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便盯著鳳姐主仆眼睛, 半晌, 卻見她眼中隻有驚愕難堪,並無算計之竊喜,方知她主仆當真無辜, 迎春麵色稍霽。這才順了平兒穩殷勤坐下了,握了茶盞, 卻是無心品嚐。


    鳳姐安撫了迎春,思及根源, 開始發飆:“興兒, 興兒,滾進來,死了啊?”


    丫頭聞言, 一疊聲催著找興兒。


    迎春見狀頓時著惱, 冷聲道:“鳳姐姐這是做什麽呢?難不成想嚷嚷闔府皆知,做成鐵案不成?”


    鳳姐氣急交加, 賭咒發誓:“二妹妹, 我若有此心,叫我斧鉞加身,不得好死!”


    平兒也是羞愧滿麵,嘴裏嚇死勁兒咒罵吉祥如意二人。


    迎春見她們主仆並非做作,這才一聲歎氣, 放下心懷,隻要不是鳳姐中了王氏蠱惑昏了頭就好!


    迎春不是不講理的,見鳳姐果然不知情, 忙著起身一福:“姐姐莫怪我性子急,說話衝,你若知道我當初如何救......”


    迎春說到這裏忽然打住了,這話不能說口呢,迅速換了話題:“鳳姐姐別嫌我話重了,你想想母親身體,想想二哥哥前程,你要知道,媳婦的丫頭去服侍.....”


    迎春難堪頓住。


    鳳姐羞得臉紅耳赤:“這我何嚐不省得.....”


    迎春這才又道:“......這事兒傳將出去,哥哥前程還有沒有?鳳姐姐你可知道,我與母親當初花費怎樣心思,二哥哥他才有今日成就?母親雖然賢惠,若果知道吉祥如意這事兒,那個身子還能保得住麽?”


    鳳姐惱恨至極,開始罵起來:“我萬想不到這兩個豬狗不如東西,會起下這個心思呢,二妹妹一定要相信我。”


    迎春點頭道:“我就是相信姐姐,才來跟姐姐商量,否則,我就直接告到老太太跟前去了。再者,鳳姐姐想想,一旦有了這樣的事情,我這個賈府女兒固然沒臉見人了,鳳姐姐又將如何呢?大房子嗣今後如何立足,如何做人呢?”


    鳳姐聞言激怒交加哭訴起來:“我就是張狂些,上下廉恥也還知道呢,這是什麽人挑唆她們,這般狠毒齷齪,陷害我啊……”


    迎春這會兒才驚覺方才聲音是不是大了些,忙著把手指一貼鳳姐嘴巴:“噓,這使能張揚的事情麽?”


    鳳姐捂住嘴巴,不住抽泣,神情沮喪,哀哀欲絕。


    迎春方知自己話或許說得重了,急忙起身,再行深施一禮,道:“隻要不是鳳姐姐想差了,我也就放心了。我最怕姐姐被人挑唆跟太太外道了,這才有些急了,還請姐姐莫怪我!”


    鳳姐忙著來攙扶迎春:“二妹妹這是為了我著想,我豈是不知好歹呢,快別這般說,真真叫我羞煞!”


    迎春因放低聲音:“這屋裏上下人等,管是近的疏的,姐姐必須一概囑咐下去,這事兒不許出這個院子,更加不能夠傳到二房或是母親耳朵裏。”


    鳳姐瞟了平兒一眼,平兒豐兒立時走了個幹淨。


    迎春說這話看著鳳姐:“鳳姐姐應該明白,有太太在,這府裏才是大房天下,爵位才是二哥哥的。否則,光憑鳳姐姐在府裏未必立得起來。鳳姐姐自己也有眼睛,應該看得出誰人才是真正對你好!”


    鳳姐忙著點頭不迭:“這何消妹妹說得,我如何看不出,又不傻呢。”


    平兒此刻折身回來,急道:“說這話起什麽用呢,關鍵是要把兩個東西叫回來呀?”


    鳳姐手撫額頭,一聲啐:“對啊,怎麽忘了這茬了,平兒快去......”


    迎春忙著伸手一攔:“你們想被老爺打死呢?”


    鳳姐頓時跌坐,嘴裏叨叨無計:“這可如何好?下賤痞子,看我二天緩了手,不揭了她們皮!”


    迎春忙道:“且別衝動,老爺是什麽人,你也知道。他發起狠來,可是連二嬸子也敢打,你們他更不會忌諱。為今之計,唯有一招,釜底抽薪!”


    鳳姐喃喃:“釜底抽薪?”


