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隻是力量而言,即便是八境的修行者驟然出現,像夏裂這樣的宗師也不會震驚如此,因為像他這樣的七境宗師,就算是麵對八境的存在,完全沒有戰勝的可能,也至少有逃脫的機會。


    尤其夏裂是軍中的修行者,像他這樣的修行者更是經曆過無數次殘酷的戰鬥,更不可能因為對手實力的強大而震駭失神。


    讓他此刻一副見鬼般表情的是,他看到的這個年輕人的確是在他的意識裏早就已經死去的人,而且這個人他十分的熟悉,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曾經是他的親友。


    他的劍勢微阻。


    他的出手慢了,但那名出現的年輕修行者的出手卻是沒有慢。


    就這刹那時光,那名讓他見了鬼一般的年輕修行者給了他更大的震撼。


    年輕修行者手中有劍光一閃。


    劍光落在厲侯手中的槍劍之間。


    此時厲侯和吳広相持,兩人的身體氣機連成一體,雖看似巍然不動,但兩人之間的元氣實則不斷衝擊,在兩人手中兵刃之間穿行的力量比平時單獨一人出劍時恐怕更為強大,然而這名年輕修行者手中的劍光落處,卻是一聲脆響,厲侯和吳広之間的相持頓時打破,兩人的身體都是咚的一聲悶響,如重柱捶地般往地下撞擊了一記,接著雙雙身體往後方彈起。


    在兩人身體離地的這一刹那,兩人身下的地麵才奇異的產生了形變,無數道裂縫往地底深處延伸,但依舊沒有任何的泥塊和碎石飛濺起來。


    兩人腳下每一道元氣,都似乎變成了鋒銳到了極點的劍意,隻是凝聚不已的往下刺去,卻並未炸開。


    厲侯看著這名驟然出現的年輕修行者,他臉上的神色更為精彩,複雜程度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


    因為這名年輕修行者是他的兒子厲西星。


    夏裂停下了手。


    這個時候其實是他出手的最佳時機,但是他看到厲侯倒飛而來時的背部在劇烈的震顫著,那是一種從氣海深處湧出的顫抖,隻有心神震蕩到極致,才會讓厲侯這樣的修行者有種要裂體而亡的感覺。


    他必須確保厲侯不會出現致命的問題,而且這驟然出現的厲西星,讓他有些分不清敵我。


    他單手持著幽黑色的本命劍,保持著警惕,左手按上了厲侯的背。


    一股柔和至極的元氣包裹住了厲侯的身體,讓厲侯的雙足落下了地麵。


    那種紊亂的衝擊力被他的這股元氣引到了下方地麵,這次卻引起了地上的土石連炸。


    厲侯的麵色迅速的平靜了,但他看著落在吳広身前不遠處的厲西星,眼神卻是恍如隔世。


    “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你可以當我已經死了。”


    厲西星看著他,目光卻就像是看著一個普通的路人,或者說是昔日軍營裏見過數麵的尋常將領。


    不知道為什麽,聽著這兩人的對話,就連夏裂都有種心痛的感覺。


    厲侯的心沒有痛,隻是莫名的有些冷。


    他挑起了眉頭。


    在他的視界裏,他以往無比熟悉的兒子也正在迅速的變得陌生,變得他都似乎有些不認識。


    他看著厲西星慢慢的說道:“如果你早讓我知道你還活著,我會做出很多不一樣的選擇。”


    厲西星看著他如寒星的雙眸,麵容變得更加堅毅起來,認真的反問道:“留著我的命,然後呢?”


    “讓你變得更強大。”厲侯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已經變得很強大。”


    “我變得很強大,真的不是因為你。”厲西星搖了搖頭,“最真實的是,因為你的妥協,我會很多次接近死亡。”


    厲侯憤怒了起來,他看著厲西星,聲音微厲道:“難道你認為僅憑著你自己,你可以在烏氏邊境活到現在?”


    “我知道你派了很多部下暗中照顧我,但是最終呢?你還是認為我死了。”厲西星平視著他,安靜的說道:“我以為你認為我死了之後會有不同,但是結果呢?你還是不斷的接受利益,不斷的妥協。”


    厲侯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緩緩抬起了左手,他的左手握著那柄奇特的短劍,短劍上有著許多如太陽花一般的圖案。


    “這柄劍是你的槐三叔的,但是他為了替我擋一劍死了。”


    接著他又轉過頭去,看了身體側後方的夏裂一眼,“你夏裂叔也幫我擋過兩劍,但是他運氣好活下來了。你應該明白,我所有的功名和風光,是很多人的屍骨堆起來的,這些人的屍骨裏,不隻有敵人。我不能因為你一個人,而搭上他們所有人。”


    “你有你的理由。”


    厲西星微垂下頭,慢慢的說道:“但這些年我隻是按著你的想法去幫你而活,你的妥協,讓我和送到外朝的質子沒有任何的區別。你不能欠你的部下,那你欠我的怎麽算?現在我還活著,你會因為我而改變什麽?”


    厲西星的這些話又讓厲侯沉默了很久。


    在這段時間裏,夏裂已經發出了數道軍令,四周山林之中的軍隊往後退去,殺生漸止。


    “現在這裏最大的問題,不隻是父與子的問題。”


    厲侯終於出聲,接著說道:“而是秦與楚的關係。”


    “沒有秦與楚的關係。”厲西星極為幹脆的搖了搖頭,道:“現在已無楚,隻有秦人和秦人之間的問題,隻是元武鄭袖和巴山劍場的關係。”


    這樣直接的話語,讓夏裂的呼吸驟頓,麵色微白,厲侯的眼瞳也再次劇烈的收縮。


    “你的這道劍來自東胡,經受過天火的淬煉,接受了苦行僧的本命元氣加持。”厲侯沒有再行回應厲西星的話語,他的目光反而落在了厲西星手中的黃色晶劍上,問道:“所以那日東胡境內震動,苦行僧聚集之山有人破七境,那人就是你?”


    厲西星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厲侯抬頭,看著厲西星頭頂後方的遠山,神色徹底恢複了平和,淡淡的說道:“我想看看你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厲西星的眉梢挑起,他看著麵前這平靜而強大的父親,緩緩抬起了手中的劍,橫劍於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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