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曆史又要重演一次,就算是天意?


    持瀾仙子一時托大,妄圖為弟子淨化魔念,引向正途,卻不料反遭其害,更殃及無辜同道,連累師門受覆頂之災;而如今,返香決意放棄原來的決定,同意讓茶小蔥投入端極派修習仙法,風險之大,尤勝往昔……也難怪,元掌門知道之後會那麽生氣。


    以端極派的現狀,經不起第二次冒這樣的險。


    茶小蔥看著塵世紛繁,人間煙火,隻覺得此時此刻,她的心也隨著那輕煙繚亂,飛到了很遠的地方。她現在才有些懂得,原來所謂的靈女,並非肩負著濟世救人的重任,而是隻要她不變成魔物,跑出去害人,便是造福四方,至於她會不會依照金仙之氣的指示走上修仙道路,從來就是其次。沒有人會拿毫無把握的事情去賭。隻要她懂得無為而生,無為而死,不對仙門造成威脅,就可以好好活下去……


    可是,清靜無為,不是每個修道成仙之人的必備要素麽?


    她不懂。


    “仙門七大派,最基本的一項衡量標準便是弟子的數量,自十六年前那場大戰之後,我派人才凋零,弟子人數便一直保持在九百九十九人,離最低的人數要求,尚差一人。十六年,五次甄試大會,蠟竹師伯也曾帶回不少弟子,但是新人來舊人去,不少弟子修成散仙便再不想繼續修習下去,有的更為逃避天劫去了妖界躲起來,一直還真是不少不多,九百九十九……”看來尋找靈女的任務由端極派承擔,並非意在由茶小蔥去補這個缺,而是因為此派在仙門之中式微,須得有所作為才得恢複往日風光。散仙、金仙、大羅金仙……都是仙,這些仙大多是由人修習得來,隻要凡心未溟,便不免利欲纏身,不管是緣還是劫,到最後都歸咎於“利欲”二字,沒有其它。


    仙門七大派,代表的是仙界七大勢力,他們的責任是維係人界與仙界交接地帶的太平安寧,仙有人欲,人有仙骨,合而為一,亦是正常。


    “就因為這一人之差?難道仙門七大派,每派弟子都在千數以上?”茶小蔥以前仙俠遊戲玩得多,聽說普通的仙人、散仙也都是艱難修為而成的,不知道這個世界又是怎麽樣的設定。


    “倒也不是。”慕容芷才同她一起看向著這人間奇景,繼續解說,“仙門七大派,現今以蜀地仙山的禦華派為首,其下分別是蓬萊澄光殿,嶺南流霞莊,天山折梅峰,雲域端極門,陰極辟水觀,陽極三清宮……說到人數最少,應是辟水觀與三清宮這兩派,加起來共不到六百人。”


    “辟水觀都是女道士,那三清宮豈非都是男道士?修仙與修道本是同義,為什麽他們兩派的人數會特別少?”兩派加起來不到六百,這也太寒磣了一點,端極派已經夠冷清了。


    “特別……自有特別之處,辟水觀、三清宮向以演練多人陣法為主,每種劍陣、刀陣的人數皆有嚴格限定,多一人,少一人,便難成陣,而每次甄試大會各派選留的弟子數量不多,如湊不上七九之數,這兩派都是不收的,除非有弟子根骨奇佳,能舉一陣之能,充當陣眼……”


    “原來如此,那雲域端極門……指的就是端極派的奇景?”所謂仙門,屹立雲端,想必是這個由來。


    慕容芷才回手指向身後一片雲海,正色道:“雲域,肉眼是可以看見的,就在那兒。”


    茶小蔥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極目遠望,卻見夕陽之下,層層雲濤鋪天而來,一眼看去,如同一條巨大錦鯉的鱗肚,雲海接地之處,色彩由金黃漸漸向橙紅遞近,再沉一點,便是深灰的一片。在山門穿飛的仙鶴便是由雲海中來,到雲海中去,一串串金色的光影撲騰閃爍,耀得人兩眼發花。原來雲域真是地名,並不像她所想的那樣,因端極派坐落在人世之外的雲上淨土而得明。


    慕容芷才悠然道:“你想當我的師叔,第一關便是去這雲域中間,取雲咒符水。”


