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明師兄弟回常州的原因挺簡單的,他們在湖州聽說常州的小衙內張巡伏虎擒蛟,是二郎神君轉世。換做別人,那估計也就聽一樂,可是徐道明他是個道士啊。雖然也未必全信,瞧瞧唄,保不齊有一段機緣呢。


    原來張巡的事傳到湖州了?


    傳得可神了,都說這人能湧山分水,有萬夫不敵之勇。這話是謝拉說得,主要是他從來沒有見過比自己力氣還大的人,非常好奇,想要見見。


    他和他師兄不一樣,他師兄還有點羽化登仙的想法,他完全沒考慮過這玩意兒,就想著遊戲人間。活一世就是曆一世,成敗貧富都是虛的,看在眼裏,吃進肚裏的才叫真。


    剛剛打了一場,謝拉隻覺得肚子餓,請文天祥給點吃的。剛剛那匹染了青的絹他也不在意,立刻拿出來交給文天祥的家人,隻求一鍋飽飯。


    一鍋飽飯?那很簡單啊。


    老家人立刻淘米做飯,心想這年頭的窮漢,一頓吃兩三斤幹飯是很正常的。這個小道士神勇無比,那估計吃的也多,至少五六斤吧。船上的鍋小,一鍋也蒸不了多少米。索性兩鍋一起,下五斤米,蒸十二斤飯,又蒸了一條五六斤重的河魚。


    緊接著便看到謝拉就著沾鹽巴的魚湯,把兩鍋十二斤米飯吃得幹幹淨淨。文天祥問他幾分飽,他還說隻有五六分吧。


    哇哦……


    難怪徐道明對於剛剛處州老漢贈送的絹不推辭呢,這要是推辭了,他的師弟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


    不過這吃了半飽之後,謝拉果然來了氣力,搖起櫓來飛快,真叫一個輕舟如躍。


    惜乎,如此誠猛之士,居然是個道士。文天祥心中暗暗慨歎,這要是投了軍,衝到那荊湖的陣前,就算是韃虜的甲馬,那也是一槳一個,人馬俱碎吧。


    嗐,自己一個罷官回鄉居閑的,想這個做什麽?如果陸秀夫在常州就好了,或許還可以保薦一二。


    就這麽說說笑笑到常州,穿城而過,幾人也瞧見了那掛在市門口的碩大鱷魚。前番日曬,這大鱷魚早就風幹,現在淋了雨,複又散發出些微的腥臭。倒也有人說把他解下來焚化算了,受害者的家屬不肯,說一定要讓這畜生吊滿一年。


    也好,吊著咯,權當一景。


    瞧見這幾乎兩三丈長短的大鱷魚,文天祥驚異於張逞那麽一個書生,是怎麽有如此厲害的弟弟的。難怪說龍生九子,各個不同。這同一個爹媽生的兒子,那也差別老大了。謝拉則是比劃著鱷魚的大小,和自己的師兄說,自己恐怕也未必打得過。


    謝拉年輕,不過十七八歲,自然對五六年前的那個到處惹是生非的張惡少沒啥印象。徐道明都四十多了,那是非常清楚張巡以前什麽模樣得。


    真是變了性了,為民除害呢。


    船過檢司,要驗看文天祥的官憑文書。文天祥隻是罷官,但他官員的身份還在,沒有被一擼到底。他還是狀元,是天下景望。有他這份文書,檢司就不會對他進行征稅,也會行一二方便,不侵擾女眷。


    趁著排隊的當口,初九下船,說自己先跑回張家報個信,也好讓張巡有個準備。這是應有之理,文天祥應是。初九囑咐兩個弓手權當引路,自己飛奔回家。


    家中的張巡此時正在練習弓箭,聽到小廝回報說初九回來了,這便擦臉洗手,準備看自己哥哥的回信。不曾想,初九除了奉上回信外,還說頂多半個時辰,文直閣就要來拜訪。


    哪個文直閣?當然是文天祥文直閣啊。


    嗷,比我哥哥還會寫文章的文狀元是吧。


    張巡總不能說點先知先覺的話吧,說文狀元就得了。既然是哥哥的至交,理當迎接。一麵詢問文天祥有哪些從人,好收拾房間。一麵命人準備酒席,通知張母。


    果不其然,半個多時辰之後,文天祥的船就停到本墅的碼頭。張巡已經在岸邊備了傘,沒下雨,主要是替文家的女眷遮一遮。誰知道文天祥在不在意這個,不在意最好,在意也有個準備。


    至於說小轎,要是提前說張巡還能準備,主要是轎夫沒那麽好找。江東這地方,船夫一抓一大把,轎夫卻少。出門大夥兒都坐船,難得騎馬,坐轎子的幾乎沒有。實在是河道縱橫,坐轎子坐到天黑恐怕都沒繞進城。


    做足禮數,把人迎進門,文天祥始終在觀察張巡。這模樣,也不像個能擒殺三丈長大鱷魚的。可再回頭瞧瞧謝拉,這麽瘦高的一個人,力氣大的驚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隨船運來的,還有張逞捎帶回來的一百匹葛布,這個要交給張母。到了中堂,張母這才出來納福,順道接收葛布。


    賓主分次坐下,信中除了寫趙汝鑒可能要來當常州知州外,就是說文天祥來了,好好招待,順道幫著他去追一追陸秀夫,好使文天祥安全回返江西。


    哎喲,那可就遲了。


    陸秀夫和張世傑這會兒恐怕都已經開拔到了安慶咯,甚至可能已經過了安慶,到九江啦。張巡隻得把現狀說了,自己大哥交代的事,況且還是幫文天祥的事,辦不成呢。


    文天祥剛被打劫過一次,自己還有女眷,倒也不敢說什麽我自己走吧。見文天祥躊躇,張巡腦子裏快速的過了一遍,就說常州這邊肯定還要向郢州、鄂州前線輸送軍糧器械。


    本地的檢司保甲都聽老張家招呼的,略歇三五日,等有官船出發,張巡可以正大光明的派遣三五百弓手隨行。到時候文天祥的船綴在綱船的後頭,一路去九江也有個照應。


    實在不行,可以讓張喜和初九他們押著綱船去,都是自己人,很安全。


    正在躊躇的文天祥瞧張巡說話條分縷析,很有順序,辦事也很幹練,待人接物大方,心中歡喜。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今兒這朋友顯然是靠對了。


    “那在下便卻之不恭了。”文天祥起身向張巡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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