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間,鹿九柯隻感覺自己被人用一隻手抱著,在快速移動。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鹿九柯喃喃問道。


    虛文瑤聽到她的話,沒有回答,隻是微微一笑。


    等鹿九柯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用軟草鋪成的床之上,柔軟的草葉摸起來非常絲滑。


    經過再三確認之後,鹿九柯才發現自己沒有死,還活著。


    她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身處一座木屋之中,屋內陳設簡陋,但是非常整潔和幹淨,看起來是有人經常打理。


    推開屋門,鹿九柯的雙眼頓時被一片柔美的白色深深震撼,那不是雪,比雪更美,那是一片白梅林。


    梅林圍一片綠水而建,水邊有一塊石頭,上麵寫著“碧水潭”三個字。


    “你醒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鹿九柯身後響起。


    鹿九柯趕緊回頭,就看見一個紫裙女子笑盈盈看著自己,鹿九柯當然認得這個女子。


    骨刀在手,一刀瞬間襲至女子麵前,卻再也無法前進分毫,紫裙女子僅用兩根手指就捏住了鹿九柯全力地一刺。


    鹿九柯想抽回骨刀,也發現骨刀微絲未動,心中驚駭無比,這紫裙女子的實力居然如此強大,遠超她的想象。


    “你放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鹿夜好。”虛文瑤淡淡一笑,然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鹿九柯。


    如果說這些白梅,比雪還美無數倍,那麽此刻的鹿九柯則是比這些白梅再美上無數倍。她冷若冰霜的俏臉上,或因為生氣,或因為用力,出現了一抹淡淡的淺紅,宛如一朵世間最美的花,在清晨紅色的朝陽下盛開。


    就連虛文瑤都看癡了,久久沒有說話。


    鹿九柯非常詫異,眼前這個藍衣女子為何會用那種眼神看自己,那眼神仿佛就像是自己是她的人一般,幸好對方是個女子,要不然鹿九柯都要渾身起雞皮疙瘩了。


    “你那個樣看著我幹什麽?”鹿九柯抽不回骨刀,幹脆撒手,退後幾步盯著虛文瑤道:“還是第一次聽說殺了一個人叫做對他好。”


    虛文瑤回過神來,心中甚是歡喜,也不和鹿九柯計較。


    “如果我不那麽做,製造他假死的假象,你以為三大族長會放過他?”


    “假死,你是說鹿夜沒有死?”鹿九柯的眼中出現了一道亮光,隻要鹿夜沒有死,那她的生命中就有了光。


    “也沒有誰說鹿夜死了呢!”虛文瑤淡笑說道。


    鹿九柯是個聰明人,其實到現在她已經明白了一些,事情應該不是她一開始想象的那樣。


    “那他現在在哪裏?”


    “那不是還有個草屋嗎。”


    鹿九柯這才發現,白梅林之中,確實還有個草屋,隻不過她的眼睛,被白梅林和碧水潭吸引了過去,所以沒有發現那座若隱若現的草屋。


    推門而入,鹿九柯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木床上的鹿夜,心跳有,呼吸很強,而且隱隱呼出寒氣,可就是陷入昏迷中。


    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鹿夜的呼吸非常沉重,每呼吸一口,進氣量都是普通人的好幾倍,而每呼出一口氣,都是寒冷的,他的胸膛也隨著呼吸,有節奏地高高隆起。


    鹿九柯伸出手,搭在鹿夜的手腕上,感受著鹿夜手腕上動脈的跳動,表情從舒緩慢慢變得皺起了眉頭。


    因為他發現鹿夜一切都正常,但就是無法醒來,也無法感知到外界,這是一種任何銘刻師都害怕的狀態,鹿夜的意識,跌落到了深邃的微世界之中。


    “他之前和炎吾心一戰,精神力使用過度。”虛文瑤出現在鹿九柯身後,緩緩說道。


    “現在有什麽方法救他?”鹿九柯焦急問道,當她看到虛文瑤也搖了搖頭的時候,她自己也沉默了。


    這一年中,鹿九柯跟著木行羽,學習了一門古老的救人之法,她的實力雖然遠遠不如虛文瑤,但是論起救人,她的造詣卻是早已超越了虛文瑤,就連她都沒有辦法,這世界上可能隻有木行羽能夠救醒鹿夜了。


    “我去找人來救他!”鹿九柯站起來說道。


    “恐怕不行。”虛文瑤卻是伸手攔住了她:“你一出去,我為鹿夜製造的假死,就前功盡棄了。”


    “三大族長真的必須殺他?”鹿九柯不解。


    “至少有一個是,不惜代價也要殺掉或者擒獲鹿夜。”虛文瑤說道。


    “為什麽?他怎麽得罪了三大族長?”鹿九柯問道。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隻要留下來,我會慢慢告訴你。”虛文瑤道。


    “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我要相信你?”


    “我是你姑奶奶。”


    “你,你怎麽突然罵人!”鹿九柯慍怒道。


    然而,虛文瑤卻是咯咯笑了起來。


    “我們再等等,說不定鹿夜能衝破這道坎,自己醒過來。”虛文瑤笑了良久才說道。


    鹿九柯點點頭,銘刻師進入這種意識迷失的狀態,根本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等他醒來,別人能做的,隻有喂他吃一些東西,可能就算是木行羽也沒有什麽辦法。


    銘刻師要想將意識歸位,隻能憑運氣,有些三五天能蘇醒過來,但是有些人幾年也醒不過來,甚至在這種狀態中莫名死亡的也不在少數。


    而在精神壁障的隔絕之下,外人也無法用精神力感知到他的身體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遇到這種情況,最好的方式隻有等,等他的意識不再迷失,等他自己回歸。


    “他的呼吸為什麽這麽沉重?”這一點鹿九柯很意外,因為從她所學之中,找不到任何相似的情況,也沒有任何一條能夠解釋這種情況。


    “一開始我也和你一樣疑惑,但是經過我的觀察之後,我發現這可能是鹿夜的一種特殊方法。”虛文瑤說道。


    “特殊的方法?”