    迎春點頭:“對,為免鬧出笑話,人決不能留在府裏了,必須搶在老爺開口要人之前,將人打發到老爺無法尋找地界去!”


    鳳姐咬牙切齒:“這是自然!”


    迎春聽出鳳姐恨意,心中一顫,忙又道:“最好是遠遠發嫁出去,流落娼門這樣損招最好莫用,有傷陰鷙不說,老爺也有本事把她抬回來。那時就更無法收拾了。”


    鳳姐想得就是把人賣進煙花巷,這一聽又恨不得殺人了。


    說這話迎春起身靠近鳳姐:“聽說鳳姐姐娘家在東省地也有莊子呢!”


    頓一頓又道:“最為關鍵,姐姐要仔細想一想,這幾個丫頭原本一心一意看著二哥哥,倒底如何發瘋做這些事情呢?最好把這根子挖出來,否則以後大家別想安寧了。”


    鳳姐聞言頓時呆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變換不定。


    迎春知道鳳姐大約知道根源了,遂再次以靠近鳳姐低語道:“太太如今對姐姐十分信賴,姐姐莫做些什麽叫太太寒了心,再要挽回可就難如登天了!”


    <a id="ads" href="http:///"></a>


    不等回答,迎春走出房門,衝著夏荷一招手:“你跟我來!”


    夏荷諾諾而行:“是,二姑娘。”


    迎春待她來至長廊,見四周無人經過,便站住了:“我知道夏荷是母親的人,今日這事兒我卻不想母親知道,損敵一千,傷己八百事情,我希望你也不要做。賈府雖然沒有賣丫頭先例,鳳姐姐行事一貫我行我素,一旦觸到了她的極限,她拚著得罪二哥哥,把你賣了也是白買!”


    夏荷忙低頭:“婢子不會!”


    迎春一針見血:“你跟吉祥如意房子連著房子,你的小丫頭柳兒跟蹤過吉祥如意,或許你起初是防她們勾引二哥哥,可是發覺她們掉了方向,你並未提醒你主子奶奶,是不是?”


    夏荷聞言麵紅耳赤,嘴唇顫抖,就連退杆子也顫抖差點立不住。


    “你莫要害怕!”


    迎春淡然一笑:“我不是對你,我也是擔心二哥哥被人引誘壞了,才叫人盯著,結果發覺你也很有心。你是二哥哥心上人,我不想你了無下場,傷了二哥哥心。不過,我提醒你一句,太太最講規矩的,你就生十個兒子,也爬不到鳳姐姐頭上去。你最好結局就是一心一意幫著你們奶奶,大家其樂融融。可別惹毛了你奶奶,你該知道,你奶奶做姑娘時候曾經幫辦衙門差事,殺伐決斷十分了得,就是男人也沒她果決。你最好記住一點,她善待你,不是怕你,是想討好二哥哥。她要滅你,易如翻掌!”


    夏荷連連點頭:“婢子記住了。”


    迎春折身就走了。


    夏荷有追趕幾步:“二姑娘?”


    迎春回身。


    夏荷道:“二奶奶曾經不止一次給二太太送東西到庵中,都是吉祥如意錯著去,就在三天前,她們又去送了新鮮蜜桃。”


    鳳姐去年被王氏陷害早產,迎春以為她記著疼痛,應該離開王氏遠些了。不料鳳姐竟然一直暗中與她來往,迎春知道鳳姐也不易,倒底出自一門,上頭有長輩壓著,也不好做得太明顯,這才不得已使了丫頭前去。


    大家也不是瞎子,迎春張氏都知道這事兒。在迎春,隻怕張氏會不高興,卻不料張氏一直假作不知。


    張氏當然很恨王氏,她自進府被王氏踩了幾十年,雖然七上八下各有輸贏,隻是張氏原本是當家主母,是誥命夫人,卻被王氏這樣掐著玩,倒底心存怨懟。


    王氏的定例月錢都是李紈操持,有什麽用度也歸李紈添置,這是張氏故意交辦李紈辦理,就是要讓王氏在媳婦手下討生活吃吃癟。看她日後還奢侈不奢侈,張狂不張狂,也是叫她嚐嚐被人掐著脖子的滋味。


    迎春知道夏荷之意,他不是告狀說鳳姐給王氏送東西,隻是想告訴迎春,這一場禍事是因為鳳姐引起。暗示,吉祥如意是受了王氏蠱惑所致。


    這個問題,迎春不打算糾纏,自有鳳姐自己去跟她姑母算賬。錯不過大家都姓王,這時候若有外力介入,他們必定聯合一致,共同對敵以求共同利益。放任不管,鳳姐必定會將王氏恨道及至。要知道鳳姐雖然潑辣,卻最愛惜名聲,王氏卻設計讓她扯上這種醜事,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夏荷見迎春忽然沉思,不由心下惶然:“二姑娘?”


