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絕了舒樂讓人相送的好意,跌跌撞撞的從陰山回到了昭德宮。


    的確如舒樂所言,我沒有心還能活著。


    我想,這都是命。哪怕我對長溯沒有了多少記憶與印象,我都會鬼迷心竅般的……給他那半顆心。


    欒玉在做桃花酥,沒有發覺我已經回來了。我倒在桃花鋪滿的地上,總覺得有什麽快得讓我抓不住。


    我的心口一點血跡也沒有,甚至一點傷疤也沒有留下,仿若掏心隻是一場夢。


    隻是,心口空蕩蕩的感覺,還有時不時傳來的刺痛,分外清晰的提醒著我,那不是夢,那是真的。


    乘風來的時候,我剛好做了一場夢醒來。


    我從未見過他那樣沉的臉色,似乎要殺人,“你怎麽不找我商量?他們要你的心,你就這樣給了?!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子?!那長溯莫說現下同你無關,哪怕是有關那也是你的姐夫!你以為你給他掏心,他就會轉過身來休了舒樂娶你了?做夢!”


    “還有,你以為你的心真的對那無妄之海造成的傷有效?天真!”他的神情怒氣翻湧。


    而我在這樣劈頭蓋臉一通說後,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隻楞楞的道,“什麽意思……?”


    “長溯掉下去的,不是無妄之海,而是隔壁的寒海!他不過是受了一點傷,再養個一兩月就能痊愈。”乘風沉聲道,“不醒、撒謊,隻是為了得到你的半顆心!”


    我猶如雷劈,立在原地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原來這是一場陰謀!


    我隻喃喃的、無意識的道,“不、不會的……沒事……”


    乘風第一次如此失控,臉上的怒氣都收不回去,“你先被剜了半顆心,已是丟了一半生魂,如今再失半顆,縱然你還能活著,卻也活不久了!”


    “長溯和舒樂,都隻是為了前去你的半顆心!”


    “不!不可能!”腦海中似乎有什麽極速的湧入進來,我的麵色逐漸蒼白。


    我什麽都想起來了……


    “明明舒樂在下界人間時……”不是這樣的,一定是哪裏出了差錯。


    第一次見長溯的場景,記憶清晰如昨,他清冷高貴,白衣如雪,不染塵埃,不可褻瀆。


    他明明……明明,是那個最像神的神。


    我試圖搜索著那些記憶中可以辯駁的事情,本以為有跡可循,可是最終卻發現……比起神,他無情得更像個妖族。


    甚至,我想起祭台上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掉落的荷包,我竟然發覺乘風的話更讓我信服。


    “如果,長溯已經不是長溯,舒樂不是舒樂了呢?”乘風看著我,定神,“終究是我錯了,我以為你什麽都不知道、不記得了,順其自然的瞞著你讓你在昭德宮活下去,偏安一隅,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我忘了,總有些心懷狼子野心的人,不肯放過你。”


    我有些迷惘,我的胸腔裏,更多的是憤怒、憤怒、憤怒,除了憤怒還是憤怒,怒氣、鬱氣在我回過神來時,愈發的龐大,我忍不住渾身顫抖,仿若置身水火兩重天。


    煎熬又難堪。


    殺人、殺人,殺了他們!


    有人這樣同我說。


    殺了誰?


    我不曉得,我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殺人。


    哪怕醒來後,這也是我唯一的念頭。


    迫不及待的想要泄憤。


    因為發現這個世上,不,整個九天上界,都沒有什麽好人,他們都在欺騙我,利用我,一個兩個想要我的心,還有篡改我的記憶,讓我將那些委屈都悉數自己咽回肚子。


    我想要為自己討一個公道,可是這個公道卻誰也給不了我。


    我紅了眼,無可抑製的顫抖。


    仇恨,就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斷的灌進來。


    我以為自己應該是怒不可歇的,甚至是親自跑到長溯麵前去質問,可是事實卻不是這樣。


    阿楠的佩劍被我握在手裏,我聽見自己同乘風過分冷靜的道,“從前你同我說,天命不可違,天命何其強大。我信過的,可是如今,我想要為自己搏一搏,看天命是否真的能阻我!”


    “你……”乘風拉住我握劍的手,片刻之後卻又放開,問我,“你確定想好了嗎?”


    我凜冽勾唇,笑了起來,“時至今日,是他們推我走到這一步,又何嚐沒有天命在其中?”


    一次又一次,像著了魔一樣。


    我說,“反正我也活不久了,趁著我還在,給他們添點堵找點麻煩,讓自己開心開心,又有何不可?”


    我有伏禍的命格,這注定將成為我最大最有利的武器。


    我閉關了。


    從一開始,我的出現便是一個安排,所有人都在給我安排不同的路,包括我的神思都被牽著走。最後一次,便由我自己給自己安排,我相信,會是一場不會讓他們失望的好戲。


    出關後聽聞訾硯帝君被美人鮫殺死,死狀淒慘,門下幾個弟子也是傷的傷,死的死,唯有長溯還頂在前線。


    天帝已經親自前往前線迎敵,魂魄受了重創,如今也是個昏迷不醒的。


    我冷笑一聲,倒是可惜了。


    我仗著閉關後修煉來的無上神力,將九天上界屠了大半。


    沒人阻我,亦沒人敢阻我!


    自此,九天上界成為我囊中之物,那把佩劍嗜了太多神的血,擦得噌亮依舊戾氣撲麵。


    九天上界突然出現如此變故,前線的狀況自然也是急轉日下,妖族很快就攻來了九天上界。


    彼時我端坐在紫金殿上,褪去了往日最愛的青裳藤簪,一身赤紅紗裙,麵容平淡冷靜。


    乘風同我說,“你走吧。遁入混沌去。”


    我望著同以前一樣的霧靄流雲,怔愣一瞬,“孟浪神君,萬年後我們還在瑤池吃酒,好不好?”


    “……好。”


    明明我曉得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絕了九天上界的生路,可是此時此刻我忍不住迷惘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我會瘋了一樣,為什麽我會不斷的殺人、殺人、殺人!


    好似有兩個我,一個我被仇恨蒙蔽,麻木的隻知道讓劍飲血,對於濺在臉上的溫熱液體也沒有絲毫感覺,看著麵前一個個生靈消逝,眼睛也不眨。


    殘忍、嗜血、無情冷血!


    而另一個我呢,就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想要阻止卻無力又恐懼。看著血色彌漫,一個接著一個死狀怪異淒慘的生命不存在於天地之間,萬分痛苦卻又無計可施。


    我不知道究竟哪個才是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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