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不需要他多慮。


    秋再興用極細微的聲音問了車廂中人數句,便轉過身朝著丁寧看去。


    今日這場刺殺裏,對方出動了一名強大的符師,三名禦劍極為純熟的劍師,其中甚至還有一名“蠅池”的修行者,最終決定結果的隻是白羊洞這三名少年,尤其是丁寧的表現。


    若是沒有丁寧不可思議的表現,他將會和他那些沒有出現的同僚一樣,被第一時間殺死,七境的修行者趕到之時,結果也早已注定。


    “你今日的表現隻能用完美來形容,任何人身為你的師長,都會為你感到驕傲。”


    秋再興先肅穆的對丁寧說了這一句,然後躬身對著薛忘虛所在的小院行了一禮。


    他是元武三年便出了靈虛劍門的修行者,無論是身份還是資曆對於丁寧而言都是前輩,所以他第一句話才會對丁寧做那樣的評價,而接下來的話,則是對能夠教導出這樣弟子的白羊洞和薛忘虛表達最真摯的敬意。


    “我欠你一命。”


    再接下來,他卻是又認真的輕聲對丁寧說道。


    這是他個人的謝意,完全站立在他個人的立場。


    “你沒有欠我。”


    丁寧平靜的看著秋再興,看著數名已經掠入這街巷中的便服修行者。那些修行者肯定比起監天司的人和神都監的人要強大,而且一時都沒有靠近秋再興和這個車廂,隻是從這些方麵,他便隱約猜出了車廂中人的身份。“雖然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很顯然他們也想將我們殺死。”丁寧搖了搖頭,接著說道:“若不是有您這樣的強者,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秋再興微微一笑,並未出聲和丁寧辯駁,隻是說道:“或許我可以設法舉薦你進入靈虛劍門學習。”


    聽聞此言,張儀和沈奕都是渾身一震,然而丁寧卻是再次搖了搖頭,說道:“我已決定要參加岷山劍會。”


    秋再興微愕,但是卻又笑了起來,讚許的點了點頭:“修行首先要順心境,你既然念頭裏岷山劍宗是第一選擇,進入岷山劍宗修行,對你將來的修行也的確更加有利。”


    頓了頓之後,他也搖了搖頭,道:“是我多慮了,以你今日的表現,想必在他日的岷山劍宗也能勝出。”


    丁寧沉吟了一下,看著周圍那些流動的修行者的身影,輕聲道:“您若是真想幫我,便不要讓今日一戰的許多細節流傳出去。”


    秋再興並沒有感到意外。


    他沒有想到丁寧有很多更深層的想法,隻是想著丁寧那種凝煞為劍的手段,的確是威勢驚人,隻是直來直去,和飛劍相比少了許多變化,若是麵對那些真正的強手,這種手段被提前知曉,對陣時的確極為不利。


    “我明白。”秋再興認真的點了點頭,道:“我會盡力而為。”


    秋再興和丁寧在輕聲交談之時,車廂中的兩名少年也正在輕聲的交談。


    這兩名少年便是扶蘇和孟七海,一名是不出意外明年就要成為太子的大秦皇子,一名是孟侯府的世子。


    這兩人裏麵無論哪一個死去,整個王朝都要掀起驚天波瀾,更不用說兩個人都被刺殺在這裏。


    此時的扶蘇麵色有些蒼白,氣息有些不穩,隻是眼瞳裏卻都是讚歎和興奮。


    孟七海的額頭微濕,全是冷汗,麵容比扶蘇還要略微蒼白一些。


    “七海…你現在覺得丁寧如何?”回味著方才一戰中的許多畫麵,扶蘇溫和的微笑了起來,看著餘悸未平的孟七海說道。


    孟七海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沒想到會這麽強。”


    扶蘇笑道:“那你還覺得不服氣,還覺得他故作姿態很討厭麽?”


    “今日他這樣的表現,兩個我都比不上,我自然已經服了。”孟七海有些羞愧的低了低頭,但馬上又抬起了頭,道:“不如我們這就出去致謝。”


    扶蘇溫和的搖了搖頭,說道:“還是改日比較好。”


    孟七海有些不理解,問道:“為什麽?”


    “現在出去,這麽多人,終歸有些麻煩。”扶蘇看著他,輕聲道:“而且我們和他畢竟身份相差太大,我不想一開始交往時,就令他們感覺我們太過高高在上。”


    孟七海聽出了扶蘇話語裏更深層的意思,眼睛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我們隱瞞身份和他們結交?”


