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彥說到這沉默了下來,寶兒此時心裏特別難過,輕聲問道:“哥哥,伯父呢?”


    “姑姑和鄧姨知道我娘已經過世,姑姑抱著我,鄧姨費了好大的勁才將我娘撫平,姑姑看著骨瘦如柴、麵容蒼白的我娘,抱著我淚如雨下,鄧姨也哭了起來。沒過多久,就聽見外邊有門響,接著有東西落地的聲音。鄧姨急忙跑出去查看,接著就驚呼了起來,姑姑急忙抱著我跑了出去,結果...,結果發現我爹...,我爹倒在門前,身體在抖動著。姑姑急忙將我交到鄧姨手中,一把將我父親扶了起來,大聲喊著:“哥!哥!你怎麽了,你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呀?你怎麽不說話呀?你到底怎麽了?爹隻是抽搐,隻是抽搐,嘴唇微張,隻是不停的從口中流出大量的口水,不一會胸前就濕了,再後來地下也濕了,可就是說不出話來,我爹...,我爹說不出話來。”秦彥說到此處,寶兒看見他眼底都通紅,心裏陡然一驚,他意識到秦彥的爹可能也不行了。


    “爹爹睜開眼看了看姑姑,嘴又張了張,他想喊姑姑,想對他的親妹妹說點什麽,可怎麽都發不出聲音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右手抬了起來,伸到姑姑的眼前,慢慢的攤開手掌,掌心赫然有一塊豆腐幹大的半塊炊餅,它在爹的手中應該很長時間了,它都黑了,都黑了呀!爹說不出話來,最後他拚命的指著我娘的臥房,用盡最後的全身力氣指著我娘的臥房,姑姑終於明白爹爹的用意,說了一句,哥,妹妹知道了,炊餅是給彥兒的,說完我爹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眼睛緩緩的閉了,手臂突然垂下,那塊炊餅掉落在地上。”


    “嗚!嗚!”秦彥再控製不住自己,靠在船板上失聲痛哭起來,淚痕滿麵。


    寶兒的眼也紅了,淚水不停的落下,他走上前去,不停的拍著秦彥,想給他一些安慰。


    “寶兒弟弟,寶兒弟弟,我爹是被活活餓死的,我爹是被活活餓死的呀!他為了給我留一口吃的,把自己活活餓死了。後來我才知道,由於兵荒馬亂,姑姑的來信家裏一封都沒有收到,眼看實在過不下去了,我爹隻好步行四百裏,去找我姑姑求救,可...,可...,就這樣,就這樣陰差陽錯,我爹和姑姑在途中就錯過了,我爹到了通州從鄰居那得知姑姑已往家趕,他就急忙往回追趕姑姑了,鄰居看他可憐,給了他小半塊炊餅,可...,可他一直不舍得吃,不舍得吃,就這樣又走了幾天幾夜,又步行四百裏,在他回到家的那一刻,他...,爹爹他再也支撐不住了,再也支撐不住了。”秦彥此時的臉頰是扭曲的,直喘著粗氣,寶兒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內心無比的痛苦,自己心中也升起難以言表的悲傷,他想到了很多,很多,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兩人站在船頭迎著江風看向遠方久久都不再說話,就這樣站了好久,好久。


    “妹妹,今天已是八月十五了,再有幾天就得離開這裏了,咱們得早些做準備。”亦仙一邊用剛摘的花朵裝扮木屋一邊對在一旁發呆的亦靈說道。


    “知道了。”亦靈有氣無力的回道,隨著離開日期的日益臨近,謝亦靈的情緒卻越來越低落。


    “妹妹,你這幾天怎麽了?怎麽一點都不像我那個天天沒心沒肺瘋玩的妹妹了。”亦仙調笑著亦靈說道。


    亦靈仿佛沒有聽見姐姐的調侃沒有搭腔,手裏拿著一個小竹棍在地上毫無目的亂劃著,小嘴撅的老高,臉上一副對什麽都不滿意的神色。


    “喲!小嘴撅那麽高,是跟誰慪氣來?”亦仙走到亦靈的身前,刮了亦仙她的鼻子笑著說道。


    “寶兒弟弟到底在哪兒?怎麽到現在還不回來?”亦靈像是在喃喃自語。


    “妹妹,寶兒弟弟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沒事的。”亦仙安慰的說道。


    “姐姐,寶兒弟弟那麽小,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而且...,而且官兵在到處抓他,你說他...,他會出事嗎?他為什麽不回靈涯洞,這裏多安全呀!這裏誰也抓不到他,寶兒弟弟為什麽還不回來呀?這都三個多月了,他到底在哪裏呀?這真是急死人了。”亦靈語氣十分焦急。


    “妹妹,你別擔心了,姐姐猜寶兒弟弟肯定去找親人去了,他不是還有一個大師伯和小師叔嗎,姐姐估計十有八九去找他們了。”亦仙安慰亦靈說道。


    “姐姐,我聽師祖說過,寶兒弟弟的大師伯和小師叔已經在江湖上失蹤好幾年了,他一個小孩到哪裏去找呀!”


