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泉邊,花精們扇動著透明的翅膀懸停在空中,好奇地看著茶小蔥背著一隻大葫蘆在泉水邊跑來跑去。


    花朵上,粉色的露水隨著花瓣輕輕搖曳,陸續被風抖散。它們沒有墜地,而是借著茶小蔥持有的葫蘆所施放出來的引力,流向同一個地方。


    茶小蔥舞動著元知義給的這個寶貝,一臉輕鬆地從這塊石頭跳向另一塊,不時驚起棲息在花瓣上的花精。


    花精們交頭接耳,用特有的語言衝著茶小蔥指指點點。


    狐狸眯著眼睛,看著那個嬌小的人影如同魅影蹁躚的蝴蝶,在花間東遊西躥,她身後那條由仙子露凝成的虹帶格外耀眼。多久沒有認認真真地看她,竟沒留意她的頭發已經那麽長了,茶小蔥新長出來的秀發烏黑亮澤,卻因為發質的倔強而逞大波浪往一邊扭著,看起來,更像是狐狸的一條尾巴。茶小蔥的頭發從來沒有被她認真地打理過,此時也不過是用一條發帶鬆垮垮地綁著。那根發帶太舊太髒,與她如翠竹般碧青的衣裙並不搭調,但端極派所有人都發現了她對它的情有獨衷。


    茶小蔥的側麵,因為波狀發絲的修飾而顯出幾分意外的溫柔,乍看之下,居然令人覺得有些……嫵媚!


    婪夜的心尖一顫,立即否定了這種奇怪的想法:一定是他昨夜沒睡,才會感覺失誤!這種野生的女人怎麽可能與嫵媚搭得上邊?


    然而,饒是這樣想著,眼睛卻仍舊不由自主地粘上去。


    茶小蔥用這葫蘆采好了露水,將它重又放進乾坤袋裏邊,心滿意足地拉緊了袋口。這袋子真好,雖然樣式土舊了一點,但是好在功能強大,裝個大活人進去都不成問題。


    因為事情進展順利,兩人的心情都不錯,便也沒道理繼續爭吵下去。


    茶小蔥想過無數次要怎麽樣才能與婪夜和平相處,最後的結論卻隻是最愚笨的掩耳盜鈴——當所有的事情都沒發生過。麵前站著的那位,依舊是與她一起對抗蔑人,一起在廢井裏泡水吃苦的死狐狸。


    “哈,狐狸大王果然名不虛傳,夠聰明啊!”占了便宜總是容光煥發。


    茶小蔥甩了甩頭發,露出了額上沾著的一片花瓣,雖然看起來有些狼狽,但那一抹花瓣的色澤卻給她添上了一筆溫存的淡彩。


    婪夜挑唇,勾了勾手指:“過來。”


    茶小蔥不明所以地向前走了兩步,婪夜上前輕輕地抬手,十分自然地替她拿下了頭上的碎花瓣。


    狐狸的袖口很白,錦緞的觸感癢癢的,柔柔的……由於遮住了眼睛,兩人一時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就在這短短的一刹,茶小蔥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笑意。


    雖然這笑容極其短暫,卻令站在不遠處發呆的暮雲卿心口驟然酸楚。他默然止步,看著這眼前的一幕怔怔不語。


    婪夜比茶小蔥高一頭,她不經意地低頭,便觸到了他寬厚的胸膛,這種感覺很好,好到令她的腦子裏出現了暫時的空白。等到那方雪白的袖子從視線中移開,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呼吸在剛才居然有那麽一瞬的停滯。


    “好了。”


    婪夜胸口震動,似乎在笑,他托起手裏的花瓣輕輕地吹了一口,不等它落地,便轉身向幻光居走去。東西拿到手了,客套話必不可少,去人家那兒道謝才是正事。


    暮雲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婪夜,直到發覺了自己的失態。


    “暮雲卿,不是讓你在那兒等著麽?怎麽還跑來了?”茶小蔥像往常一樣拉住了他的袖子,沒留意他的手指有些冰涼。


    “還順利麽?”暮雲卿眨了眨眼睛,換回了雲淡風輕的表情。


    “順利,當然順利嘍,有死狐狸墊背,總算是不枉此行。”茶小蔥心情好,所以沒有吝惜口中的讚美。


    與幻光導的兩名小仙二對二也不是太難,支瑤與支琴從懂事起便隻是侍奉綠蘿仙子的起居,隻習得一些簡單的自保法術,對敵經驗幾乎為零。也是看中了這一點,婪夜才敢誇下海口說,結束戰鬥隻需盞茶工夫。茶小蔥雖然在此之前已經有了一些仙法根基,但是學得東西太雜太倉促,沒來得及梳理貫通,在對敵章法上欠缺火候,又由於發覺越發不能駕馭折心柳,隻得采取以火係法符攻擊與基礎劍法相結合的方法力取。


    但說到底,這打的還是心理配合。


    婪夜主攻,她主守,前者用六界遁隱符隱身格鬥,後者用火符對噴,麵對這樣驟急的強攻,兩名小仙必然慌亂,敗下陣來亦是理所當然。


    通過這次戰鬥,茶小蔥對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又有了進一步的了解,看來以前在遊戲裏學到的那些皮毛還是有點用的。


