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寧霍然轉身。


    他再次確定了這名“蠅池”修行者的想法。


    這名“蠅池”的修行者的目標是這條街巷中所有的年輕人,在一時難以殺死他的情況下,這名“蠅池”修行者並未有任何的執念,而是想要瞬間殺死在他眼睛裏最容易殺死的沈奕。


    隻是這名“蠅池”修行者卻忽略了薛忘虛的存在,他忽略了薛忘虛即便虛弱得比正常的老人還不如,但他畢竟是七境之上的大修行者!


    灰黑色小劍此時走的是悄無聲息的暗殺劍意,劍上本身不帶多少強大的力量,被沈奕這一劍一衝,頓時從窗戶中倒飛出來。


    灰黑色的劍身在無比耀眼的純淨光線裏顯得分外顯眼。


    這些耀眼而純淨的光線似乎天然對這柄灰黑色小劍上流淌的元氣有克製作用,此時這柄灰黑色小劍的劍身上如黑油融化般,茲茲的連響,不停的冒出一縷縷青煙。


    從一開始,丁寧就感覺到這些死士不會放過這條街巷中的任何修行者,除了他們並不知道的長孫淺雪,所以他絲毫沒有隱瞞自己的實力,連續在關鍵時刻起到作用,便是想要吸引這些修行者的注意,然而這名“蠅池”修行者無論是修為還是心智,都遠遠的超出了他的預計,依舊做出了超出他掌控的事情。


    刺殺者,永遠比被動防禦者更加占據主動。


    但此時這名“蠅池”修行者的再度失算,卻是給他帶來了徹底扭轉戰局的機會。


    他霍然轉身,左手指尖沁出黑色光芒,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對這柄在明亮的光線裏分外顯眼的灰黑色小劍出手,就連那柄灰黑色飛劍也有了一絲懼意,如有生命般再度打起精神,往上閃出。


    然而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嗤嗤嗤…”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連響,一道接著一道的黑色劍光,卻是反手衝出,盡皆射向那柄繚繞出無數縷影的淺綠色小劍。


    淺綠色小劍隻是想將秋再興糾纏至車廂之旁,劍影晃顫,即便是秋再興也難以準確的把握住真實的劍身在哪一道劍影裏,不敢隨意出手。此時丁寧背對這道淺綠色小劍出手,自然不可能準確的擊中。


    然而這一次性接連出手的十餘道黑色劍光,卻是帶著驚人的寂寒,洞穿了無數淺綠色殘影,瞬間將那柄淺綠色的小劍真身逼了出來。


    秋再興的眼眸如同燃燒起來。


    遠處的那名修行者一聲厲嘯,感覺到了最危急的關頭,淺綠色小劍的劍身震蕩得近乎要炸裂開來。


    然而為時已晚。


    秋再興的雙拳再次擊出。


    兩股恐怖的透明劍氣再度合成一柄大劍,瞬間刺出十餘丈的距離,重重斬擊在這柄淺綠色小劍之上。


    淺綠色小劍如絕望悲鳴,瞬間失去力量一般,如一截殘鐵飛旋出去,墜落不知何處。


    受騙的那道灰黑色小劍暴怒起來,劍身上的黑氣瘋狂的洶湧,竟然是在劍身外形成了數十顆黑色蠅蟲般的物事,也以純正的直線,朝著丁寧直落而至。


    丁寧的麵容變得無比凝重。


    一道劍符在他身前頃刻完成。


    一條大江迎向灰黑色小劍。


    他這一劍的力量和這名“蠅池”修行者徹底展現出來的力量相去太遠,大江直接被洞穿。


    然而他也隻是要爭得瞬息時光,讓這柄此刻已然流淌出絕望氣息的灰黑色小劍劍速變得略緩一些,以保證他接下來的一道寂寒小劍能夠擊中。


    “嗤”的一聲輕響。


    他的指尖沁出些鮮血,晶片般凝聚的寂寒元氣所化的黑色小劍準確無誤的擊中灰黑色小劍的劍尖。


    黑色小劍瞬間崩裂成無數黑色碎片,散開為層層的寒煞之氣。


    陰鬱至極的灰黑色小劍像激流中的順風小舟,卻驟然被迎麵一個浪頭打到,在空中微微一頓。


    隻是這一頓,丁寧體內剩餘的四五道寂寒小劍便已全部飛射出來,一道接著一道擊中這柄灰黑色飛劍。


    飛劍的劍身都不甘願的微微彎曲,被衝得往後退了數尺。


    丁寧深吸了一口氣。


    此時他力已用盡,再也不可能擋得住這灰黑色飛劍的任意一擊。


    接下來,便隻能看秋再興。


    在灰黑色飛劍由毫無煙火氣變得無比暴戾之時,秋再興的眼中盡是緊張和擔憂,然而在丁寧的第一道寂寒小劍擊中灰黑色飛劍時,他的渾身便鬆弛了下來。


    他知道大局已定。


    越是輕鬆,他的真元就流淌得越是酣暢淋漓。


    他心中的舒暢也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他一聲張狂的大笑,一伸手,直接抓住了馬車車廂的邊緣,雙腳下轟然爆炸,竟然是直接單手拖著這個馬車車廂飛掠了起來,直落街心正中。


    狂風四溢,已然崩塌了大半的麵鋪在他的身後轟然倒塌。


    灰黑色飛劍在空中微微凝滯,一時沒有再像任何人飄飛。


    兩條街巷之外,這柄灰黑色飛劍的主人,渾身衣衫襤褸如乞丐的男子,搖了搖頭,飛掠起來,隻是兩個起落,便跨越兩個街巷,出現在倒塌的麵鋪前方。


    這是一名四十餘歲的男子,臉上全是發黑的油汙,五官普通,給人留不下任何印象,此刻雙手卻是流淌出一道道黑色焰火般的元氣。


    他淒苦的定定看著丁寧,低聲感慨歎息道:“你怎麽可能這麽冷靜?”


