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4月6日。


    京都一座樸素的三進四合院內,身高隻有一米二左右的八歲小豆丁正站在西廂房前的走廊裏,一副剛睡醒的模樣,小手揉著眼睛,茫然的看著家裏的大人還有哥哥姐姐們忙進忙出。


    為什麽要收拾衣服?


    為什麽要收拾物品?


    為什麽要收拾家具?


    他們要搬家嗎?


    可是昨天一大家子去拜祭過世的老祖宗們也沒聽說今天要搬家啊?


    怎麽一覺睡醒,家裏就變樣了?


    “小澤,你睡醒啦?”趙荔枝把手裏的器皿放在一旁的角落,拍拍手從正屋走出來,“來,先去洗漱換衣服,今天早上還有點涼,記得多穿一件外套,然後自己去廚房吃早餐,都在餐桌上。”


    周澤聽話地跟著自家母親走,一臉不解問道:“媽媽,這是怎麽了?我們要搬家嗎?”


    趙荔枝一臉平靜地點頭,絲毫看不出內心的憂愁,“是啊,今天會有點忙,可能大家都顧不上你,所以你要乖乖的聽話,也別跑出去知道嗎?要是無聊了,就看看書。”


    “嗯,那我們搬去哪裏?”周澤隨著母親回到自己的房間,從衣櫃找出外穿的衣服,覺得已經長大的他可以不需要人照顧了。


    “我們去葫蘆島。”


    ……


    1966年7月,葫蘆島。


    “周澤,趕緊收拾一下你想要帶的東西……”


    當初清明過後就搬家來到蘆魚島,來的時候,周澤一點都不適應。


    這裏沒有京都大,這裏沒有京都好玩,這裏沒有熟悉的小夥伴,就連他其中兩位大哥哥和大姐姐,也不在,聽說他們去了西南方,離這裏好遠好遠。


    而且這裏的人好討厭,不是掐他臉,就是當他是猴子,好煩。


    (完全不知道因為自己長得過於好看,氣質又不同於貧苦家庭出身的小孩,又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簡直萌翻人。)


    好在……不需要他適應,過兩天就可以走了,好開心,終於可以回京都了,也不知道哥哥姐姐們回來沒?


    “小澤?發什麽愣呢?趕緊的,哪些東西要帶回去?不帶回去的,都要丟掉噢。”周瑞手中拿著幾個大袋子,已經14歲的他遺傳了父親良好的身高基因,現在已經長到180了,從背麵看,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一位剛初中畢業的學生。


    當然,他也遺傳了母親精致的麵貌,但是身為男人,雖然身高夠高,但是身形清秀,而且麵容長得過於精致,就給人一種第一眼的印象是女同誌。


    這就導致了一直被誤會的他對外基本上都以“冰美人”的形象示人。


    在兩兄弟一起合作把東西收拾到一半的時候,外麵傳來呼喊聲,由遠到近。


    不多會,一位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被太陽曬得很健康、綁著兩條有些泛黃的麻花辮的小女孩,小跑跑到周澤麵前。


    可能是這邊太陽比較充足?3個月的時間,周澤小朋友從1米2長到了1米3。


    “周澤哥哥……你要走啦?”王桂花氣喘籲籲的插著腰,等緩得差不多後,急忙問後退了幾步的人。


    “嗯,有什麽事?”周澤麵無表情,在門內一側幫弟弟收拾的周瑞挑挑眉,一副了然於心,很貼心的……隱到門後去。


    (周澤瞥了一眼:確定不是聽八卦?)


    王桂花聽到人真的要走,滿臉的不舍,連連湊近,這是她長這麽大,見過最好看的小哥哥,“那……那你還回來嗎?”


    周澤眉頭皺起來,往門外一旁挪去,“不知道,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門內聽牆角的周瑞搖搖頭:他弟弟的情商果然令人堪憂啊。是不是智商超高的,情商就成反比?)


    什麽事?


    ……說到這個,王桂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剛從母親那裏聽到新搬來的周家過幾天要走了,頓時腦袋空空,然後就順著自己的內心跑來了。


    周澤見人不說話,就不想在搭理了,“沒事請回吧,我還要收拾。”他不喜歡這裏的人,而“這裏的人”裏麵,就有這個小女孩,天天跑來,嘰嘰喳喳打攪他,還想拉他去玩過家家,真幼稚,好煩。


    “我……我……我。”王桂花緊張得有些口吃了,“我……我……”


    ……


    一直我我我做什麽……


    好想走人,可是家裏人教育過,有人來不能沒禮貌……


    王桂花緊張得幹脆閉上眼睛,“周哥哥,要記得我。”說要,一溜煙跑了。


    ……


    我想你做什麽?


