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當初這鄧奎聽我一通忽悠,熱血沸騰,說要籌兵備戰,莫非如今果然成事了麽…”


    待這彪人馬走得近了,隔著百十丈,隱約見得馬上那威風凜凜的就是當初的九裏徑巡檢鄧奎。


    鍾七驚愕不已,這鄧奎如今果然騰達了,那先來的明顯也是他的人馬,在加上後來的大部隊,麾下少說也有個千餘人。


    這彪人馬僅二三成甲士,攏共百餘騎兵,這些精銳悉數鋼刀,長矛。


    餘下八九百穿得花花綠綠,一水的麻衣,短袍,草履,抗著鋼叉,鋤頭,梢棍,不一而足,果然是農民起義。


    又等待半晌,確定不是官軍,鍾七才大鬆口氣,拽著根丫杈,借著細樹梢的韌性墜到地上。


    將落地把手一丟,樹梢回彈上去,打得那老鬆頂上嘩嘩棱棱,一聲炸響,專門鬧出好大動靜。


    “誰…”


    散亂歡呼的步卒被這動靜嚇得一跳,忙拖兵刃,循聲圍上,見是一白衫青年不知何時肅立樹下。


    數息之間,數十步卒,持戈橫矛,明晃晃寒光,把鍾七團團圍住,一擁而至就要捅來。


    “別動手,別動手…我與你們將軍是老相識,遂來相認…”鍾七見狀,忙舉雙手,毫無反抗之意的回道。


    幾個小頭領麵帶狐疑之色,卻也沒急著動手,正要說話,那最先領人來的稚嫩小將,見這邊兒動靜,也忙打馬奔來。


    “是你…”


    那小將見了鍾七,麵上一愣,轉而拽劍踏馬,惡狠狠道:“這人是個妖道,來人,與我拿下…”


    “小將軍,莫打,莫打,我與你家鄧將軍是舊識…”


    鍾七急忙辯解,奈何小將令下,一眾步卒充耳不聞,持戈矛圍圈兒捅來。


    一時間,四麵八方都是兵刃,打斷他的下言,鍾七一副嘩了狗的表情,隻得擎出桃木杖抵擋。


    用力一掃,蕩開麵前刀槍,拔地而起,一個空翻,橫飛丈許,躲開身後襲來的槍矛。


    那小將打馬跑來,長劍撩起,鍾七低喝一聲,撥開劍脊,轉眼間,一杆黎杖,舞成混元,似水潑不進,蕩起颼颼風嘯,一路向外打去。


    四下皆敵,已是密密麻麻的槍,矛,晃眼間,數百步卒圍成一團,把鍾七攢在中間圍殺。


    鍾七一條黎杖,戰力全開,東挑西撥,左遮右擋,隻見杖影重重。


    好在皆是步卒,沒有馬匹的千鈞衝殺之力,鍾七也才堪堪擋住,能騰挪遊鬥。


    然而也是徒勞,鄧奎久就不見現身,外間已是數百弓手圍住。


    “都讓開,看某家活捉此獠,呀呀呀…”


    鍾七正著急時,眼前一亮,壓力大減,周遭步卒遠遠退開,一將渾身披甲數層,麵黑如碳,頷下虯髯,打馬殺來。


    虯髯將口中哇哇怪叫,明晃晃一杆馬槊,蕩起呼呼風聲,攜千鈞猛力,當胸刺來。


    “呀…”


    見這馬槍來勢洶洶,鍾七麵色一變,低吼一聲,急舞黎杖,拐頭虛晃一槍,也不敢沾撥矛刃。


    隻是趁虛晃,騰挪步法,閃開丈許,避開後,那帶著包漿的桃木拐頭,被槍刃擦成碎渣,鍾七雙臂顫顫巍巍,虎口裂開,絲絲血跡,沾染杖杆。


    “籲…好一條漢子,有些本事…”虯髯將衝出十餘丈,扯起馬頭笑道,打馬轉身,怒目圓睜,好似廣目天王,頷下虯髯,根根豎起,聳如鋼針。


    見他口中哇哇怪叫,聲若雷霆,直叫虎豹喪膽,鬼神膽寒,倒真似那猛張飛一般無二。


    鍾七寂然不動,隻是心下哀嚎不已,方才隻是擦著一下,他也雙手顫顫,酸軟無力,隻覺自家莫不是受了詛咒,這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啊。


    “遭了,遭了,這黑廝好大的力氣,他娘的,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啊…老鄧,你他娘在不出來,我又要翻車了…”