    扶蘇輕歎了一聲,眉頭少見的皺了起來,“今日裏不知道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這樣的事情會不會令母後和父王的想法發生什麽改變,但就算他們還是允許我參加岷山劍會,接下來哪怕我不想…我的行蹤和身份恐怕都必須更加的隱藏著。”


    ……


    一襲白衣的夜策冷坐在馬車中等待著。


    按理而言,她便是應該出現在梧桐落附近的那名七境之上的修行者。


    然而距離她此時所在的馬車不遠,層層雨棚重重疊疊,連綿不絕,卻赫然是魚市。


    魚市已然開市,然而今日裏卻比起新年那數天還要安靜、死寂。


    許多店鋪門依舊開著,隻是不隻是人,似乎就連鬼影都消失了許多,原本擁擠而狹小的土道都似乎變得空曠了一些。


    一名身穿白狐毛大衣,容貌俊美如大富人家嬌柔公子哥模樣的人信步走在魚市的巷道裏。


    以他為中心的遠處,似乎有無數的竊竊私語就像鬼物般不斷響起,然而隨著他的前進,這些聲音卻又迅速畏懼的消失。


    並沒有太過深入,隻是走了百餘步,他似乎已經看厭了幾乎同樣的景物,停了下來,微諷道:“我不知這些重重的雨棚到底是為了遮掩鬼氣,還是為了遮掩七境的氣息,但難道真的要我將這些都拆了,你們才肯出來麽?”


    “白先生您是江中真龍,此處隻是小泥塘,不知哪裏惹怒了白先生,白先生不在江中乘風破浪,卻是要拆了這個僅堪容身的小泥塘。”一聲蒼老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


    一名佝僂的老人拄著黑竹杖,緩緩的從一條窄巷的陰影裏走出。


    “這不應該是你問我的話,而是應該我問你的話。”


    白山水看著這名佝僂老人手中的黑竹杖,他的識念裏,周圍已經有很多株黑竹在搖蕩,他如玉般的麵容上浮現出濃重的冷諷之意:“我前後十餘次來過長陵,然而之前一次都沒有進入過魚市,之所以如此,便是因為各自有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然而你們卻做得太過分了一些。”


    他微微的頓了頓,冷漠的看著佝僂老人:“樊卓雖當我宗主般奉著,然而他卻是我的師兄,你們殺了我的師兄也就罷了,卻還搶了我雲水宮的東西,你們真當我已經死了麽?”


    佝僂老人的麵容微僵,肅聲道:“白先生你肯定有所誤會。”


    “抱歉。”白山水看著老人,說道。


    佝僂老人一怔,不明他的意思。


    像白山水這樣的人物,一動便是如龍王一樣牽雲布雨,非同小可,豈可能因為他一句話而覺得不對。


    “抱謙。”白山水又重複了一遍,然後用淡淡的看著他,說道:“若是我有誤會,不如你告訴我,長陵所有的修行宗門,所有的修行地裏麵,除了魚市的主人之外,長陵還有誰會大齊鬼竹門的秘術,還有哪一個知曉這樣秘術的修行者,修為突破了七境的?”


    佝僂老人徹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知道長陵還有誰是這樣的存在,事實上如果我們知道長陵突然之間也多了這樣的一名修行者的話,我們自己都會很震驚。”佝僂老人抬起頭,看著白山水,無比認真的說道:“但我們不知道你的師兄被人殺死,更不知道他是死在一名修鬼竹陰神秘術的七境修行者手中…這件事,真的不是我們做的。”


    白山水搖了搖頭,道:“我今日來這裏,不是為了聽這樣無力的解釋。若是你能說出長陵還有這樣的修行者存在,我或許可以相信你們,隻可惜,長陵沒有別的地方存在這樣的修行者。”


    頓了頓之後,他微嘲道:“長陵隻有昔日的商家,是大齊王朝鬼竹門的逆徒。”


    佝僂老人陡然憤怒了起來,厲聲道:“白山水,你不要太過放肆,我敬你是個人傑,難道你真當我魚市怕你不成!”


    “你們是秦人,我是魏人,原本便是敵人,你們敬我,本身便是懼我的實力。至於我,我大魏之所以滅國,和你們商家也不無關係,若不是你們商家變法,令你們大秦國力昌盛,你們又怎麽會有力量連滅三朝?所以我對你們商家可是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有好感。”


    白山水冷冷一笑,又看著佝僂老人搖了搖頭,道:“你不是我的對手,你太老…連我的一劍都不可能接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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