    “妹妹,那可不一定,姐姐可不是這樣認為的,寶兒弟弟的三位師叔伯都遇害了,按道理來說這時他應該在這靈涯洞苦練武功,等長大以後再做其他打算。但實際上恰恰相反,他沒多久就主動離開,我想這裏必有其他原因,也許是他的三位師叔伯在臨死之前向他透露了什麽消息,也可能要讓他去找什麽人或者去辦什麽事情,要不然這一切就顯得太不合理了。”


    “為什麽不合理?”亦靈問道。


    “妹妹,你想呀!據我們了解的消息,寶兒弟弟從三四歲起就搬到這裏,據我們對當地村民的了解,他在這七年間應該沒有離開過這裏,他的三位師叔伯為了他也隱姓埋名在此,肯定都抱著一個心思,那就是一心一意的將寶兒撫養長大,他們可都是破和尚前輩的徒弟,那武功肯定高強,但他們四人在此平靜生活了七年,卻在短短這半年時間內遇害,從這裏寶兒弟弟給他們起的墳墓來看,他們三人遇害寶兒弟弟肯定不在身邊,據姐姐推斷他們十有八九是故意不讓寶兒弟弟留在身邊,他們...。”亦仙說著說著停了下來,仿佛在思索著什麽。


    “姐姐,他們什麽呀?你倒是說呀!”亦靈焦急的說道。


    “姐姐判斷寶兒弟弟師叔伯們十有八九知道了他們麵臨的處境,他們是故意把寶兒弟弟支開的,他們應該是為了保護寶兒才會...,才會...。”


    “姐姐,你的意思是說寶兒師叔伯們當時意識到情況十分危險,所以將寶兒弟弟支開,是不是?”亦靈問道。


    “隻有這樣才能解釋通,三位破和尚高徒為何被殺?寶兒弟弟為何沒事?為何這麽著急的離開這個安全之地?還有寶兒師叔伯他們應該做了準備,他們遇到危險即使再怎麽緊急,也應該給一個他們精心保護七年的孩子創造機會,結合你跟姐姐說和寶兒在一起時他的各種信息,姐姐為了這個事情思量了好久,幾乎可以肯定他們一定在臨死之前給寶兒弟弟留出了逃生機會,或者說留下了讓他逃生的相關信息,這樣寶兒弟弟才會這麽快離開這麽安全的靈涯洞,才會這麽小獨自一人闖蕩江湖,他應該是去尋找什麽人,不是他的大師伯他們那就是十分親近可以相信的人。”亦仙十分認真的說道。


    “姐姐,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是...,可是...,寶兒弟弟不知找到了他的親人沒有,他為何不回靈涯洞,我臨走時和他說了,來年我和師祖肯定會來的,我還說求師祖傳他武功呢,他都答應了,難道他忘了。”亦靈顯得非常難過。


    “妹妹,你別想多了,寶兒弟弟越是沒有回來,恰恰說明他可能是安全的,姐姐猜寶兒弟弟十有八九是找到他的親人了,正是找到親人了,他才可能在外耽誤這麽久,所以呀!妹妹,你也別太擔心了。”


    “姐姐,今天是八月十五,也是寶兒弟弟生辰,他十二歲了,妹妹現在好想見到他,他好可憐。”亦靈十分傷心的說道。


    “妹妹,再過幾天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趁著今天空閑,咱們一起把這靈涯洞、瀑布、山道、木屋等好好裝扮裝扮,主人不在,咱們給寶兒弟弟遙祝生辰吧!等他回來也知道我們來過,也看到了我們的心意,我想寶兒弟弟肯定會高興的,再說臨走前你也可給他留封信,明年咱們再來,妹妹,你看可好?”


