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初,冬日這個時刻,外麵黑漆漆的,就連太陽都沒有睡醒,顧衝卻被碧迎喚了起來。


    今兒要隨皇上出宮狩獵,可耽擱不得。


    顧衝睡眼惺忪,任由碧迎為他更衣,嘴中不停打著哈欠。


    “郊外寒冷,可要多穿衣。弓箭無眼,不要逞強用事。”


    碧迎像個小媳婦一般不放心的叮囑著,顧衝順從的點頭,“放心,我隻是去湊熱鬧,離的遠遠的,不會有事。”


    天色還未發亮,淳安帝狩獵的隊伍從宮中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馬蹄聲噠噠作響,打破了清晨的寂靜。護衛軍們手持火把,火光搖曳下,影影綽綽。


    淳安帝騎於高頭大馬上,身披黑色狐裘披風,身姿挺拔,眼神冷峻而透著興奮。


    身後跟著諸位皇子以及護衛侍從。


    冷風呼嘯而過,眾人卻絲毫不覺寒意,滿心期待即將到來的狩獵盛事。


    行至獵場邊緣,負責看守獵場的兵士紛紛下跪行禮。淳安帝抬手示意,大隊人馬緩緩進入獵場。


    此時,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借著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到獵場內樹木林立,荒草茂密。


    一聲號角吹響,狩獵正式開始。


    獵場中白雪皚皚,駿馬奔騰而過揚起一片雪霧。


    隻見一隻白色的野兔在雪地中倉皇逃竄,淳安帝眼神一凜,搭箭拉弓,利箭瞬間離弦而出。


    那野兔似有所感,奮力一躍,箭擦著它的身子沒入雪地之中。眾人皆發出一聲輕歎。


    但淳安帝並未惱怒,反而爽朗大笑起來。他驅馬前行,護衛們急忙跟上。


    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原來是前方侍衛發現了一群野鹿。


    淳安帝眼中露出興奮之色,太子張震偕騎在馬上,側頭道:“父皇,可否讓兒臣一試。”


    “哦,震偕,你也要狩獵嗎?”


    張震允在淳安帝另一側,哼聲笑道:“太子若是狩獵,隻怕這鹿未被射中,卻早已被嚇死了。”


    張震偕並未惱怒,微笑以對,“宣王善於騎射,我雖不及,卻也並非不可射鹿。若是宣王有意,你我倒是可以比試一下。”


    張震允仰天而笑,不屑道:“好啊,太子射得一頭,我便射殺兩頭,若是不及雙倍,那便是太子贏了。”


    張震偕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向前一指:“東麵地勢開闊,西麵多有叢林,我騎射不及與你,便去東麵開闊之地,可好?”


    張震允心中暗喜:這太子還真是外行,殊不知鹿兒受到驚嚇,必然會向叢林中跑去,他去開闊之地又怎能射到鹿兒。


    “好,就按你所說。”


    太子摘弓搭箭,雙腿一夾,馬兒吃力之下,猛地竄了出去。


    宣王見狀也是一聲大喝,一手挽弓一手扽著韁繩,向西而去。


    這兩匹馬兒踏雪飛奔,濺起雪霧片片,轉瞬間便隻剩下一個模糊的黑影。


    顧衝裹著暖圍從轎子中走了出來,他這一動,身後呼啦啦跟上來二十餘個太監。


    這陣仗,除了淳安帝,恐怕連皇子都不如。


    太子縱馬來到鹿群東側,搭弓便射,隻是這一箭偏去甚遠,驚的鹿群調轉回身,向西側跑去。


    宣王眼見鹿群奔著自己而來,抬手從箭筒內取出一支利箭,稍加瞄準,疾射而出。


    這箭破風而去,不偏不倚正中一隻雄鹿頭上,那鹿兒騰空而起,在空中翻轉一圈後墜落地上。


    “好箭法!”


    “宣王威武!”


    再看太子,那箭射的軟綿無力,每每總是距離鹿身幾丈遠處便墜了下去,似乎並非是在射鹿,而是在為宣王驅趕這鹿群。


    鹿群左右亂跑,慌亂之中有兩隻鹿迷失了方向,居然向著人群這麵奔跑過來。


    淳安帝見狀,不由多想,取出箭來便射向鹿兒,一箭未中,那兩隻鹿兒轉身向西側叢林中奔去。


    “駕,駕……”


    淳安帝興致而起,縱馬便追了過去。


    “皇上,小心啊!”