    “納尼?”茶小蔥沒聽懂,剛才不是說決定收她入門了麽?怎麽還要考試?這麽一大片雲山雲海,她一個普通人,不帶導航,進去了還能出來麽?她不怕考試,就怕麻煩。


    “雲咒符水是用來駕來雲彩的法寶,隻需一點,便可以雲為衫。”慕容芷才說著,捏了一道法咒,自身邊牽起一道金色流雲,輕輕一擺,頓時十丈金綾漫天蕩開,徐徐落在他身上,綾緞堆織,仿佛有神識指引,光束明暗,雲片收合,縛在他的腰肩膀肩之間,慕容芷才起身一抖,金光大作,卻在瞬間熄滅。


    一鍵換裝,茶小蔥眼睛都沒眨一下,慕容芷才的淡藍色道家製服就變成了一襲優雅青衫,袖上腰間流雲暗紋緩緩流動,甚是華麗。


    “這是每個端極派的弟子必須修習的法術,亦是千百年來我派獨有的技藝。”慕容芷才又再施咒,雲衫如數褪去,重又露出了裏層的淡藍製服,“此術特別之處在於,隻要有雲,皆可為裳。如此一來,便不會再出現你以往的狼狽模樣。”


    茶小蔥點頭,心中不知道有多佩服。以雲為裳,嘖嘖,又高檔又華麗還省布料,簡直是美到不行,她終於對修仙有了一點具體認知,點石成金什麽的弱爆了,化雲為裳這個才叫有品位嘛,不過內心依然還是覺得點石成金更適合她的現代人癖好,拜金嘛……就是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學到……


    唉,不過由慕容芷才對金錢分毫必掙的情況不難推斷,她茶小蔥注定沒這個福氣。


    “我體內又有仙氣,又有魔力,還有妖怪的內丹,那我修煉之後會不會變成奇怪的東西,比如……”比如像蔑人那樣的大號蟑螂……想到這裏,茶小蔥的舌頭打了一下滑,如果修仙是這個結果,她寧願再穿越一次。她最在意的就是這顆草莓形狀的妖怪內丹,如果是她一時貪吃吞進去的,可就自己認了算,但人倒黴起來喝水也會塞牙縫。


    “你自己心中不是已經有了選擇麽?”慕容芷才聽她突然提及,頓時覺得哪裏不大對勁。蠟竹說過,隻有作了選擇,她才可能轉醒,那情劫究竟種下了沒有?還是說,她在三條路之間做出了選擇?可是沒道理說連自己選了什麽都不知道!


    “選什麽?這些由得我選麽?當年暮雲卿他娘親都沒法選,我什麽都不懂還選什麽?”


    這不是跟高考填誌願一樣麽?是人是妖是仙是魔,由得她自己去選?沒準是哪一科強就去投奔哪兒了。


    慕容芷才的臉變了,不僅僅是嚴肅,還有一絲莫名的尷尬:“……你不選,怎麽會醒來……婪夜他不是……咳……”


    “狐狸怎麽了?”茶小蔥傻眼,不錯,夢裏的狐狸是很英俊很美好,可那畢竟是夢裏,當不得真的。再說,那跟她選擇修習什麽專業有幾毛錢關係?難不成被他啃一口,就得變成妖怪與他配對,不對,他也不是妖怪,聽說青丘國很複雜,他是妖是仙是神都還說不定,那跟這個不知道是啥的東西配套選專業,豈不是還得弄個妖、仙雙學位?


    “你們……沒有和好?”慕容芷才吞吞吐吐地,好生可疑。


    “我從來沒跟他好過,哪來的什麽和好不和好!”茶小蔥怒了,“究竟這些傳聞你們都是從哪裏聽來的?一開口又說我是靈女,還說我是青丘國的王後,我連狐狸國在哪兒都不知道……誰要是再說這種話,我就撕了他的嘴,再抓十條蜈蚣讓他吞下去,看他還敢不敢造謠生事……”為著這個身份,她可是吃了不少苦頭的,再這樣編排下去,她覺得可能會惹上一堆情敵什麽的。


    茶姑娘自小便懂得一個非常深刻的道理:隻要是紅顏,不管性別,全是禍水。


    她在這裏見到美男子還少嗎?基本上是應了這句話,見一個倒黴一次,她是倒了八輩子黴才穿越到這裏,也不知道現世得罪了哪個災星!還有啊,她被那狐狸啃得幾乎內傷了,夢裏頭還差點晚潔不保,雖然她那時候也想放縱下自己,但按傳統觀念來看,吃虧的還是她這個女流……女流氓之輩!


