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蔫兒忙著去跟櫻子說事了,紅兒終於開心地回到了秦虎身邊,靠著秦虎坐下,忙著打開水壺塞到了秦虎手裏,秦虎一仰頭咚咚咚地猛灌了幾口遞了回去,笑著道:“真甜!你也喝。”


    紅兒甜甜地笑著把水壺蓋子擰上了,摟著秦虎胳膊小聲道:“這壺茶俺放了糖的,給你留著。”


    “想你爹娘了沒?本來想在本溪給奉天郵封信回去,報聲兒平安的,也好讓你爹娘放心;怕老蔫、櫻子他們疑神疑鬼的就沒發,看來咱們還得在他們那兒耽擱幾天,等八月十五中秋的時候咱再回奉天團圓。”秦虎知道這妮子的情意,也希望把她送回家前能把她照顧的好好的,所以有些事兒還是要提前跟這妮子透個信兒。


    “想,不過俺就願跟著你……櫻子姐他們對虎子哥可服氣了呢!還說…還說…”紅兒說著說著就吞吞吐吐起來。


    夜色裏秦虎看不清紅兒臉上的紅暈,但她嬌羞的神態卻讓秦虎明白了她沒說清的意思,秦虎不想在男女情意上多動啥心思,便轉移了話題道:“紅兒,你來駕車,我把咱的東西拾掇拾掇,晚上估摸著要走一宿,一會兒咱倆還換著睡……”


    紅兒和秦虎聊著小話兒的時候,最後麵的車上,老蔫兒把秦虎去醫院發生的事情給櫻子講了一遍,聽完老蔫連說帶比劃的敘述,這櫻子一雙鳳眼瞪了個溜圓,吸了口氣道:“這家夥好厲害!他到底是治病的還是殺人的?”


    老蔫兒點了根煙卷深吸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說道:“俺看他是個會治傷的兵,看他出手的狠辣勁兒,這小子可不是一般的殺才!俺就想不明白了,這家夥小小的歲數咋就有了這樣的本事?越想越是脊梁溝發寒,他要是想走,咱幾個攔不住!”


    “那他為啥不走?”櫻子隨口就跟了一句。


    “這個念頭兒俺尋思好一陣兒了,他要是喜歡結交江湖朋友的性子也就罷了,就怕他還有別的想法,俺倒是真心想跟他成朋友……算了算了,咱回去讓當家的他們思量吧!”


    午夜前一行人過了橋頭鎮轉向東行,前頭騎著烏騅馬的滿囤在鎮子東邊會合了前來接應的鄭當家,看著大家一個不少興奮十足的滿載而歸,鄭當家親自步行至秦虎的馬車前,抱拳一揖道:“秦兄弟,大恩不言謝!俺鄭某代埂子上眾兄弟拜謝先生。”


    秦虎勒停馬車跳了下去,抱拳當胸道:“鄭當家客氣了,等那幾位兄弟活蹦亂跳了,你再謝我不遲。”


    隻見鄭當家的擺擺手道:“是秦兄弟客氣了,剛才滿囤跟俺說了本溪買藥的經過,咱們無論如何都欠了虎子兄弟這一份情義,等到了家裏,綹子裏全部的兄弟都要拜上一拜的。”這個時候跟鄭當家過來接應的六個人連同老蔫櫻子四個都聚在了鄭當家的身後,神情肅穆地瞧著秦虎。


    秦虎抱拳又是一揖道:“鄭當家,各位兄弟,我答應了要治好幾位兄弟的傷,就沒有不盡心盡力的道理,以後咱們熟了,備不住就像一家人,整的太客氣就見外了,這深更半夜的,咱先趕路要緊啊!”


    一句話把鄭當家的說樂了,點著頭連說兩聲‘好’,接著又是抱拳道:“那俺老鄭就代大當家的和山上的兄弟們恭請秦兄弟小兩口去咱綹子裏盤桓幾日,請!”


