇得不輕,連忙招呼店小二將兩人抬進院裏。


    店鋪裏藥材不少,平日裏她無事便鑽研醫書,此刻正巧派上用場。


    ……


    半月後,柳青草帶著柳蕭幾人,踏上北上的路,將一大批棉衣,棉鞋和糧草運往北地。


    這一趟,柳青草原想著再等些時日,沒曾想離開數月的牛老頭,他帶著微生狼狽的倒在月早糧鋪門前。


    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柳青草緊鑼密鼓的安排人手前往。


    山高水遠路難行,北地一行,路途危險重重,她放手村裏的事情,打算親自帶著柳蕭幾人一同前去。


    牛老頭和微生被留在村中修養,順便保護村民和參與村中決策。


    去往北地需要經過開陵府城,長信府城,肥池府城,北蕪府城。


    平日裏,緊鄰府城之間行四日便能到達,現在冰天雪地,山險路繞,柳青草一行人走了六日,連開陵府城的邊界都沒看到。


    “柳蕭,你帶著柳二從這山穀繞過去看看,我覺著像是走錯了路。”柳青草拿著羊皮地圖,仔細的回憶走過的路後,對柳蕭開口道。


    柳蕭點點頭,毫不猶豫的帶著柳二飛身前往查看。


    兩刻鍾後,柳蕭二人口吐白霧立在柳青草身旁。


    “姑娘,你說得對,山穀過去就能看見開陵府城的城門。”柳蕭匯報。


    柳青草懊惱幾息,暗罵幾句,朝後麵招招手,打馬往山穀走去。


    半個時辰後,柳青草走出山穀,眼前平坦一片,視線可見處矗立著一座高大的城門,城門上赫然是開陵府城四字。


    “再走上小半日,我們就能進城了。”柳青草朝著疲憊的六人輕聲道。


    這一路,柳蕭幾人靠著她時不時的靈泉水滋養,才能不停歇的在這冰雪天連行幾日。


    連續十幾日的跋涉,他們都憔悴得不成樣子,駿風也沒了出發時的興奮勁,馬鬢毛被雪打濕成冰結,增加了它的重量。


    柳蕭將壺裏的虎骨酒分了幾口給柳二他們,虎骨酒下肚,一身都暖和起來。


    “走吧,到了城裏就能好好歇歇再出發。”


    “是,姑娘。”


    柳青草給駿風和別的馬匹喂了糧草後,翻身上馬車朝前行進。


    兩個半時辰後,柳青草站在城門下,左右官役將他們團團圍住,儼然一副土匪做派。


    “差役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城裏,麻煩通融通融。”柳青草將一錠銀子交到領頭官役的手裏,態度極盡恭維。


    領頭差役得了銀錢,凶惡的嘴臉頓時收斂。


    “趕緊的,別耽誤我們辦差。”官役貪婪的眼神從雪橇板上閃過,嘴裏吐出不耐煩的話語。


    “差役大哥,我們這就走。”柳青草斂下眸子,招呼柳蕭幾人往前。


    等過了城門,柳青草下榻最近的客棧,雪橇板上的貨物被小二安置在院子。


    客棧裏飯桌上,柳青草將客棧裏僅有的飯食全都點上。


    小二上食很快,不肖半刻鍾,飯菜全被端上桌來。


    “姑娘,飯菜全到桌了,若是有什麽需要您盡管叫小的。”小二眼珠子在七人身上轉悠,最後很精準的找到了能做主的柳青草。


    柳青草輕笑點頭,看著小二離開後,眼底的笑意消散,冷意凝結成冰。


    柳青草拎過桌上茶壺,揭開蓋子看了看。


    “路上辛苦了,大家先喝點茶水潤潤喉。”不等幾人反應,柳青草逐一給六人倒了一杯茶水。


    柳蕭幾人對視一眼,默不作聲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吃吧,吃完飯大家休息一晚,明日瞧見開門的糧鋪肉鋪,我們買些路上吃用。”


    柳青草自然的抬起筷子吃了一口,味道還不耐,若是沒有往裏加大料那就更好了。


    柳蕭幾人對柳青草很是了解,見她神色平靜地吃飯,也毫不猶豫的跟著吃了起來。


    飯後,柳青草悄悄起床去院子,將雪橇板上的貨物做了調換。


    半夜,雪花盤旋飄落,客棧院裏迎來一群不速之客。


    “頭兒,東西都放在院子裏,我打探過了,他們隻有七人。”


    “行,今晚幹完,咱們就歇歇。”男子蒙著三角巾,兩隻眼球凸起,對身旁的人說了這麽一句,隨後大步流星的邁步進入院子。


    院子裏,大大小小的貨物堆積,最為顯眼的是那一架架蓋著草席的雪橇板。


    男人看著滿院的東西,笑得臉上的橫肉四抖,貪婪之色尤為明顯。


    “將這些東西,全部給我拉走。”


    男人興奮得聲音都有些不穩,想著白日裏放到他手裏的銀錠子,他顧不得凍手,直接上前拉下他身邊雪橇板的草簾。


    簌簌……


    簌簌……


    隨著草簾拉動的聲音響起,雪橇板上的東西露出真麵目。


    男人看著雪橇板上的東西,怒火中燒,凸出的眼球也憋出血絲。


    “小.賤人,居然敢哄騙老子!”


    男人握緊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得殺人泄憤。


    柳青草躺在房簷木梁上,唇角微挑,眼睛盯著男人的臉好半晌才移開。


    這批東西是送給北地兵將救命用的,這些人明知故犯,膽子還真是不小。


    隻不過,他們的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這群人敢明目張膽的搶劫,肯定是得了知府的允許,隻是可惜她時間太緊,不然非得讓他們背後的人掉一層皮。


    今晚這教訓,就當是她提前收取的利息了。


    凸眼男人罵罵咧咧的扯開所有草簾,最後氣得給了一旁小二一腳。


    “廢物!”說完,男人氣呼呼的大步離開。


    小二被踢倒在地,等凸眼男人帶著人離開,這才抖著腿起來。


    “呸,一群土匪。”小二朝著男人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轉身跛著腿,將草簾給全部蓋好。


    雖然說這穀草不值幾個錢,但現在這雪天裏,它們可是個好東西。


    小二將草簾全部蓋好,瘸著一條腿挪進客棧。


    小二離開後,柳青草從房梁上跳下來,按照原來的順序,將東西換了回去。


    房間裏,柳蕭睜著眼睛聽著屋外的動靜,幾次他都想衝出門,結果都被柳青草上樓時的話給逼退回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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