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雲,周家三代單傳的獨兒子。


    從爺爺那一輩起,就有六個姑奶奶,單他爺爺一個兒子。


    到他父親這一輩,有五個姑姑,單他父親一個兒子。


    到他這一代,有三個姐姐兩個妹妹,單他一個兒子。


    姑奶姑姑還有姐姐們都是嫁到附近的村子,平時都能夠幫襯著,倒是也不會讓周家被村子裏兄弟多的欺負。


    相反,因為姑奶姑姑姐姐們都照顧著娘家的獨苗苗,周景雲一家的條件在尖山大隊算是不錯的了。


    之前,周景雲也曾是十裏八村吃香的好小夥,很多家裏有閨女的都相中周景雲:


    個子高,身材魁梧,有把子力氣,幹活麻利,雖然下地少,但家底還算厚,又有姑姑姐姐們照顧著。


    可是,去年冬天的時候,尖山大隊組織隊上的青壯年深入青龍山去打野時遇到了野豬群,周景雲為了救村子裏的幾個青年,被野豬頂了幾下,好巧不巧,正好頂到了那裏。


    當時,血淋淋的就往縣城裏送,縣城的醫生包紮了後直說以後怕是會影響到生孩子了。


    周景雲靠著這事得到了公社的獎勵,被評為先進勞動標兵不說,還得了公社的獎勵,七十塊錢和兩個尿素袋。


    要知道,這年月,尿素都是從小日子進口的,每個公社能夠分到的份額有限,哪怕是公社裏的幹部,想要弄一個尿素袋,都要拍好長時間的隊。


    周景雲因為這事在公社出了名,卻又影響到了他的婚事。


    畢竟,明知道他不能生,還把閨女嫁過去,這不是擺明了就圖那點彩禮錢?


    講究的人家做不出這事,不講究的人家,周景雲也看不上。


    這一耽擱,周景雲都快二十歲了,還沒談上對象。


    周家人安慰周景雲,往後就從姐姐妹妹們家裏包養一個孩子,過繼在周景雲的名下,讓他不要因為這事難過。


    可能是沒到需要用的時候,周景雲對這事沒多大的感受。


    他讀過書,覺得姐姐妹妹們的孩子也能夠替老周家傳宗接代的。


    漸漸地,就開始淡忘這事。


    可,如今被老娘一提起,周景雲仿佛被雷劈:阮知青那麽好的一個人,自己怎麽舍得讓她陪著自己遭受那些流言蜚語?


    自己的出身那些本就不怎麽配得上阮知青,如今,自己還身體有恙,更是……


    那些因為昨晚上偷親到阮淼淼而生出的旖旎幻想頃刻間煙消雲散,周景雲的心中隻充斥著濃濃的悲傷和絕望……


    ******


    秋高氣爽,丹桂飄香。


    陽光明媚,尖山大隊開始了一年一度的收苞穀。


    收苞穀的第一道活是婦女們或背著小背篼或挎著竹籃,把地裏的苞穀棒子扳下來,倒在大背篼裏,再由漢子們背著走山路送回糧倉倒在院壩裏晾曬著。


    當然,這個過程中,有個活計比較輕鬆——給苞穀棒子脫殼。


    這個通常都是生產隊裏六七歲到十來歲之間孩子或者年紀很大老人們的活。


    輕鬆,又能夠掙工分。


    有孩子和老人們坐在院壩裏撕苞穀,倒也不用派人專門守著。


    阮淼淼按照老規矩,給自己要了三工分的活,挎著挎籃就手腳麻利地開始扳起苞穀棒子。


    王嬸子格外喜歡阮知青,不,應該說,自從阮知青用糖和村子裏的孩子們換柴火換野菊換刺梨換車前草等之後,村子裏的嬸子們對阮淼淼都挺有好感的。


    扯著嗓子,王嬸子隔老遠就給阮淼淼喊道:


    “阮妹子,二丫讓我給你說一聲,她今天要在糧倉那邊撕苞穀掙工分,等過兩天再去摘刺梨來和你換東西。”


    另一個嬸子聽到王嬸子的喊聲,也跟著說了起來:


    “阮妹子,我家鐵蛋今天也去糧倉掙工分了,等過兩天他再給你送柴火來哈!”


    “阮妹子……”


    麵對村子裏嬸子們的熱情,阮淼淼一邊麻利地扳苞穀,一邊爽快地回:


    “王嬸子,不礙事的,換東西的事過後再說。


    集體的利益高於一切,咱們確實應該人人貢獻自己的力量,參與到秋收中來,爭取趕在下雨前,把苞穀都收回去。”


    “哎喲,阮妹子,還得是你,這思想覺悟就是高,難怪二丫喜歡跟你玩。”


    “阮妹子,等秋收完,我讓鐵蛋繼續給你送柴火去。”


    ……


    阮淼淼這話一出口,那些嬸子們毫不吝嗇對阮淼淼的誇獎。


    學著村子裏婦女的樣子,頂著一塊頭巾,既遮陽又防塵,拎著裝得沉甸甸挎籃把苞穀倒進大背篼的趙秀雲聽到這些話,整個人都有些愣了:


    尖山大隊的婦女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友善了?


    她明明記得,尖山大隊的村民們雖然不針對知青們,但是,對知青們也不熱情的啊!


    這些人怎麽對著阮淼淼這麽熱情?


    思來想去,趙秀雲想到了一點:肯定是阮淼淼這個賤人用那些本該是她和清明哥的東西去討好生產隊的這些賤民!


    這些賤民沒見過什麽好東西,得了一點阮淼淼的東西,還不得給阮淼淼當狗?


    想到這,趙秀雲氣得不行:憑什麽都是到最偏遠最艱苦的地方,到最後,吃苦受累的就她和清明哥?


    她裝作有點緊張擔憂的樣子,對著在她附近扳苞穀的李玉英道:


    “玉英,這不是都禁止私人買賣,禁止倒買倒賣了嗎?


    淼淼這樣花錢從大家手裏換東西,往小了說是腐敗墮落,往大了說是擺資本家小姐的架子,用金錢腐蝕純潔老百姓的革命意誌!”


    趙秀雲說這話的時候,特意拔高了聲音,就是想讓周圍的人都聽到。


    李玉英早就看不慣阮淼淼整天幹兩個小時活就回去,生活物資都不用自己去找,就連柴火都有人幫忙換。


    大家都是知青,憑什麽我吃苦,你享福?


    嫉妒讓她接過趙秀雲的話,帶著些得意地說著:


    “哼,也就是沒人舉報,不然,像阮淼淼同誌這種小資作風,一抓一個準,鐵定得起勞改!”


    旁邊的嬸子們不是傻子,自然是聽到了兩人對話。


    立馬就有人懟了過去:


    “自己窮,嫉妒阮知青就嫉妒,別扣那些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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