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裏,二郎鎮外樹林中陰風翛翛,眾猖兵躬身控背,紛紛伏在地上,一臉恭順的朝鍾七望去。


    一旁看戲的數百鬼眾,也是嚇得心驚膽戰,麵露畏懼之色。


    再沒有鬼敢嘻嘻哈哈,也沒鬼敢說話,鍾七不開口,現場就是一片沉靜。


    環視一臉恭敬的猖兵,靜若寒蟬的鬼眾,鍾七趺坐青石,朝五校尉道:“餘下猖兵,部眾,現在何處玩耍?”


    “稟主公…標下等,不知…”一眾猖兵伏在地上,垂首恭聲回道。


    見五營校尉等,神色複雜,各異,鍾七微闔雙目,輕聲細語的笑道:“怎麽…在記我的仇,還是方才罰重了,心下不服麽…”


    五營猖兵聞言心下膽寒,想起方才拿那陣腦門炸裂,鑽心入腹的疼痛,盡數伏低頭顱,恭敬道:


    “標下心服口服,不敢怨恨主公”


    鍾七嗤笑道:“是不敢怨恨,還是不會怨恨,差別很大哩”


    這話一出,底下的猖鬼仿佛被猜中心事兒,不由把頭埋得更低了,隻是詫異眼前這一臉淡然的道人,莫非真有種能看透他們心底的法術不成。


    沉默數息,眾鬼靜若寒蟬,呐呐不敢言語,還是五營校尉,當先開口,領眾鬼同聲道:


    “我等全賴主公法力才能顯赫世間,不管是賞是罰,都是仙公的恩德,標下等感激涕零…”


    鍾七也不在多言此事,沉聲道:“待貧道回返午山,承諾的法食不會自會奉上,在此之前,觀中授籙道人,但有法旨,須得勞煩眾位,還望竭力相助…


    脫走的猖兵,鬼眾,也要盡數捉拿歸案,待我回山,在一一處置”


    眾猖兵,鬼眾連忙躬身應諾,見鍾七閉目不語,紛紛搖身化作陰氣,行成一團鬼域,呼呼翛翛,自回午山去了。


    待這些鬼眾走了,鍾七才睜開眼睛,心下思付道:“猖兵風險太大,並不適合作為一派道兵,還是去收伏一些精怪,山神,祭煉護法神將來得穩妥些…”


    猖兵具有見效快,療效好,成本少等很多優點,唯一就是沾不得血,一放出去沾染人血,就容玩脫手。


    不久,天光漸漸亮起,青晨的涼風一拂,地上橫七豎八的百姓,睡眼惺忪的爬起,環顧四周,紛紛驚異道:“怎麽一覺醒來,就到此處…”


    劉老爺驚異半晌,見鍾七趺坐石台,閉目養神,恍惚想到什麽,當即扯住女眷,不顧赤裸身軀,拜倒在地,叩響頭道:“謝仙長保佑,以大法力,救我等難人脫苦,謝仙長…”


    圍觀的百姓,見此情景,想起昨夜冷風颼颼,不覺到了此地,脫離苦難,絕對是有神仙顯靈。


    不是這道人,也是那午山的伏魔將軍顯聖了,想到此處,不由驚覺的拜倒在地,紛紛叩頭,感謝仙人保佑。


    鍾七安然收眾人叩拜,也不推辭,待眾人禮拜三匝,忙才起身扶起他們,正要開口,忽聞陣陣馬蹄,號角聲響起。


    一眾百姓嚇得麵色蒼白,鍾七也忙道:“怕是又有官軍來了,人數不少,大家快四散躲入林中,再莫多言,免生禍災…”


    想起那兵過入匪,劫掠家財,奸**女,眾人即是怨恨,也是害怕驚恐,正六神無主,不知所措,聞鍾七之言,便也都顧不上感謝仙長,紛紛鑽入灌木林中。


    見眾人藏好,鍾七使蛇形狸翻,身似狸貓矯健,幾步攀上一株鬱鬱蔥蔥的大鬆樹,也藏在頂上觀察。


    剛躲上樹,當先十餘哨騎,忽啦啦策馬奔至鎮外,圍著鎮外打馬遊走,卻見得一片殘恒斷壁,十餘騎呼喝幾聲,打馬向鎮北而去。


    又是數十息後,伴隨陣陣金鑼,鼓響,鎮北群山中,出來一波軍隊,排長蛇陣,見首不見尾,再崎嶇山道上,恍如長龍。


    不一晌,三人一排,自山中走出來數百前部,旗幟林立,但著甲者甚少,多是麻衣,草履,抗杆糞叉,刀槍棍棒,後麵山裏,還源源不絕有人走出。


    “看這裝束,好像不是官軍,噫…怎麽還是個小將領頭”