    秦虎也不再客套,拉著紅兒上車就進了廂車,探頭回來又對著老蔫道:“蔫兒哥,你來幫俺駕車吧?俺困得想睡覺。”


    老蔫和鄭當家的對視一眼,兩人立時都明白了秦虎這是要蒙著眼上山的意思,老蔫咧著嘴對秦虎道:“好吧,真不知道兄弟你這腦袋瓜是咋長的?”說完就坐在了車轅上駕起了大車。


    大家再次起動,車廂裏秦虎還真就脫了鞋躺了下去,紅兒拿著薄被給秦虎蓋上,跪坐在一側滿臉疑惑地看著秦虎,不知為啥虎子哥會讓別人來駕車的?秦虎拍拍身邊示意紅兒躺下,這妮子回頭瞧瞧車簾,臉上的表情分明是說‘外麵有人的’,秦虎笑著一拉紅兒小手,這妮子才乖乖地躺了下來,秦虎側頭對著紅兒的耳朵低聲說了幾句,這妮子點點頭明白了。


    隻聽車轅上老蔫說道:“虎子兄弟,紅兒姑娘,你們要是想方便了,就喊俺停會兒,你們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不須那麽大的規矩。”


    秦虎舒展著身體,懶洋洋地回道:“蔫兒哥,該有的規矩是一定要有的。”


    外頭老蔫兒笑著接道:“虎子兄弟,你這話裏有話啊?跟哥哥說說啥是這該有的規矩?”


    “從我來說,治傷救命是必須按規矩來的,比方說傷口要消毒,包紮要用幹淨的繃帶,這些都是該有的規矩;從你們來說,能讓弟兄們更安全的規矩那也是應該有的,‘陌生人上山不能認路’是綹子一輩輩傳下來保命的規矩,我雖是上山給兄弟們治傷,但這規矩還是要守的。”


    “那啥是不該有的規矩?”


    “蔫兒哥,哪行哪作都不缺規矩,咱隻說這當兵的規矩,不管地位高低、官職大小,都能各安本份的那才是該有的規矩;有的守、有的不守的那是沒規矩;當兵的守、當官的不守的那就是壞了規矩。可這年頭有人、有槍、有勢力就能隨意欺負人的那些東西,我看都是不該有的規矩。”


    老蔫車轅上一拍大腿道:“在理兒!虎子兄弟,你說有沒有讓綹子裏興旺的規矩?”


    “有啊!那是一套連著一套的大規矩。隻是不知道蔫兒哥你是問讓綹子裏紅火個三五年的規矩呢?還是問讓兄弟們一直紅火下去的規矩?”


    “……”


    秦虎隨性地侃侃而談,雖有一些裝逼誘導卻也並不刻意,外麵駕車的老蔫卻從心底裏由然升起一種欽佩的感覺,車裏的紅兒聽著兩人一問一答,心裏已經把簾外的老蔫兒也撇一邊兒去了,兩隻媚眼裏隻是自己虎子哥那淡然自信的神情,小妮子悄悄掀起薄被,蛄扭著身子鑽了進去,再後來老蔫都問了些啥?還有秦虎怎麽答的?她迷迷糊糊的也沒聽清個啥,咯吱吱顛簸的廂車裏,紅兒已經軟軟的抱著秦虎的胳膊睡著了。


    到了接近綹子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前麵的路已經不能行走大車了,不過這時隊伍前頭一陣兒歡騰,鄭當家的早就快馬給綹子裏捎了信兒,幾十號人正在前麵等著呢,大家七手八腳地就把大車上的東西連同秦虎馬車上的物品扛的扛挑的挑,一路步行往大山的深處行去。


    秦虎經過半夜的休息此刻正是精神飽滿,背著自己的背包拉著紅兒在後麵跟上了隊伍,老蔫、櫻子和鄭當家的左右領路,並沒有給他倆個蒙上眼睛,此刻秦虎正如野遊般欣賞著秋天大山裏層林盡染的美麗。


    在山裏踩著羊腸小路又繞行了一個鍾頭才到了一處深山高處的穀地,一條清澈歡騰的溪水從山穀裏流淌到了腳邊,秦虎開心地蹲了下來,掬起涼涼的溪水洗臉漱口一番,雙手據石一聲響亮悠長的狼嚎沛然而發,惹得鄭當家和身邊眾人一片哄笑,就在大家看著秦虎孩子般搞怪的時候,從山穀裏匆匆走出一個中年漢子,三十米外就大聲笑道:“老鬥,你們請的小先生是郎中還是狼頭兒啊?哈哈哈……”


