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還算有點良心。”呼延峽用沉重的手拍了拍霍居的腦袋。


    “也就順路,今天月良山寺有個棋會,回來突然想起來師父您老人家回來,這不才停下來等著嘛。不過您回來真不湊巧,王曲那小子剛跟大將軍走,要不然還能坑他點錢,給師父弄點酒菜。”霍居嬉皮笑臉,接著說道,“這趟師父足足走了半年多,啥大物件要這麽多人護送啊?去汴京的?去的時候不讓說,這不能回來也不能說吧?”


    呼延峽咳嗽了兩聲道:“官家的事,你別多問。”


    “嘿嘿,我不就是官府人員嘛,您放心,我保證不會說出去。”霍居繼續沒個正形。


    可見師父不再說話。霍居也就不再追問,本來也隻是閑聊,總不能真問出個官家好歹,惹禍上身,那才叫得不償失。


    至於官家不出動軍隊,而是托付鏢局這種事情,霍居則是見怪不怪,許多事情兵部出手,反而會多很多雙耳目盯著。


    跟著師父回了趟雲海鏢局蹭了頓飯,這才和師父道別。


    好在師父少飲酒,自己也就不用陪襯,這是實打實吃了個飽,沒參雜多少酒水。


    離開了燈火通明的雲海道第一鏢局,他就回了北門,沒再去其他地方逗留。


    四月中,天氣轉陰,東方無光,偶爾至中午才勉強能看到幾縷陽光,至下午便又傾盆大雨,南邊的天氣總是這般詭譎,好無規律,一些出城遊玩尚未帶傘的士子都被淋成了落湯雞,霍居搬了個椅子坐在城門口,笑哈哈的看著這景象。


    “咱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唐小牛湊到身邊問。


    霍居說道:“我隻是在笑,他管我笑誰。”


    唐小牛尷尬一笑,不過那些出遊士子帶著這個俊俏小娘子被雨淋確實挺好笑的,今日天氣,常住南方人士,都能猜到會有雨至,田裏的農人早就收拾回家,喜迎春雨。也就這群陰雨天氣還想著帶小娘子去郊外出遊的士子才遭這雨淋之罪。


    “小小城門郎,笑甚?”一名及冠士子急急忙忙跑到城門下躲雨,拍打身上還沒滲進衣服的雨水,見幾名城門郎嘲笑,心中鬱悶,便憤怒出聲質問。


    其中一位城門郎瞧著不知死活的士子出言質問,反駁怒斥:“城門郎也是你叫的?小小無用學子,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爺心情好你得叫我一聲官爺,心情不好,你就在外邊淋雨去了。”


    士子本再想出言教訓這無禮且狂悖的城門兵卒,可見到數位城門郎都將手悄然放在了刀柄上,就把話咽回肚子裏,自個看雨生悶氣。


    雨至夜幕降臨停止,過了兩三個時辰反而月明星稀,瞧著景象,明天應該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


    若說起這天氣詭譎,這雲海道還不是最奇怪的,西楚與雲海道相接州郡那片高原,那才叫一個初晨雨幕午後陽,晚來風雪半夜狂風,急行軍過一州,霍居深有體會,深山潮濕那可是雲海數倍,就連馬匹都凍得發抖,可那明明是夏日清晨。