    “好,對!姐姐,你這主意真好!咱們一定要把這裝扮的漂漂亮亮,讓寶兒弟弟一回來就看到漂漂亮亮的家,走,咱們這就去。”亦靈來了興趣,姐妹倆手拉手離開了木屋,向山穀中走去。


    傍晚時分,貨船靠了岸,寶兒和秦彥收拾好東西與船老大告了個別,就下了船。兩人在船上早就商量好了,很快就找了一個幹淨的客棧,要了一間上房。叫店家多燒熱水,兩人都要痛痛快快的洗一把澡,這南下一路顛簸,風塵仆仆,身上難聞死了。給小二一些銀兩,讓他準備些吃食,特別是好酒要多準備點,他們準備今晚痛快暢飲,一醉方休。


    晚燈初上,收拾幹淨利落的兩人,在窗前桌子前相對而坐。


    秦彥拿起一壇酒,隨手拍開封泥,一股酒香撲鼻而來。


    “真的是好酒也!這是上好的女兒紅,不錯,不錯。”聞到酒味,秦彥笑逐顏開高興的說道。


    “哥哥,今天咱們不出去了,弟弟就在這客棧裏好好陪陪哥哥暢飲,你想喝多少都行,一來感謝哥哥不辭辛苦千裏相送,二來明天一早咱們就要與哥哥各奔東西了,也當弟弟給哥哥準備的送別酒。”


    “弟弟,這一路咱們真的是同舟共濟、打抱不平、熱熱鬧鬧的行了一路,雖然有些波折,但總體是有驚無險,哥哥總算完成了姑父的重托,咱哥倆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來!今晚咱們不醉不歸。”秦彥豪氣的說著,將兩人麵前的酒盞倒滿。


    “幹!”


    “幹!”


    兩人碰了一杯,一飲而盡。寶兒拿過酒壇給秦彥倒滿了酒,站起身說道:“哥哥,弟弟今天要謝你三碗酒,這第一碗謝哥哥在京城的救命之恩。”寶兒說完一飲而盡。


    秦彥也站了起來,端起酒盞一仰頭也幹了。寶兒再次將兩人的酒盞倒滿,端起來說道:“哥哥,這第二碗敬哥哥在京城對弟弟多方照顧,教弟弟槍法,陪弟弟練武,在此謝過了!”寶兒一飲而盡。


    秦彥看著寶兒什麽話都沒有說,端起酒盞也一飲而盡。


    “這第三碗,敬哥哥千裏相送,肝膽相照。”寶兒此時已經連幹三碗了,小臉已經通紅了,這第四碗幹下身體不自覺的晃了幾下。


    秦彥一把扶住寶兒說道:“弟弟,哥哥比你癡長幾歲,但與你一見如故,你的聰慧、資質、膽氣也是哥哥此生僅見,假以時日,必當大放異彩,哥哥在此祝書涯弟弟早日武功大成,大仇得報,如需哥哥相助,不論江湖高遠,哥哥必當義無反顧,來!幹!”秦彥豪氣幹雲。


    夜慢慢的深了,客棧中的兩人不知什麽時候都倒在桌前沉沉睡去,腳下四處胡亂擺放著空酒壇,宛如圓盤的明月不知何時也躲進了雲層中。


    清晨天剛微微亮,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雨,雨珠灑落在窗欞上又濺到寶兒和秦彥的臉龐上,微涼的雨滴把兩人從沉睡中叫醒,兩人對望一眼,都沒有說話,各自收拾起行李來。


    半個時辰過後,兩人在碼頭做最後的告別。


    “弟弟,哥哥就要走了,你還有幾百裏地要自己走,路上小心,特別是快到家那一塊更要多加注意,那群鷹爪們說不定在那還有什麽埋伏,你可千萬千萬要小心呀!”秦彥說道。


    “知道了,哥哥,你放心吧,這一路你都說了好多遍了,弟弟記住了,我一定會多加小心的。”


    “弟弟,你也別嫌哥哥囉嗦,我還有一件事想交代給你。”


    “哥哥,您說。”


    “弟弟,你把家裏的事情安頓好,哥哥的意見你還是到京城來,雖然姑父和我到時候可能已離開京城,但姑姑和照兒肯定會留在那,嚴老三他們也會留在京城,你到那兒大家相互之間也好有個照應,至於尋找你大師伯他們咱們慢慢再想辦法,等你再大些,可以到邊關軍營來,告訴你,姑父其實也有這個意思,正好咱們哥倆又能在一起,還能一起練武、練兵、打仗,痛痛快快、瀟瀟灑灑,那有多好。”秦彥真誠的說道。


    “哥哥,弟弟記住了,我會考慮的。”寶兒想了一下也十分誠懇的說道。


    “那就再見了!”秦彥跳上船說道。


    “再見!哥哥!”


    船兒漸漸遠去,兩人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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