    倒是四下軍卒鍾七竟然淡定見此,不由刮目相看,也不在齊上圍攻,反而以刀敲盾,齊聲喝道:“彩…彩…威武,威武…”


    眼看那黑臉虯髯漢興奮的哇哇怪叫,打馬跑起又要殺來,鍾七心下苦澀不已,正準備幹脆丟個臉子,跪地求饒算了。


    正當這時,場外一聲急切大喝傳來:“且慢…都退下,若傷我泓師半根毫毛,爾等萬死也難恕罪…”


    再此聽到老鄧的聲音,鍾七隻感渾身酸爽,如聞天籟,忙棄殘杖,負手望天,一副候你多時,你才過來的高人表情。


    虯髯黑漢聞言麵色一僵,一付便秘的表情勒住韁繩,招呼眾卒準備弓弩的青年小將也是如此,紛紛朝場外望去。


    軍卒分來一條道路,緩步走來一將,頭戴紅櫻盔,明光魚鱗甲,腰束金帶,麵色清瘦,頷下三綹長髯及胸,疾步朝鍾七走來道:


    “都是鄧某之過,卻叫泓師受驚了,真該萬死…”


    鍾七還未搭話,黑漢,小將等俱都翻身下馬,與眾小卒躬身拜道:“鄧公…”“將軍…”


    “主公…”


    稱呼不一而足,卻又異口同聲,躬身控背,唯有那青年小將,麵色複雜的望了鍾七一眼,最後一個單膝跪地拜道:“義父…”


    鄧奎一入場中,便怒不可遏的眾人喝道:“來人,把朱貴,鄧虎兒二將,都推出去砍了,為我泓師謝罪…”


    “義父…”青年小將愕然不已,眼中滿是不敢置信之色。


    那虯髯漢朱貴也是臉色耷拉,把丈四馬槊一撇,跪在地上呐呐無言。


    “將軍,朱將軍有破城之功,虎哥兒為將軍義兒,罪不至死,還請從寬繞恕啊…”陣後閃出一白臉文士,急衝來求情道。


    鄧奎默然不語,隻是拿眼打量鍾七。


    鍾七見此,拂袖笑道:“不知者不怪罪,還請鄧公手下留情”


    鄧奎一撫長須,朝朱貴,鄧虎兒道:“你二人下去之後,各領三十軍棍,再取金帛,好生為泓師賠罪,得他饒恕,此事才算作罷”


    二人自是無話可說,隻是垂著腦袋,抱拳應諾。


    鄧奎又指著鍾七朝眾人道:


    “這是我之恩師,實乃仙家羽士之流,汝等以後見了,也要以師禮尊崇,若敢怠慢半分,我定不饒恕…”


    眾將士俱都應諾,鄧奎才朝文士擺擺手,眾人躬身自都退開。


    “哈哈哈,數月不見,泓師怎的下山了,快請帥帳上座,今宵不醉不休…”


    鄧奎言罷,不由分說,挽著鍾七手臂,一路穿過層層軍帳,沿途士卒莫不躬身控背,小心行禮。


    向營中走數百步,至一大帳之中,安排鍾七上座,奉上瓜果點心,香茗清茶。


    “枉我自謂治軍嚴謹,不犯黎庶分毫,救濟斯民,不知泓師為何與他們起了衝撞…”鄧奎看著默然無語的鍾七,有些疑惑道。


    鍾七搖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本救了數十百姓…見你大纛,欲來相見,乃何拿小將,見了貧道,二話不說,就要來取我性命…”


    斷斷續續不所有事情,俱都講了一遍,鄧奎越聽越迷惑,也有些愕然道:


    “他本是一個饑寒乞兒,年前路過我家,搶奪米糧飯菜,一人挑翻我幾十個莊丁,我見他有些武藝,又孤苦伶仃。


    便納他住下,三餐供應,隻當養個閑人,後來攻略縣城,因他悍勇,先登之功,便收為義子,取名昌衡,小字虎兒。


    泓師莫非與他或其家中,有甚舊怨過節不成?”


    鍾七聽罷,回憶片刻,心下恍然大悟。


    原來卻是此前在梁州城中,有一夥乞丐,行采生折割之事,為鍾七並梁虓等人所擒,當時唯獨跑了一個少年乞兒。


    也是那少年乞兒,與現在義軍首領之子,相貌,氣質,打扮等差距著實過大,鍾七一時也沒認出來。


    現在想來,那少年乞兒便是鄧昌衡無疑了,怪不得一見麵就要刀劍相向,招招要取鍾七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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