    鍾七伏在樹枝上,打眼細看,卻見得是一位麵目清俊,明光甲胄,騎著匹高頭大馬的稚嫩青年領頭。


    身後眾騎擁簇,領著一部,約莫二百餘步騎,在鎮外紮營,又著騎卒哨探,朝鎮內,鎮外搜索而來。


    鍾七心下有些揣揣不安,猶豫不定的暗道:“這小樹林藏不住人,要是這些人又被搜羅出去,我到底該不該出手呢…”


    要是不出手,自己心下不爽利,但晴天白日,縱使鍾七拚了老命,麵對數百兵馬,那也是徒勞,反而會把自己搭進去。


    正思慮間,十餘個步卒,持弓矢刀槍,鍾七忙稟氣凝神,看著這夥官軍自底下數丈,走入林中。


    盞茶之後,灌木叢中傳來聲聲喝罵,吵嚷之聲,赤著身子的劉員外一家,當先被官軍揪出林外。


    又過半晌,鍾七費力救出的幾十百姓,一個不落的,全被官軍推推搡搡,趕出林外,又弄到鎮外空地上看住。


    這個過程中,眼睜睜看著這些人被官軍帶走,鍾七始終稟氣凝身,躲在樹梢上並未出手,待搜索官軍走了,才低聲自語道:


    “看你們的命吧,若是不供出我來,待天黑在救爾等脫困,若是不講救命情分,那也怪不得我就先溜了…”


    做好最壞的打算,觀察好逃跑路徑,要是被這些老百姓舉報,自家也好逃走,借著老鬆樹鬱鬱蔥蔥的枝丫,鍾七靠在樹梢假寐,等待時機。


    而那夥官軍,似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就近在鎮外,撒下哨騎奔走方圓十裏,步卒則四散砍伐樹木,在鎮外紮下大營。


    不覺時間流逝,日頭高照,那些百姓果然念著恩情,對鍾七的去向,隻字不提。


    一夜未睡的鍾七椅在樹上沉沉睡去,好在鍾七沒有打鼾的習慣,有時那些軍卒走在樹下如廁,也未發現樹上還藏著人。


    正睡的迷糊,鎮外又是一陣喧嘩,伴隨這吵鬧,歡呼雀躍之聲,鍾七也被驚醒,循聲望去,卻被那情形嚇了一跳,差點從樹上滾落。


    鎮外東方,黃沙滿天,丈寬土路上,又來一彪人馬,也是三人一列,綿延不下數裏,盔甲映日光明,金戈,兵刃明晃晃,旗幟如林,遮天蔽日。


    中間儀仗,數十鐵騎,擁旄持銑,護著一員將領,烏金紅櫻盔,鎖子魚鱗甲,垮下一匹照夜獅,鬃毛雪白,四蹄白毛,似踏雲行。


    在觀察片刻,隨著這彪人馬走近,鍾七卻忽然驚愕道:“這…這這他娘…竟然是他…”


    卻是那將領背後,一杆皂色大纛,以三丈餘高的木杆架上,垂落道道絲條旄尾,繡下一列黑色大字,上書:漢中公,鳳翔鎮節度使。


    旁邊還有一道將旗,上書:【征虜將軍,鄧】…


    梁州古稱褒地,又稱漢地,鳳翔原屬軍鎮,轄梁,鳳,成,階四州數十縣。


    節度使,前朝舊官職,朝廷賜予官員旄旗,節印,開府同三司,領一鎮數州,或數縣,不僅全管轄區軍事,還管稅收,勞役等政事。


    有這官者,要麽是一地的土皇帝,要麽就是地方軍閥,軍政皆管,對朝廷聽調不聽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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