    場間還沒有任何人來得及說話,嘩啦一聲,一家鋪子的院牆又被人撞破。


    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長須修行者從破洞中艱難的走了出來,他的手中握著一把空空的白玉劍鞘,看上去三十餘歲的年紀,風度翩翩。


    然而此刻他的肌膚裏卻不斷沁出血珠,在他剛剛從院牆破洞走出時,身上衣衫看上去還是幹淨的,但隻是走了三步,他的青衫就已經被鮮血浸透,變成了血袍。


    “你那是什麽劍罡之術?”


    這名修行者擠了擠眼睛,讓血滴不要落進眼睛裏,讓自己可以看清丁寧的麵目。


    這名修行者是那淺綠色小劍的主人,他不顧損傷和秋再興纏鬥許久,再加上秋再興最後一擊破了他的飛劍,他的傷勢已然沉重至極。此時所有人都感覺得出來,他之所以強撐著出現在這裏,便是想要在死前看看丁寧。


    “即便是久經訓練,專斬飛劍的劍侍,也不可能像你這麽精準…原本想著我們能夠改寫史書,沒想到還是錯算了你。”


    這名修行者遺憾而帶著一絲敬佩的看著丁寧說完這一句,便再也無法支持,頹然跌坐在地。


    場間一時陷入沉默裏。


    每個人都能明白他和那名“蠅池”修行者此時的情緒。


    即便是別人掌握了和丁寧一樣的星辰凝煞之法,可以打出那樣的黑色劍光,然而在那樣的情形之下,麵對著飛劍的壓迫,誰能做到那樣冷靜?


    隻要略微一絲的慌亂和情緒波動,隻要一擊不中,整個戰局便有可能改寫。


    然而丁寧卻始終沒有犯錯。


    這便是他和那名“蠅池”修行者最感慨和震驚的地方。


    “長陵真是真龍蘊育之地,一代一代,驚豔絕倫之子層出不窮。隻是想除去這樣幾個,沒想到還是低估了…”


    乞丐模樣的“蠅池”修行者深深歎息。


    “時間差不多了。”


    他感覺到四周空氣裏隱約傳來的氣息,對著秋再興躬身行了一禮,道:“這最後一劍,想看看秋先生靈虛劍門的身無雙劍。”


    秋再興明白這名“蠅池”修行者的意思,他的麵容變得肅穆異常。


    在下一瞬間,他體內的真元往外狂湧,然而無數的天地元氣卻是湧來,匯聚在他的右手。


    他的右手變成了古銅色。


    他身體裏的氣血也都似乎燃燒起來,每一寸血肉中都爆發出可怖的力量。


    隻是一步,他便到了這名“蠅池”修行者的身前。


    他的右手為劍,直落對方胸口。


    這名“蠅池”修行者感受到了從未遇到過的無比剛猛的劍意,他的眼中閃現出一絲感謝之意。


    灰黑色小劍已然落在他的手中,隨著小劍劍身往上劃出,無數黑色的元氣凝聚成顆粒,如噴泉又如無數蠅蟲飛出,撞向秋再興的身體。


    在下一瞬間,他身前的這股黑泉便被秋再興這一劍徹底摧毀。


    這名“蠅池”修行者的身體如熟透了的西瓜一般可怖的炸開,在街巷中灑下無數條血浪。


    張儀麵露不忍之色,有些想要嘔吐的感覺。


    丁寧不喜這些血腥味,屏住了呼吸,但是他很清楚,有尊嚴的戰死,對於這名“蠅池”修行者已經是最好的下場。


    秋再興收手,一股股強烈的疲憊感也開始席卷他的身體。


    他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對付任何一名五境的修行者,他轉頭望去,看到那名跌坐在地上的青衫修行者已經垂頭死去,口鼻中滴出的血液明顯因為自服了劇毒的作用變成了漆黑的顏色,再感知到許多流動而來的氣息,他知道此地已經絕對安全。


    可是讓他感到異常的是,按理而言,此時應該已有七境的修行者趕到。


    長陵四四方方,街巷如豆腐塊一般劃分,外人雖然未必盡知,但他十分清楚,高高在上的那兩相平日裏自然會有調度,保證很多方塊裏都有一名七境修行者坐鎮。


    即便是當日白山水狂歌而戰,事出倉促,夜策冷也是隻差了一步便趕到。


    然而今日這車廂中有如此重要,甚至足以改變史書走向的人在此,而且激戰時間已久,為何在這一方…到這時還沒有七境的修行者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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