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一陣強於一陣,墨子離冷冷瞪視著一言不發的她,她就一直安靜地跪在風中,自始至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沒有叫師父,也沒有要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也許就是因為她的沉默,才更加惹怒了墨子離。


    夜黑無星,孤零零掛在半空中的紅月愈加顯得妖冶,夜風狂掃而過,引得山間樹林一陣顫動,發出細碎的樹葉抖動聲,襯得這個夜晚更加寒冷。


    宮千竹一直低著頭,消瘦的下巴忽然被人拿捏住,她心中一驚,忍不住渾身顫栗起來,被逼迫著不得不抬頭看他,果不其然看到了他眼中的冰寒,心中更是悲戚,“師父……”


    聽到她喊師父,墨子離眸光一閃,胸中鬱結的火氣平白無故地消散了不少,他鬆開她的下巴,冷冷道:“隨我回九歌領罰。”


    說著便轉身要走,宮千竹跪在風中呆了半晌,忽然間反應過來,連忙起身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衣袖,慌張問道:“師父,你的修為怎麽會弱成這個樣子?”


    她一開始還沒發現什麽異常,隻道是師父方才同人打了一場才會渾身浴血,直到他捏住她的下巴的那一瞬間,她即刻發覺了他體內的修為相較以前弱了不少,難道師父上次同楚摧城打的那一場受的傷還沒好,反而嚴重成這個樣子?


    墨子離麵色一凝,不發一言地將衣袖從她手中抽出來。


    宮千竹頓時就急了,她做錯了事情,怎樣罵她罰她都沒有關係,隻是師父不能有事,她也不會讓他有事,“師父,讓我給你療傷好不好?就給我半個時辰,之後我會乖乖隨你回去認罪的。”


    墨子離不語,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她想守護的東西太多,既想保護身邊的人,又不願傷害其他的人,可世間安得兩全法,最後傷的最多最深的是她自己。


    宮千竹著急了,“師父,我求求你,怎樣生我的氣都好,不要拿自己的身體置氣,讓我給你療傷好嗎?”


    “不必了。”墨子離背過身去。


    他一分神,身上忽然被人點了幾處要穴,頓時動彈不得,他猛然抬眼看向她,“你幹什麽?”


    “對不起,師父。”她低聲道,探到他垂在身側的左手,輕輕同他十指相扣,體內內力從掌中大量貫入他的身體,夜風已經停了,兩人的衣服卻在內力作用下無風自舞,淡淡白色的光暈在周身散開,仿佛二人都不屬於這個時空一樣。


    墨子離眼神一凜,衝破了被封住的穴道,一把將她揮開,“我說過不用了!”


    她總是這樣,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的溫柔慈悲,試問,如果現在站在她麵前的不是他而隻是一個陌生人,她是不是也願意為那人獻出一身修為?


    眼前一陣強烈藍光閃現,狂風勁掃,巨大的轟炸聲在耳邊炸響,他們下麵的那座山峰被整個炸飛,碎石沙礫漫天亂飛,宮千竹被墨子離逼退,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間生這麽大的氣。


    也就是在同一時間,司馬長淵和執扇夫人都察覺到了點蒼山附近的異動,唇邊帶起微微一抹笑意,似是運籌帷幄一般地重新閉上雙眼。


    墨子離強行衝破了穴道,渾身一陣虛脫,自身修為和剛剛宮千竹輸進來的內力在體內亂竄,仙力不穩,臉色愈加蒼白。


    “師父?”宮千竹大驚失色,衝上去一把抱住他,墨子離本就身子虛弱,被她這一撞便再也無法停留在空中,隨她一起掉落雲巔,往下墜去。


    兩人掉落中雙手緊扣,全身光芒大作,幾乎將兩人的身形全部掩蓋在強光之下,像是一團流火墜落山崖,宮千竹執意將一身修為全部渡給了他,墨子離一下子得到這麽多內力,身上的新傷舊傷一並被催發出來,腹部再次血流不止,下落途中撞到一塊突兀的山石,昏迷之前還下意識地將宮千竹護在懷裏。


    宮千竹修為俱喪,再也無力帶著他飛上去,隻能任由著兩人一起往下墜落,身上強光閃爍了兩下,最終歸於平靜,群山萬壑的黑夜中,幾乎看不出有兩個人正在山崖中墜落,慢慢地被黑暗所完全吞沒。


    誰也沒想到這山崖下竟是一條水流較急的河流,兩人掉落水中,被湍流送到河岸處,墨子離早就昏迷不醒,一半的身子浸在河水中,宮千竹將一身修為渡給了他,身子極虛,很快也靠在他身上昏了過去。


    夜晚愈來愈冷,夜空中開始徐徐飄下點點瑩白,這個夜晚,山中居然飄起了細雪。


    細雪落到墨子離的睫毛上蓋了薄薄一層,又落到宮千竹的長發上結成一串細小的冰花,美得驚心動魄,雪一直下,似乎要將這兩人埋葬在風雪中,就這樣一直睡下去,誰也不要先醒來。


    湍急的河流叮叮咚咚地奔流著,兩人的長發浸沒在河水中,慢慢交纏在一起,愈纏愈緊,直到再也無法分離。


    (古月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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