    顧衝看到淳安帝衝了出去,在一旁高喊著,寧王一揮手,護衛們緊緊跟了上去。


    淳安帝一心隻在鹿身上,兩眼緊盯著鹿兒,眼見兩隻鹿竄進了林內,便縱馬追了進去。


    就在剛剛進入樹林之時,忽然馬兒一聲嘶鳴,忽失前蹄,淳安帝整個人被甩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身後的寧王等人縱馬趕到,急忙飛身下馬奔向淳安帝。


    “父皇,父皇!”


    寧王焦急地呼喊著,淳安帝撲倒在地上,卻是沒有一絲反應。


    顧衝在遠處看到,頓感不妙,也帶著一眾太監向淳安帝落馬處跑去。


    寧王撲到淳安帝身旁,跪在地上將淳安帝身子翻轉過來,猛然間,他驚嚇地瞪圓了雙目。


    隻見淳安帝左側胸口上,一根木枝赫然插在那裏。


    “父皇,父皇……來人,喚太醫……”


    顧衝氣喘籲籲跑了過來,見到淳安帝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心中一顫,暗道一聲:壞了,出大事了。”


    太子與宣王見到這邊出了事,也急忙趕來,得知是淳安帝受傷,兩人都愣在當場。


    “父皇……傷勢如何?”


    宣王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恐,顧衝來不及回答,吩咐太監道:“快些升起火堆,將軍帳支在此處,速去喚太醫來。”


    太子在一旁似乎失了神,喃喃自語道:“怎會這樣,怎會這樣……”


    很快,軍帳支起,眾人將淳安帝抬進帳中,葉太醫急忙來到淳安帝身邊查看傷情。


    “糟了,皇上傷在此處,這木棍已經插入其中,隻怕,隻怕……”


    “還等什麽,快些醫治啊。”


    宣王急紅了眼,在一旁聲嘶力竭的吼著。


    葉太醫搖搖頭,“諸位皇子,此處乃是心肺所在,若不拔出此木棍,皇上或許還有一救,若是現在拔出,隻怕皇上命不久矣。”


    顧衝立即說道:“葉太醫說得不錯,這木棍拔不得。”


    “那怎麽辦?總不能眼見父皇這樣。”


    寧王急的聲音顫顫,眼中充滿了擔憂。


    顧衝還算冷靜,他想到了唐門送自己的那顆護心丹,對寧王道:“寧王,我那裏有一顆護心丹可救皇上,當下之急,請寧王速派人回宮,去找碧迎將護心丹取來。”


    寧王點點頭,急忙走出軍帳吩咐下去。


    宣王在一旁催促:“這一來一回要等到何時,依我之見,不如抬起父皇回宮,這樣也可節約時間。”


    “萬萬不可,皇上命懸一線,經不起這般折騰。”


    葉太醫製止道,可是宣王已聽不進去,“誰知那丹藥能否救父皇,若是耽擱了救治時辰,你擔當的起嗎?”


    “這……”


    葉太醫啞口無言,就在這時,淳安帝脖頸一動,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父皇,父皇……”


    “皇上!”


    淳安帝似乎聽到了眾人的呼喚,緩緩睜開眼睛,隻是這眼中已無了往日的光澤。


    宣王跪在淳安帝右側,太子則站在宣王身後。


    淳安帝動了動嘴巴想要開口說話,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父皇,兒在,您一定要挺住,救命的丹藥已經去取了。”


    宣王泣不成聲,淳安帝似乎預感到了大壽已盡,緩緩抬起手指向了宣王……


    “啪!”


    淳安帝的手臂垂了下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父皇……!”


    “皇上!”


    軍帳內傳出陣陣悲痛之聲,軍帳外,所有隨從全部跪在了皚皚白雪之中。


    淳安帝駕崩的消息傳來,整個京師府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京城內,百姓扯掉了紅燈籠,摘去了紅綢緞,人們紛紛穿上喪服,滿城素縞,以示哀悼。


    皇宮中,宮女和太監們忙碌地布置著靈堂,準備為皇帝舉行盛大的葬禮。


    萬壽殿內大臣們悲痛欲絕,紛紛跪地痛哭。哭的最為傷心的,莫過於閔瑞。


    “皇上啊,您怎麽舍得丟下了老奴,您讓老奴怎麽活啊……皇上……“


    顧衝也是淚水不止,淳安帝對他的寵愛曆曆在目,隻是一次狩獵,卻已是兩世永隔。


    徐皇後與眾位皇妃淚流不止,九公主更是哭暈了多次。


    一時間,整個宮中籠罩在一片哀痛之中,哭聲四起。


    “皇上,再讓老奴最後服侍您一次,您一定要記得老奴啊。”


    閔瑞強忍悲痛,顫抖著雙手將淳安帝胸口的木枝拔了出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隨後,緩緩解開淳安帝的衣衫,為他更衣。