    不爽!非常不爽!但最令她不爽的還是,看上她的居然還沒有一個是正常的同類!


    慕容芷才看她氣急敗壞,隻覺得好笑,但他心思重,總是把表情放在肚子裏,倒也沒想過要去取笑她,於是又擺回了淡然的神態:“撇去狐咒不說,那吐納之術又是怎麽回事?誰教的?”


    “什麽吐納之術?什麽教?老紙昏迷啊,變成植物人一整個春天啊,看,我的春天都過完了,還吐什麽納什麽?吐故納新可都是春天裏幹的事兒!”


    茶小蔥說了一溜連自己也聽不懂的話,哇勒個擦,她怎麽就沒發現自己急起來的時候說話會這麽順暢,簡直就是傳說中的連珠炮,脫口秀。


    慕容芷才真的很想笑,於是就笑了,原來他並不是不會笑,而是沒有遇到茶小蔥那麽好笑的人,他這一笑,如春回大地,萬物複蘇,害茶小蔥把什麽“春天啊春天”都吞回了肚子裏,沒見過慕容芷才笑的人說不清什麽叫陽光,什麽清朗,什麽叫笑傾眾生,茶小蔥立即石化,看呆了。隻是為什麽覺得紫菜哥哥,哦不,紫菜小師侄的笑有點,邪惡……或者說,腹黑!


    喵的,慕容芷才這一笑,便把什麽仇都報了!他記得在清水鎮,婪夜施用時間法咒令他呆在脂粉堆裏三炷香那麽久,害他差點連鼻子都被熏掉了!


    狐狸啊狐狸,做好事不留名,這下玩大發了!


    茶小蔥當然不知道慕容芷才在笑什麽,她也跟著傻笑起來,陽光的笑容總是具有感染力的,兩個人就這樣坐在山門前台階上,開開心心地笑到了天黑。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容芷才收住笑,變回了冰塊臉:“餓不餓?”


    因他那樣笑過,茶小蔥也就沒再覺得他不近人情,隻道慕容芷才是關心自己,她據實回答:“真奇怪,跟你坐了一會兒,好像沒那麽餓了。”


    準確來說,是一點也不餓了,但是她體內還住著一顆饕餮的內丹,時刻提醒著她愛吃甜食油膩的事實。


    “不餓就好。”慕容芷才起身,不動聲色地轉了過去,“既然不餓就去睡覺!”


    最初,他把茶小蔥身上的香水味錯當成是妖氣,是婪夜騙他說茶小蔥是被他“休了”的妻子,要成對出售才能要得起價,後來司徒鍾琴告訴他,婪夜不是一般的妖類,而是青丘國的國主,很好,以此類推,茶小蔥就是被他“休了”的王後,但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他們隻不過是萍水相逢,卻不料,陰差陽錯,讓他發現茶小蔥居然能用狐咒。


    相信婪夜更不會料到,自己會將茶小蔥成功推入情劫……隻是這姑娘傻啊,完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茶小蔥是個平凡人,一時之間哪想得到那些彎彎繞繞的緣由,可是她犯迷糊,不表示婪夜也在犯迷糊,如果不是因為有些心動,為什麽會不惜性命去救她?


    情劫,必須是要由兩個人共同付出代價的,這個代價不會大,卻也絕對不會太小。


    吃飯、睡覺乃是茶小蔥人生裏的兩件頭等大事,但是現在多了第三件,茶小蔥為著這些修仙任務頭疼了一下:“小紫菜!”


    慕容芷才麵色一寒:“你叫我什麽?”


    “你是我師侄,自然是我叫你什麽,你都得答應!”茶小蔥上了兩層台階,居高臨下地拿鼻孔對著慕容芷才。


    “等你通過入門試煉,再說不遲。”


    慕容芷才拋下最後一句話,經過她身側,一派悠然地離去。


    “喂,等等啊,我不認識路。”


    茶小蔥提著裙擺,追了上去。一絲遊雲繞過身旁,她伸手撲騰了幾下,笑了。化雲為裳?很難麽?既然是端極派弟子都會的,就難不倒她茶小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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