    1966年10月11日。


    原本以為7月份那次是最後一次搬家,沒想到才過了三個月,又一次搬家。t


    不對,這次好像不叫搬家,而是……


    下鄉?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而且家裏的氣氛好像不太好,感覺出事了,可是家裏人什麽都不說。


    這一次,一家人都分開了……


    爺爺和哥哥留在京都,爸爸媽媽去了西北,而他,則被從遙遠的西南方趕回來的大伯帶到了南方,需要寄住在據說是爺爺曾經的部下,一位退伍老兵家裏。


    可是他想不明白,為什麽就他一個人寄人籬下,他不能跟著他們一方嗎?


    臨走前一晚,哥哥見他委屈得偷偷哭了,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頭,“本來不想讓你擔心的,不過看你這個樣子,就簡單跟你說說,出了這個門,就當作什麽都不知道,知道嗎?”


    “知道。”


    周瑞按住心中的擔憂,繼續剛才略過的話題,“家裏涉及到一些事,所以留在京都是最危險的,但是爺爺必須留下來,不然咱們家就徹底沒救了,哥哥不放心爺爺一個人,所以跟著留下來。”


    “我也可以留下來陪爺爺的,我不怕。”周澤抹了抹眼淚,大聲的表達他的勇敢。


    周瑞溫柔的點了點周澤的鼻子,暖聲道:“對,你不怕,可是我們怕,你太小了,一個不留神,隨便一個人男人就能把你抓了威脅爺爺。”


    周澤聽到這話感覺自己好沒用,幫不到家裏人,又想哭了。


    周澤微微歎氣,繼續溫聲細語的開導弟弟。


    “爸爸媽媽通過‘下鄉’,躲避某些人迫害,那裏有高原反應,你太小了,不適合去。”


    “而伯父在邊境,那邊也不安全,也照顧不到你,伯母和哥哥妹妹他們一起回伯母娘家,我們不能去,會給他們帶麻煩的,所你去南方,那裏有爺爺信得過的人,雖然讓你一個人去南方,不過伯父離你那不遠,開車,坐火車都很快到,你別怕。”


    “嗯……我才不怕。”聽完這些,知道自己真的要一個人,周澤嘴硬的小聲抽噎。


    哪怕他平時一副小大人模樣,可是到頭來還是一個小孩子,害怕出於本能。


    1966年10月13日


    從京都到嶺右需要坐著三天兩夜的火車。


    而去的小縣城,不,小山村,需要從嶺右的靜江市繼續轉車……到延南縣,在步行兩小時……


    從來沒有坐過這麽長的火車,也沒有坐過這麽長汽車,周澤這一趟南下,真的“長見識了。”


    在一處樹底下,周澤忍不住了,往草叢裏探著頭,“嘔……”


    周正書擔憂的輕拍了拍周澤的後背,難為一個小娃娃,坐這麽久的車,一句哭鬧、抱怨都沒有。


    同時又深深的自豪,果然是周家的種,不孬。


    “還行嗎?”


    周澤又曰了幾下,接過遞到他麵前的水壺,狠狠的漱了幾次口,抹了把嘴,才抬頭嚴肅道:“行,必須行。”


    爺爺說:男人不能說不行。


    ……


    (作者:有點奇奇怪怪的教育。)


    周正書聽到這話,黝黑俊朗的臉露出笑意,拿回水壺蓋好,拍了拍周澤的肩膀,“那行,我們先去國營飯店,你爺爺說,餘老班長轉業後,在那當廚師,讓我們到延南縣就去那找他。”