    沒有人注意到地上的那根木枝,顧衝在閔瑞身邊,彎身撿起,隻看了一眼後,便將木枝隱進了袖子內。


    淳安帝的靈棺擺放在萬壽殿前殿,三位皇子跪在棺前,守靈三日。


    日頭落下,今夜宮中似乎寒涼了許多。


    顧衝回到敬事房,將那個木棍取出,放在眼前,凝視了許久。


    “顧公公。”


    小順子走了進來,低聲稟報:“閔公公隨皇上去了。”


    顧衝麵色平淡,似乎早有預料。


    “我知道了,報內事府。”


    三日後,淳安帝的棺槨下葬於靈山。


    靈山上,雪花紛飛,仿佛天公也在為淳安帝的離去哀傷。百姓們披麻戴孝,沿著道路兩旁跪伏在地,哭聲震天。


    棺槨安放於墓穴中,石門關閉,土塊一點點掩埋。


    此時,陽光穿透雲層灑下,像是淳安帝最後的恩澤。百姓們哭聲漸歇,隻是臉上的悲戚仍濃。


    顧衝望著漸漸被填平的墓穴,心中暗歎:皇上啊,您這一走,隻怕宮中就不會太平了啊。


    正如顧衝所想,慶妃娘娘將丞相司徒方請去了凝香宮。


    “丞相,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先皇已去,這新皇登基一事,還要勞煩丞相了。”


    司徒方捋了捋胡須,沉聲道:“娘娘,按照祖製,應是太子殿下繼承皇位。”


    慶妃輕輕搖頭,美目中透著算計,“太子生性懦弱,恐難當大任。本宮以為,宣王更為合適。”


    司徒方麵露難色,“娘娘,此舉怕是不合規矩,恐引起眾怒。”


    慶妃冷笑一聲,“丞相,你可知皇上臨終之時,曾親手指向宣王,雖未曾言,其意便是要傳位給宣王。”


    司徒方低頭沉思片刻,“娘娘,還有此事?若真是這樣,那立儲君一事還需從長計議,容老臣考慮一下。”


    慶妃點點頭,許以承諾,“隻要丞相肯幫忙,本宮保丞相一生榮華富貴。”


    司徒方離開長春宮後,眉頭緊皺。他深知慶妃的野心,可違背祖製支持宣王登基,確實風險極大。


    另一邊,徐皇後自然也不會閑著,她宣見了兵部尚書蕭玉。


    在徐皇後看來,太子繼承皇位是順其自然,滿朝文武不會有人反對,唯一反對的人,那一定是宣王。


    隻要掌握了京師護衛軍的兵權,那宣王就算再折騰,也不過是江河中的一條小泥鰍,起不了什麽大風浪。


    “蕭尚書,皇上仙去,太子即將繼位,這段時日隻怕宮中不會太平,還要請蕭尚書護的太子安全。”


    蕭玉急忙道:“皇後娘娘請安心,臣已部署妥當,將護衛軍調至城外,宮內尚有守衛營與侍衛營,必可保宮中無事。”


    徐皇後含笑點頭,“蕭尚書勞苦功高,待太子登基之後,自是不會虧待與你。”


    “皇後娘娘,這是臣份內之事,請皇後娘娘放心,有臣在,必不會出差錯。”


    “好,好。”


    雙方勢力湧動,而寧王卻是沒有一點動靜。太子與宣王都沒有將寧王當做對手,恰恰相反,兩人都想將寧王拉到自己這邊來,以對付另一個。


    寧王之所以沒有動,是因為愉妃早已告誡過他,羽翼未豐,隻會引禍上身。而顧衝也曾經說過,退避三舍,靜觀其變。


    顧衝擺弄著手中木棍,眼前浮現出淳安帝臨終之時的模樣。看上去一切都是那麽自然,馬失前蹄,墜馬而落,趕巧撞到了木枝之上……


    但其實,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是有人要害淳安帝。


    他明白宮廷爭鬥一旦開啟,必定血雨腥風。同時也在猶豫,要不要去查淳安帝的死因真相。


    不查,這件事情隻有自己知道,隻要自己不說,就不會帶來任何麻煩。若查,那這件事情也許背後隱藏著更大的陰謀,或者說足以改變整個朝廷格局。


    猶豫不決之際,顧衝再次看向木棍,自語道:“皇上有靈,你若讓我去查,那就指向東西兩處;若是不查,那你就指南北兩方。”


    說完,顧衝將木棍在桌上用力擰轉,等木棍停下時,恰好指向了東方。


    顧衝歎了一聲:看來這宮中就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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