    次日,果然,太陽如期赴約,慢悠悠的從東山冒頭,霍居一如往常,獨坐城樓觀日出。


    太早,工匠都還沒來建造城樓,整個城牆隻有十步一人的城門郎,有些冷清。


    村裏販賣瓜果蔬菜的農戶一早就來城裏趕早市,整個北門車水馬龍,人們熙熙攘攘,好生熱鬧。


    以前大將軍在邊境常說的吾乃參天樹,立邊疆,為百姓安居樂業,國泰民安,指的就是當今這副景象吧,天下太平一詞太大,起碼雲海太平。


    欣慰一詞,也約莫在這一刻霍居才能感受到。


    南市,錦雲酒樓。


    除去梁國第一晚來閣,在這雲海城就錦雲酒樓緊隨其後,跟器械庫僅隔了一條街。


    三樓雅居,一名白衣女子坐在此處,品茶吃甜品,比起晚來閣的糕點甜食,此處確實略遜一籌,但對於吃過硬邦邦饅頭的她來說,這已經是天上仙食。


    她不喝酒,所以很不喜歡一樓酒後劃拳吵鬧,也不喜歡二樓那些商賈官宦之間酒後吹捧,本想著再找高屋建瓴處獨自迎風賞景吃甜品,聽店小二說三樓雅居正是如此,便上三樓歇著。


    她準備離開雲海,返回宗門了,關於宗門的曆練,她早就完成,若非要保護那位身份尊貴的男人,興許這會她已經在自己的山頭小院,賞萬千劍雨。


    她一直在此處待到夜幕降臨,不過吸引她留下的,並不是這誘人甜食,而是雅居的琴樂之聲,奇怪的是,這幾人彈的是舊燕曲奏,澎湃激昂,乃樂師王稻生前麵對百萬梁軍,慷慨激昂所作,流傳於世十餘載,受人歡迎。


    不過在這酒樓雅居所奏,總覺得不合時宜,興許也有人覺得如此,不一會換了首新曲子。


    是楚國屈鄉子所作情愛之曲,此處年輕男女約會,共想美食,共觀美景。這才叫應景。


    街邊的河流小道上有些皎潔月光,春風吹過,水麵蕩漾,波光粼粼,頗為有趣且淒美。


    白衣女子宋詩賦出手大方,直接給了百兩銀票,讓這群樂師到小河街邊所奏。


    奏的不是王稻的《百萬旌旗》,也不是屈鄉子的《楚河歌》,而是當朝齊老將軍麵對誓死抵抗,最終舉國覆滅的舊燕軍所作《我於贏山見枯骨》。


    樂師齊奏,鍾罄聲、琵琶聲、琴聲


    、蕭聲……百樂共鳴,其奏枯骨歌,雜亂無章,卻牽引百萬思緒。


    白衣宋詩賦麵無表情,手中拿著食盒,腰間挎著長劍,緩緩離開圍觀人群,往於燈彩月明處走,直至近南門臨南街方停。


    整條臨南街除去那夜夜燈紅通明的器械庫,再無他家燈火,唯有天上皎月還算些許明亮。


    冷冷清清,宋詩賦反而感覺安安靜靜,瞧了一下四周,除去城門樓,便隻有一處大戶人家修了略高塔樓,應該是用於觀月之類。


    她腳上運氣,輕而易舉抵達樓頂,於頂處觀萬家燈火,冷冷清清,安安靜靜,孤獨如我。一般無二。


    正準備下口吃甜食盒的宋詩賦迅速拔出腰間佩劍,向無人院落一劍斬去,真氣將院落中涼亭轟塌,發出巨響,沉睡中的主人從睡夢中驚醒,睡眼朦朧。


    院落中宋詩賦凝視黑夜不見處,直起身子,萬分警惕。


    夜幕中響起掌聲,聲聲接近,直至最後一聲,黑夜中出現了一名黑衣男子,同樣腰懸長劍,反觀宋詩賦,居然口吐鮮血,心中略顯驚恐,僅憑掌聲,就能使用真氣隔空傷人,此人內力定然不俗。


    那黑衣男子用沙啞的聲音說道:“真不愧是神門劍宗宗主候選人,竟然能夠察覺到老夫的氣息,這劍氣可達天人之境了吧?果然一代更比一代強,佩服佩服。”


    宋詩賦輕輕擦拭去嘴角鮮血,笑道:“原來你們的目標一直都不是白家那人,而是我?”


    黑衣男子嗬嗬兩聲:“那我就不知道了,上頭的事,我一向不問,不過可能,你兩都是目標…嗬嗬,算了不廢話了,想怎麽死?小女娃子。”


    “誰死還不一定呢!”