    順著洪亮的笑聲,秦虎挺身觀瞧,隻見一個身量不算高,骨架卻不小的敦實漢子,一身灰布帶著補丁的褲褂上套著一件老狼皮坎肩,神情爽朗快步生風就走到了近前。


    這中年漢子寬寬的黑紅臉堂,粗眉細眼闊鼻厚唇,一眼看上去就給人一種誠懇寬厚之感,再加上一見麵笑聲中詼諧的問話,讓秦虎頓生親近之意。


    隻聽鄭當家上前回道:“二哥,秦兄弟俺給你請回來了,這人還得你自己瞧。”


    秦虎不待大家介紹,上前一步抱拳一禮道:“大當家的,晚輩秦虎來給兄弟們治傷,順帶跟著你老長點見識,還望大當家的多多周全。”


    當麵這大當家的沒接秦虎的客套話,卻是上下左右對著秦虎一番打量,點點頭道:“好個一表人才的後生!”歪頭又瞧瞧半躲在秦虎身後的紅兒道:“嗯,這女娃兒也俊,一對兒好孩子!”


    這大當家的端詳完了秦虎和紅兒,回頭對著跟過來的石柱大聲道:“柱子,請貴客!開山門。”


    石柱回頭對著穀口扯著脖子一聲長吼:“請貴客,開山門啦……”


    穀口一塊巨大的石頭後麵快步跑出了一溜五十來人的隊伍,在一側抬頭挺胸拄槍列隊,一個個都是二十來歲的棒小夥兒。在秦虎看來,隊伍排列的雖然差了點兒,但精氣神兒還是有的。秦虎哈哈一笑,對著兩位當家的道:“兩位當家的客氣了,請!”


    秦虎跟著兩位當家的身後,櫻子拉著紅兒隨在後麵,大家一路進了山穀。秦虎放眼穀內地形,其實這裏地方卻是不大,穀內高處植被繁密,一條溪水從穀地裏穿行而出,從陽光的位置判斷,穀口是在南麵,右側的東坡略陡,左側西坡平緩,寨子也就建在平緩的西坡上。說是寨子,實際上在稍高的地方,隻是兩套相鄰的院落,院子裏茅草蓋頂的幾間石頭房子要顯眼一些,低處小溪左側一塊相對寬闊平整的漫坡處,六七間馬架子房依山而建。秦虎看罷心裏有了一點兒回數,看來他們綹子裏的人數可能也就百十號人,但每個人看上去都還算精幹,這些人說話辦事也不像胡子的氣息,這到底是支什麽樣的綹子?


    一行人穿過下麵的馬架子房,到了高處靠裏麵的一個院落裏,鄭當家的開口對秦虎道:“秦兄弟,這個院子一直是俺兩口子和櫻子住著,你們小兩口來了,我搬去那個院子跟大當家一起住,這裏俺家那口子和櫻子住一間,你們小兩口兒住一間,咱這綹子裏眼下艱難些,隻好委屈秦兄弟了。俺家的那口子在下麵給大家準備中午的飯食,一會兒你們就看到了。”


    秦虎一進山穀就已經感覺到了他們的窘迫,聽鄭當家說出來並不覺得意外,立刻跟上道:“兩位當家的,有這個地方住就已經不錯了,俺們倒不需特別的照應,隻是這傷號現下住在哪裏?”


    大當家的接著秦虎的話頭道:“在我那個院子裏,三當家老奎和三個受傷的兄弟在一間裏,二當家的跟俺擠擠。”


    秦虎接著就去了另一個院子裏看看傷號,隻見剛才從山下搬來的東西都東一夥西一簇地堆在院子裏,櫻子拉著紅兒就在院子裏忙了起來,秦虎跟著兩位當家的和老蔫兒就進了屋裏。從外麵看起來,這石屋砌的還算齊整,可這屋裏地上就是坑坑窪窪的,牆上黑乎乎地用泥抹的也不甚平整,屋內一股子發黴的潮氣撲鼻而至,中間的堂屋裏原木的桌椅板凳也沒啥講究的,桌上的茶壺茶碗還都有著大小不一的缺口,兩側的門口還掛著髒兮兮的棉布門簾。老蔫挑著簾子,秦虎就進了南屋,大炕上四個傷號正靠在被摞上看著秦虎,那個肩頭受傷的黑大個子咧著嘴笑望著秦虎道:“秦兄弟,夠朋友!柱子一早回來報信兒,把你在本溪買藥翻牆頭的事兒都跟俺老奎說了,這情義俺老奎一定要還的!”