    迎春一揮手:“回去吧,記住我的話,太太希望大房其樂融融呢,我也這樣希望。”


    夏荷知道迎春這是承諾放過自己不會跟鳳姐揭發自己了,眼睛有些濕潤:“婢子謹遵姑娘訓教,今後必定安分守己,好好輔助奶奶過日子。”


    迎春回身默默走著,思忖著,這王氏如今已經身在庵堂還要伸手出來攪擾,倘若兩年後元春姐姐封妃,她該當如何?豈非又要卷土重來?雖然張氏可以與之抗衡一鬥,不知道也花費許多精力。


    想起這茬,迎春不由在心中細細思索之前一直都在思索事情,大姐姐前生封妃倒底給賈府帶來什麽?


    迎春思來想去,似乎除了一個傾盡家財的園子並無什麽。最後落得個鳳姐填補妝奩當當過日子,自己堂堂侯門千金不過千兩妝奩,被人踩在腳下,嘲諷致死。


    繡橘在身後默默跟著,見迎春轉回葳莛軒,不由跟緊一步:“姑娘,真的不告訴太太嗎?”


    迎春皺眉:“告訴太太知道有什麽好處麽?”


    繡橘搖頭。


    迎春想著外書房賈赦這個不爭氣老子,恨不得他死了算了。之前他不哼不哈躲在房裏喝花酒,也不招惹張氏生氣,迎春幾乎要忘記他前生作惡了。冷不丁他又來這麽一出,這是將妻子兒女置於何地呢!


    若非親生父親,迎春要啐他一口吐沫送他一句;豬狗不如!


    想起父親這個甩不脫的恥辱,迎春心情異常煩躁起來,對著繡橘招招手:“讓葉兒去盯著前院,還有盯著鳳姐院子,我先去太太房裏瞧瞧去。”


    迎春來至母親居住三間上房廂房,卻見寶玉賈玨兩個正在房裏習字兒。


    迎春奇道:“今兒怎麽下課這早?”


    賈玨道:“師傅要出去以文會友,就放我們歇息半天,母親又要我們抄書來著。”賈玨說著為了博取迎春同情,將小手擺得雞爪子一般:“二姐姐看看我這手,都瘦的隻剩下骨頭了。”


    寶玉起身叫了聲二姐姐,伸手就捉賈玨手:“我看看呢,哎喲,這跟酒糟鵝掌一般,肉乎乎呢!”


    賈玨奪回手,抿嘴彎眼偷偷笑,瞄著母親如何發落。


    張氏見了迎春,果然把手一揮:“知道你們腳上長了毛了,老太太房裏請安去吧!”


    他兩個聞言忙著爬下椅子,齊齊到張氏麵前躬身施禮,這才結伴出門。剛出門首就是一陣瘋跑而去了。


    寶玉的丫頭媚人襲人,賈玨的丫頭紫竹紫雲跟著一路叮嚀:“二爺三爺,慢點跑,仔細磕了牙!”


    張氏聞聽直搖頭:“看老太太把他們縱得。”


    迎春想著他們要如何在賈母房裏討好賣乖好吃好喝,迎春心情稍好了些。


    張氏回頭拉著迎春:“這般熱天倒出來逛什麽,仔細中了暑氣。”一般吩咐叫上酸梅湯來。


    迎春一眼看見桌上一紙名單,便拿了起來:“母親這是在挑人啊?”


    張氏點頭苦笑:“嗯,秋雲有了。”


    迎春馬上反應這是給賈赦補人了,背晦的心情出現一絲亮光,父親最是喜新厭舊,這邊塞人,那邊或許顧不上,正好給了鳳姐留下一個空子。


    正在思忖,何嫂子帶進八個十七八歲的丫頭:“太太,這幾個丫頭都是到了歲數的,您賞她們幾句話罷。”


    張氏一個個瞅著,一次挑出了二位出挑姿色,其中就有秋桐。迎春愕然,陡然想起賈赦無恥荒唐來。這是這事兒迎春雖是心中糾結萬分,卻開不得口。


    張氏指著秋桐道:“你自今起,在秋蟬跟前服侍,她肚裏的孩子就是你的命,你要謹慎,記住了?”