    宋詩賦一劍刺出,直逼麵門,黑衣男子輕巧躲過。未曾出劍,一掌拍向宋詩賦胸口,宋詩賦出掌相撞,真氣對撞,周遭麵目全非,剛穿戴好衣服出門查看的房屋主人又被震暈了過去。


    宋詩賦自知內力不敵,借勢反彈,整個人輕盈飄在半空,迅速遞出第二劍,直刺左胸心髒,黑衣男子橫放劍鞘,二者相碰,發出鏗鏘之聲。


    宋詩賦劍身彎曲,再次借勢彈至上方,一掌拍下,直逼天靈蓋,誰知黑衣男子嗬嗬一笑,雙掌運氣猛然拍打上空,宋詩賦被擊飛消失於夜幕中。


    黑衣男子踩踏房簷追去…


    南門都尉正巡視器械安防,忽然看到兩道身影闖入器械庫,立馬出聲大喝:“賊人夜闖器械庫,巡防戒備,其餘跟我抓人!”


    頓時整個偌大的器械庫亂作一團。本來隻是兩名一黑一白入侵。不知怎地,忽然冒出許多蒙麵黑衣人,各處縱火,用意明顯。


    霍居坐在尚未完工的城門樓房梁上滿足的打了一個飽嗝,瞧著南城那邊濃煙四起,早就背熟雲海城地圖的霍居知道那是雲海城及周邊府兵的器械總庫,甚至還有工部的木蝶樓也在其中,安防堪比一座礦地,怎會著火。


    不等上頭來人傳話,他已經做出反應,分派百餘人前往幫助滅火,其餘人一級戒備,北門禁行。


    本來打算喝杯小酒然後就進入夢鄉的霍居今晚估計是不能睡了,不止他,全城官府人員,都不可能睡得著。


    唐小牛領著王小拴跑上城牆,納悶問道:“頭,咋回事啊?”


    “器械庫著火了,南門那老小子估計要慘了,你倆去把輪班睡覺的兄弟叫起來,今晚五步一人,嚴防,不能放走一個人。”霍居說道。


    不止北門,東南西北四門全部戒備,七坊城門郎紛紛向南門器械庫奔去,衙門衙役門亦是如此,仍在溫柔鄉的城牧大人哭爹喊娘的領著仆役就趕了過去,城衛將軍雖然沒那麽火急火燎,卻也臉色凝重,為他穿戴盔甲的結發妻子不敢多言。


    火勢巨大,甚至蔓延了好幾條街,官府的人忙活了一宿,才止住火勢,可依舊燒了很大一片區域,不止器械庫,數百間民居也毀於一旦,就連堪比晚來閣的錦雲酒樓都被一場大火奪去一切。


    霍居與城門兵卒通通一夜無眠,深怕放走了縱火賊人。


    可往往是這天亮後的關鍵時刻,才是最危險的時刻。


    果不其然,一道黑影從民居間借力躍上城牆,出手狠辣,數名兵卒還沒看到人就命喪當場,接著接二連三的黑衣人瘋狂躍上城牆,霍居大喝一聲敵襲。


    雙方迅速交戰,城門郎人數眾多,把戰場從城牆硬生生逼回城內。


    亂戰一團,霍居也參與其中。


    其中一名黑衣人,身後背著一塊大東西,用黑布裹著,趁著亂戰,趁機躍上城牆,正準備翻身下去,過了這道牆,外麵就是偌大的雲海道,再也不可能找到他。


    可是身後卻有一柄劍抵住後背,黑衣人緩慢轉身,此人一身黑色鎧甲,黑色披風,未帶頭盔。


    “你黑我也黑,不過我這是熬夜黑的,你那是被火熏黑的吧?”霍居出言挑釁。


    黑衣人不慌不亂說道:“你放我走,你想要什麽,我給你什麽…”


    噗呲…


    劍入身軀的聲音,長劍拔出,鮮血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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