    茶小蔥沒注意到暮雲卿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拉著他跟在婪夜身後往幻光居走去。


    支瑤與支琴兩人都已施展了淨衣咒,卸去了被火燒破的外裝,恢複了慣有的輕靈整潔,隻不過迎接茶小蔥一行人的時候,眼神稍顯疲憊。


    茶小蔥似模似樣地與她二人各各見禮,又看向竹屋的主間。


    綠蘿仙子的身影在窗邊竹簾後似隱似現,並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茶小蔥想起她獨對畫卷時那副神傷的表情,突然想到了八個字:向來情深,奈何緣淺。對於有情人而言,情深至傷,一分一寸都可能血肉模糊。


    “薜仙子。”婪夜微微欠身,對比之前,這套禮數稱不上周全,但他出身貴胄,六界皆知,是以無人見怪。


    “適才委屈了公子,宮瑜有罪。”薜宮瑜所指的“委屈”即是婪夜陪茶小蔥下跪一事,六界凡人跪她並不奇怪,但是婪夜肯行此大禮,倒還真令她有幾乎愕然。


    隔著簾子,她看見茶小蔥與婪夜之間似有似無的那根同心紅線,心中突然有了一種莫明的期待。


    禦華派的傲骨擺在麵前,綠蘿仙子口中稱罪,身子卻依舊一動不動,不過茶小蔥對什麽禮儀禮數並不在意,倒也不覺得她有何倨傲。茶小蔥心裏想的是另一樁事。


    婪夜向支瑤、支琴二人告了個罪,才向屋內悠然一笑:“彼此彼此,就怕本公子莽撞,傷著了仙子的奉茶小仙。”他的大度從來是表現給外人看的,茶小蔥見他一口一個“仙子”,心中隱然有怒意,卻沒尋著理由發作,隻能由得他在自己麵前擺譜。不攀比是因為不在乎,人一旦在乎起某個人某些事,便會忍不住對比自己,甚至莫名感到自卑。這種不好的感覺隻是轉瞬即逝,她能做到淡定,也是在現世千錘百煉的結果。


    “學藝不精,豈能責怠旁人,婪夜公子過謙。”薜宮瑜曼聲道,“我言出必行,幾位既然取得仙子露即可隨時離開,恕不遠送。”


    婪夜亦瀟灑抱拳道:“叨擾。”轉頭卻見茶小蔥一臉遲疑,已經沒有了剛才歡欣雀躍的樣子,不免蹙眉。


    “小蔥,還有事?”


    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因為同病相憐,薜宮瑜對茶小蔥的語氣格外軟柔,但在茶小蔥耳中聽來,卻別有一番滋味。至今為止,能真正對她和顏悅色的人,屈指可數,當然,這其中必有她自身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六界亂世的之中的人心。就連一向敢稱“同氣連枝”的仙門七派,如今也隻剩下勾心鬥角的猜忌。


    “實不相瞞,晚輩還想向前輩求一株幻光芷草。”事情進展很順利,三天期限總共隻花去半天,她還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去處理私活。


    “幻光芷草?”除了暮雲卿,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些吃驚。


    薜宮瑜目光微沉,卻沒有為難她:“此仙草在我綠蘿靈山並不少見,但止於屏風鐵嶺,自此向西去十二裏路便可尋得,隻是……這種仙草周圍有幻光獸出沒把守,以你們現在的修為恐怕……”她的話沒有說滿,但言下之意卻很明顯,如果換成以前的婪夜必然沒有問題,但是現在,同為修仙之人,她不是沒發現這位仙狐少主氣息的異樣之處,對於一個修者來說,他現在狀態無異於武功全廢。


    “前輩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們有本事可自行取之,我不會插手。”


    “有前輩這句話,晚輩也就放心了。”茶小蔥得了這句話,無疑是得了綠蘿靈山的通行證,不過聽薛仙子這席話,似乎那幻光獸並不好對付,不過為了實現承諾,一時也顧不得那麽多。


    說到這裏,薜宮瑜也累了,她剛剛得知萬俟常清的死,心裏同樣還有很多疑團沒有解開,便不再多言。


    茶小蔥雖然對這段神秘的過往很感興趣,但想起回去問返香應該會更清楚,亦不再糾纏。


    一行人辨明了方向,離開幻光居,向屏風鐵嶺奔去。


    眼見著一行人走遠,淩瑛從屋裏出來,站在了薛宮瑜的窗下,良久,才吐了口氣,想要轉身離去。


    薛宮瑜突然叫住她:“瑛兒,你可是……想隨他們一起?”


    淩瑛頓了頓身形,有些無奈:“師伯,你為何不告訴他們,那幻光獸是金係妖獸?茶小蔥此去,等同送死。”


    “你怪我狠心?”薜宮瑜提高了聲音。


    “弟子不敢。”淩瑛呼吸一窒,慌忙低下了頭。綠蘿仙子與她一樣,都是外有賢名,若論及偏執與孤傲,禦華派上下說得出名字的仙者大概都是同一副嘴臉。她自然懂得薜宮瑜心中的不甘。


    “放心,我替小蔥看過了,這孩子很幸運,至少目前很幸運,由她去吧……就當是渡劫好了……”


    仙子目光閃爍,不寒不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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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調整期,每章少更一點點。今天吃了一塊蛋糕一份慕司,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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