    秋桐眉眼亂飛:“回稟太太,婢子記下了。”


    張氏再指著另一個道:“秋雲的丫頭要放出去了,有你頂替,要仔細做事。”


    那丫頭也道:“婢子記下了。”


    張氏指著另外六個道:“你們在我這院裏子服侍一場,也是主仆緣分,下月是大姐兒生日把你們幾個放出府去,自此就是良民了,各人回去將手頭事情交接清白,回頭我讓賬房每人賞你們十兩紋銀,回家好生嫁人過日子,不要丟了賈府臉麵。”


    她六個聞言臉上露出歡喜來,磕頭謝恩不迭。


    迎春聞聽這話也歡喜起來,對呀,給大姐兒積德放人,賈赦敢說什麽呢!


    迎春心情大好:“這個法子好,以後丫頭到了歲數都這麽辦吧。積德行善,大家方便。比有些人家把麻雀子捉了放,放了捉強多了。”


    張氏笑:“府裏要用人,每年放人都有定數,總要留下一些伺候差事。”


    迎春笑道:“著我當然知道,不知道老太太房裏,還有鳳姐姐房裏丫頭要如何辦呢?”


    張氏微笑:“老太太房裏要等到八月看老太太意思,璉兒媳婦也要看她自己,十五六歲不大不小,留個一二年也成,放出去也可以,要看看房中人手夠不夠了。”


    迎春記得鴛鴦就是老太太舍不得,十八歲尚未放出去才惹得禍端,還有司棋金釧。如今張氏將放人歲數提前,這可是個好消息呢!


    迎春笑吟吟拚著酸梅湯,已經是心情開闊了。心中謀算,要給這幾個慘死丫頭提前謀一條生路,免得她們隕落,也敗壞賈府的名聲與福氣。


    一時,下麵人等呈上放人名單來,張氏看了並無差錯交個何嫂子:“交給璉兒媳婦,叫她關照下去,凡是出府丫頭,鋪蓋行李四季衣衫都一並賞賜她們帶出府去。還有,吩咐下去,不許她們給大姐兒磕頭。”


    迎春起身接了名單:“何嫂子跑來跑去也累了,女兒順路走一趟吧。”


    何嫂子也不客套:“奴婢就沾姑娘光偷個懶了。”


    迎春辭別出房,來至遊廊之上,將名單遞給繡橘:“去告訴二奶奶,就說太太給秋雲秋蟬房中都添了大丫頭。叫她不必慌張露了形跡,隻把那二位照此辦理就成了。”


    繡橘擔心:“這還得幾天呢?”


    迎春卻不著急了,因為秋桐那個媚眼雖不是頂出眾,卻不是安分東西,比吉祥如意要惹火些,纏住賈赦十天半月不上書房沒問題,賈赦原本也不是讀書的人。


    迎春雖是這般作想,還是提著心,結果賈赦真沒有讓人失望,見天下朝就紮在兩房妻妾房裏消磨。這邊鳳姐不動聲色,拘著吉祥如意兩位,暗地裏卻已經打點好一切。


    七月初一,賈府賞出身,放出十二名丫頭,著她們回家自行婚配。其中就有鳳姐房裏的吉祥如意。這來兩個人還眼巴巴等著賈赦替她們做主呢。結果,初一一早出府被送上一葉扁舟,由鳳姐戶下人王老把式兩口子押送直奔口外黑山頭去了。


    八月初,老把式回京,言稱已經親自把兩人送進洞房了。新郎是王家戶下人,都是精壯漢子。已經交代莊頭,鳳姐不發話,她們永遠不許進京。


    鳳姐聞言恨得牙疼,隻覺得太便宜他們了。鳳姐心裏恨不得把他麽買進妓院去,千人枕萬人壓,隻是迎春幾次提點,暗示她為人父母要積德行善。又拿大宋朝開國皇帝與靖康之恥點撥鳳姐,祖宗欠債,後人是要還的,切勿不信天理循環。


    說的不信鬼神的鳳姐毛骨悚然,這才打消了。後來,鳳姐十分佩服迎春遠見,果然,不過半月後,賈赦這個老不修竟然使了小廝進來打聽吉祥如意。興兒照著鳳姐吩咐說是為了給大姐兒積德放生了。賈赦又打聽方去哪裏。隻把鳳姐嚇得一頭冷汗,心中把這個不要臉皮子公公狠啐了幾口。


    自此,隻要知道賈赦在上房,鳳姐必定遠著走,在心裏恨不得把他治死了,隻是不敢下手罷了。


    這以後,鳳姐嚴令房裏大小丫頭,誰敢無事到處瞎逛,或是擅出二門,一律打斷狗腿攆出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之迎春花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香溪河畔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香溪河畔草並收藏紅樓之迎春花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