    “嗯。”周澤背上他的小包,屁顛屁顛的跟上拿著行李的周正書。


    經過幾次打聽,兜兜轉轉,他們終於找到了國營飯店。


    太不容易了。


    當他們踏進國營飯店的時候,飯菜香味爭先恐後的往他們鼻孔鑽,肚子也忍不住唱起了響亮的歌謠。


    人不找先,先幹飽再說。


    隻不過似乎飯店坐滿了……


    周澤捂著肚子看向他大伯。


    周正書摸了把寸頭,額……小侄子,看他沒用啊,他也餓……


    周澤隻好踮起腳,仰著頭四處看。


    收銀台旁邊似乎隻有一個人坐。


    腳不由地往前走,來到收銀台附近,偷偷的打量吃得香噴噴的小女孩。


    穿著一看就是自製的碎花的小裙子,可是穿在她身上,一點都沒有廉價的感覺。


    梳著兩個高高的丸子,並用紅繩繞了幾圈綁上了蝴蝶結。


    白嫩到似乎可以吹彈可破的奶膘小臉,這會正一鼓一鼓的,吃著碗裏的紅燒肉,每咬一口,精致小巧的小嘴,都會沾染上甜甜的醬汁,大大的眼睛也會滿足的眯起來。


    好可愛。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餘小漁,她給他留下的印象。


    另一頭,周正書本來也在四處找位置,然而一回頭,就見小侄子不見了,差點沒被嚇死。


    好在隻是被站起來的人擋住了他的視線。


    臭小子,三下兩下的來到周澤身旁,低頭想問他,結果就看到小侄子直勾勾的盯著前方。


    ???


    一臉問號的周正書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收銀台旁邊吃飯的小孩。


    這是餓慌了?那先點飯菜吧,一會在看看有沒有位置。


    生怕周澤餓壞的周正書,拍了拍人,然後走到收銀台。


    “半斤紅燒肉,一份炒青菜,一份例湯,一斤白米飯,給我倆人份的碗筷湯勺。”一整天都沒吃飽的他,覺得能吃下一頭牛,但是糧票、肉票有限……隻能省省。


    ***


    爺爺做的肉,真好次(吃)!餘小漁舔舔嘴唇,好吃到眯起了眼。


    然後耳邊就聽到有人一連串點餐。


    哇~誰這麽有錢,一下子就半斤紅燒肉……


    抬眼看過去,就先看到一個與她對視的小正太。


    ????


    咦?


    竟然有人跟她一樣白白嫩嫩!!!!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不是嬰兒也這麽白的小孩。


    而且,而且……


    好看得不得了。


    縣裏什麽時候有這麽好看的娃娃了?她怎麽沒收到風聲?


    唔?……身上的衣服……好像不是本地人。


    啊,先不管這些,餘小漁放下勺子,矜持的朝他笑了笑。


    ***


    似乎是聽到大伯的聲音,那個可愛的小女孩抬頭往他們這看過來。


    啊,她朝他笑了。


    笑得也好可愛,這是她給他留下的第二個印象。


    “小澤,你還要吃什麽嗎?”周正書點完了東西,轉頭一想,還有一個小侄子,不知道他還想吃點什麽?


    “啊……啊,沒了,大伯你點就行。”周澤有些不好意的轉回頭道,等他再轉回去看小女孩的時候,她沒有在看他,有點失望。


    半小時後,吃飽喝足的一大一小摸著肚子,如果再來點茶,就圓滿了。


    “大伯,不去找人嗎?一會他下班咋辦?”


    “噢,對,差點忘記。”這幾天怕東西被偷,怕周澤被拐,周正書沒怎麽睡,這會吃得飽,就有點昏昏欲睡了。


    “那你休息好沒?”


    “嗯。”周澤應下後,在周正書彎身去拿勾住在腳邊的行李時,他把目光移到收銀台那邊……沒看到人……


    “走……”


    周澤心不在焉的跟著周正書走,剛剛他是不是沒有禮貌?


    “哎?你們找誰呀?這裏是不能隨便進來的。”一道軟乎乎的童聲響起。


    周澤回神望過去,啊……是剛才的……


    他,他,他……是不是應該朝她笑?


    (餘小漁:你沒事吧?)


    周正書側頭,見是剛才在收銀台旁吃飯的小女孩,此時在樹底下,正坐在一張小板凳上扇風,旁邊還有一張似乎是同款小凳子,隻不過被放上一本書。一時間明白這可能是這裏員工的孩子,就問道:“我們找餘有力老先生,他在這裏嗎?小姑娘。”


    “餘有力是誰?……啊!我知道了。”餘小漁拍了一下腦門,起初沒想起來,隻覺得也姓餘,是同宗,可是她怎麽沒聽過?後麵反應過來了,這可能是爺爺的名字。


    嗐,在家誰敢喊爺爺的名字,久而久之,就忘記了。要不是眼前的人問,她估計未來好多年,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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