    秦虎嘿嘿笑道:“你先別急著謝我,下午俺給你開刀取彈頭出來,這麻藥還沒著落,你忍得住不罵娘就成了。”


    大家一片哄笑聲中,這黑大個子瞪著大眼道:“碰上你這高手小郎中就他娘的夠運道,疼不死人的,你動手就是。”


    秦虎卸下背包,從最上麵一層拿出自己配的藥物,又到院子裏把酒精、藥棉、紗布和消毒盒裏的器械拿了進來,先把幾人的傷口從新處理一下,然後用繃帶從新給包紮起來。


    起身回頭對著大當家道:“大當家的,這三當家的傷口已經有點兒腫了,必須快點開刀,現在你們要按照我的要求幫我把屋裏處理一下。”


    大當家的一直盯著秦虎在處理傷口,這時點點頭道:“這裏有一個算一個,現下都聽你的,秦兄弟你吩咐吧。”


    秦虎也不客氣,回身來到院子裏開始了一連串的指令:“蔫兒哥,你喊人來把糧油都搬夥房去,我自用的那些東西挪院子外麵去,中藥袋子也都挪出院子排列整齊,把屋裏桌子搬到院子裏,酒精、藥棉、繃帶放桌子上,噴霧器、器械和手術服都給我,這屋裏我要開始進行消毒處理。這些、這些、還有這些,紅兒你弄到我們住的那個院子裏去,櫻子你去那個院子把那四口大鍋都刷幹淨些,架在院子裏多燒些開水,把幾個傷號要換的幹淨衣裳放開水裏煮,多煮一會兒。對了,蔫兒哥你忙活完了這裏,叫上滿囤、柱子拿上肥皂毛巾去把自己洗幹淨些,換身幹淨衣服,等下午看我開刀處理傷口。”


    看老蔫兒出去喊人了,回頭又對兩位當家的道:“那三位輕傷的弟兄用擔架抬外麵曬曬太陽,三當家也扶到外麵坐會兒,屋裏吃的喝的都搬走,被子褥子都放院子裏曬上,我要用藥把屋裏處理一下。”


    看著大家都動了起來,秦虎也不在這裏等了,先到院子外麵在中藥中一通翻找,拿出一小袋子雄黃,一大袋子的艾草和菖蒲,背上噴霧器拎著自己的背包先回到了自己要住的屋子裏,開始了驅蟲、消毒、殺菌作業。


    秦虎和老蔫他們在路上的時候已經忍了好長時間,他一早就發現了老蔫、石柱衣領和短發裏的虱子,所以他一定要買些新的被褥和洗漱用品,現在他必須整出個幹淨些的地方休息。


    這重煙一薰可把在院子裏燒水的櫻子和紅兒驚了一跳,關得嚴實的門窗縫隙間,房簷兒下凡是冒煙的地方,大大小小的蟲子滋遛滋遛地就爬了出來,櫻子在山裏住的時間不短了,可頭皮還是麻的,紅兒看到這麽些滿地亂爬亂鑽的蛇蟲頭發都炸了,蹭的一下子就躥到了秦虎背上。秦虎把袋子裏的雄黃粉圍著櫻子紅兒燒水的地方撒了一圈,結果那些蟲子才避了開去。


    秦虎兩個院子裏跑來跑去的一通忙活,屋子裏溝溝縫縫都檢查了一遍,把炕席都用開水燙過,被褥也給傷號準備了一套新的,還都用煙熏了個遍,煙熏驅蟲殺菌之後接著就再用酒精消毒,當這一切都弄的利落了,秦虎想著把自己也洗洗幹淨時,結果卻找不到自己買的那個大號的木澡盆了,看看自己要住的那個院子插了門,這才明白可能是女人們先拿去用上了。


    秦虎在院外一喊,紅兒吐著舌頭把院門開了條縫隙,晃著小手道:“虎子哥,你現在不能進去,櫻子姐正洗澡呢,一會兒俺和三嬸也洗,得好一會兒呢!”


    “我安排的活兒都做好了?”


    “都做好了,衣服煮過都曬上了,被褥薰過也曬上了,炕席也燙過了曬著呢。”


    秦虎點點頭,跟紅兒要了毛巾肥皂還有搓澡的絲瓜瓤子,抱著一身兒幹淨衣服,直接往坡下的小溪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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