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家裏實在沒糧了,小孫子人也快不行了。


    整個楊家著急得不行,最終大隊長媳婦實在沒辦法,隻能抱著孩子去倉庫那裏,找她男人。


    她男人是大隊長,守著倉庫,她以為,再怎樣也能弄出一點救命的糧食。


    可他硬是不答應,冷著臉把他們都趕了回去,說那倉庫裏最後一點留作種的糧食,誰也不許動,誰要是動,就是在跟他拚命。


    大隊長媳婦抱著奄奄一息的孫子,氣啊急啊,還不停地哀求他,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救救自己的親孫子。


    大隊長心狠啊,看著孩子氣息都快沒了,依舊死活不同意。


    他隻是從身上,掏出了一個野菜窩窩頭,偷偷塞給她。


    她這才知道,滿月給了她男人兩個野菜窩窩頭,其中一個又被她男人給了孫子,救了孩子一命。


    另一個支撐她男人,多活了一些日子,否則他根本撐不到現在。


    大隊長媳婦顫抖著握住許滿月的手,“滿月啊,嬸子謝謝你,你這份恩情,實在是太大了……”


    “以後你就是我們楊家的恩人。”


    在這樣會餓死人的時候,兩個窩窩頭的分量可不輕,是能救命的東西,比錢還要珍貴。


    人家能夠舍得拿出來,這足以證明人家滿月善良。


    許滿月聽完,心情也有些複雜,她雖然想到那兩個窩窩頭,大隊長不一定會吃完。


    可還是沒想到,他還分出去了一半的口糧,靠著毅力和信念,在倉庫門口多守了整整一個月。


    她回握住大隊長媳婦的手,輕聲安慰,“嬸子,楊叔在的時候,也幫了我不止一次,我有能力的時候,幫他也是應該的。”


    “談不上什麽謝不謝的,楊叔才是我們青山大隊的好隊長。他一心為了社員們,我們心裏是都很感激他,今天外麵還來了不少看望他的人。”


    “這說明,楊叔這些年對我們大家的付出,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記在心裏的。”


    大隊長媳婦抬手擦了擦眼淚,可一瞬間又被淚水模糊了眼。


    “對,你說得對,當初我就是看中他這一點,才願意嫁給他的。”


    “他一直不忘初心,始終堅持為大家付出, 我應該為他感到驕傲才是,替他感到開心才對。”


    許滿月歎了一口氣,她從身上掏出帕子,輕輕為大隊長媳婦擦去眼淚。


    “嬸子,你想哭就哭出來吧,今天好好哭一場,以後就好好過日子。”


    “楊叔還在的話,他也不希望你因為他而難過。”


    她之前聽人說,楊叔小的時候,是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從小靠村裏人的救濟活下來。


    長大之後,本想要參軍打鬼子,護著養他長大的村民們。


    可惜,他身體不太好,無法參軍。


    不過哪怕是這樣,他也沒放棄報答村民們的想法,年輕的時候四處闖蕩,學了一些本事長了不少見識,後麵回來為村裏做了好多的貢獻。


    最終選舉大隊長的時候,整個村裏的人都投了他。


    他也沒有辜負大家,青山大隊一直都是附近這幾個大隊中,最富裕的大隊。


    這場大饑荒中,隔壁幾個大隊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幾乎都空了。


    唯獨他們青山大隊,餓死的人數最少,大食堂也是堅持到最後才解散的。


    可惜了,楊叔還不到五十歲,人就這樣沒了。


    許滿月其實不止一次,想過偷偷拿糧食出來救他。


    可大隊長不是吃獨食的人,他絕對會把糧食給其他人,隻給自己留最少的一小部分。


    她這樣根本救不了他,還很有可能暴露自己,引來其他人的懷疑。


    現在天氣熱了,屍體根本擺放不了多久。


    楊家人商量了一番,打算明天早上就把人埋了。


    許滿月從大隊長媳婦那裏離開後,又找到沈家一行人,她上前扶住老太太。


    “娘,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老太太最後看了眼,那個簡陋靈堂下的薄棺,抬手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走吧。”


    “三弟妹,你看,許家人居然也都來了,隻是怎麽沒看見許明月?”


    沈大嫂湊近許滿月身邊,看著人群中的許家人,小聲道。


    許滿月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還真的是許家人。


    除了大著肚子的許明月,幾乎個個都在。


    其中許老頭和許老婆子兩人,看著大隊長的棺材,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相比起大食堂沒有解散之前的許家人,現在的他們看起來,似乎過得很不好,一個兩個早已餓得麵黃肌瘦,皮包骨頭。


    甚至許山平渾身還浮腫起來,臉色一片死青色,渾身跟個發脹的麵團似的,明顯是得了浮腫病。


    田蘭芳也沒好到哪裏去,她雖然沒許山那樣嚴重,可渾身上下瘦的隻剩下一張皮,包裹著骨頭,跟個骷髏架子似的,看著十分嚇人。


    許滿月都愣住了,險些沒認出這兩人來。


    想當初,她重生的第一天,田蘭芳狠狠掐她掌心的那股狠勁兒,她至今還沒忘記。


    這才短短幾個月,現在這人估計連罵她的力氣,都沒了,更別說掐她了。


    相比起來,昨天跑上門來的許明月,整個人的氣色,看起來簡直比許家的這群人,不知好了多少。


    不會是許山平和田蘭芳夫妻倆,為了許明月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所以把口糧都省下來給她了吧。


    沈大嫂繼續在許滿月耳邊說,“三弟妹,你是沒看見,剛剛咱們出來的時候,實際上你曾經的那個弟弟,許向北也在。”


    “不過他一看見你出來了,就連忙把低頭下去,躲在別人身後,生怕被你看見似的。”


    “我猜啊,估計他是不想讓你看到,他現在那副狼狽窩囊的樣子,怕在你麵前丟臉。”


    許滿月又瞥了眼人群中的許家人,果然在一個人的身後,看到了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之所以熟悉,是因為許向山從小跟她最親近,關係也最好。那時候,她真的很喜歡這個親弟弟。


    隻是後麵許明月從城裏來了。


    漸漸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對她越發喜愛。


    而自己成了家裏的透明人,慢慢地,變得不受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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