    “對,他呼入溫熱的氣體,然後呼出寒冷的氣體,氣體中的熱量消失了,被他吸收了。”虛文瑤說道:“我想了很久,隻想到這一種解釋。”


    鹿九柯點點頭,她也想不出其它解釋。


    站起身和虛文瑤來到屋外的白梅林中,梅花怒放,放眼盡是溫婉的白。


    “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居然如此喜歡白梅,在好幾個地方都能看到她種下的白梅林。”虛文瑤輕撫一枝梅花說道。


    “這梅花是有人種下的?”鹿九柯好奇。


    “沒錯,那人不但種下了這些梅花,還經常來打理它們。”虛文瑤點點頭說道。


    “那我們如果在這裏夠久,就能見到她了?”鹿九柯突然很有見到這人的渴望。


    然而虛文瑤卻是緩慢搖了搖頭:“等不到,因為她好像不想見到我們,我曾經在一處白梅潭等過他,她遲遲沒有露麵,而我隻是離開了一天時間,那裏的白梅就被打理過了,我不認為那是巧合。”


    “而且,她好像有一年多時間沒有來打理這些梅花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什麽變故。”虛文瑤有些擔憂地說道。


    “如果連前輩你都無法找到她,她的實力應該強到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到她了吧?”鹿九柯問道。


    虛文瑤思考良久,緩緩點了點頭,別人不清楚,但是虛文瑤清楚對方究竟有多強,因為她為了能夠見一麵此人,使用過渾身解數來找她,然而沒有任何線索和任何勝算,對方不但打理好了所有白梅林,還完美避開了她,實力強大到恐怖的境地,至少精神感知方麵,比她強大了無數倍。


    “而且,我感覺她應該是一個女子。”鹿九柯說道。


    “你為何會這樣覺得?”虛文瑤問道。


    “沒有理由,就是一種直覺。”鹿九柯想了想說道。


    兩人說話間,虛宿用一根棍子挑著滿滿當當的兩筐東西走了進來,鹿九柯看去,全是生活用品。


    “姑姑。”虛宿先是向虛文瑤行了一禮,然後麵向鹿九柯高興說道:“你醒啦,沒事就好。”


    雖然他雙目失明,但精神感知很強。


    “他叫虛宿,他父親是我雙胞胎哥哥。”虛文瑤道:“我是虛文瑤,我們來自雲中城馭風一族虛神山。”


    “我叫鹿九柯,從小和鹿夜在鹿鳴村長大。”鹿九柯也介紹了一下自己,她沒有說在青城的經曆,因為那段經曆其實並不算美好,或者說不怎麽值得提起。


    鹿九柯仔細打量著虛宿,出了雙眼間那道貫穿雙眼的傷口,突然覺得對方好像有些麵熟,但鹿九柯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和他見過麵,也許是自己記錯了?


    隨後,鹿九柯看到了鹿遲爺爺,他似乎和之前有所不同了,跟在虛宿身後,也扛了很多生活用品回來。


    鹿九柯迎了上去,鹿遲卻是用看陌生人一樣的眼神看著她,鹿九柯想起了鹿夜說過,他隻有鹿遲爺爺的樣貌,內裏已經早就不是鹿遲爺爺了,頓時感覺對方也陌生了,於是止住了腳步。


    從此,四人就這樣陪著陷入沉睡的鹿夜在這碧水潭邊,虛辰照顧鹿夜吃喝。


    鹿九柯則每天陪著鹿夜說話,說她們小時候在村子中一起長大的故事,從有記憶的時候就說起,一直說到鹿鳴村的覆滅。她希望鹿夜的意識能夠聽到她的話,能夠回歸。


    有一天說著說著,鹿九柯突然流下了眼淚:“傻瓜,我之前說我和你隻有姐弟之情,我一直把你當姐姐看是騙你的。因為我不想讓你陷入那樣的糾結,因為我看出來了,你是真心喜歡過水清玄。”


    晶瑩的淚水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打轉,然後流到她完美無瑕的臉上:“你不知道,當我看出你愛她勝過愛我的時候,我的心有多難過,我決心離開你,永遠不想再見到你。”


    “可是當你真的離開了,去雲中城了的時候,我又是多麽地想再見到你,多麽地後悔當初做的那個決定。所以當知道你和馭風一族的人陷入了困境的時候,我摒棄了當初的決心,就是想要來見你一麵。”


    “結果再一次見到你,居然是見到了你墜入無限深的冰縫之中,那一刻我的身體如同不受控製了,超越了生死的本能需求,隻想跟著你一躍而下,就想和你死在一起。”


    說了良久,躺著的鹿夜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鹿九柯趴在他手邊,嚶嚶哭了起來,哭聲很小很小,卻如一首哀婉的曲子,聽者無不為之感歎落淚。


    鹿九柯還經常找鹿遲說話,一開始鹿遲對她很警惕,很謹慎地躲著她,時間久了終於不再躲避她,而是坐下來願意聽她說話了,隻可惜鹿遲卻不喜歡說話,聽懂了就微笑點頭,聽不懂就一臉疑惑的樣子,但隻要鹿遲爺爺願意聽她說話,鹿九柯就很滿足很高興了。


    虛文瑤則是經常外出,有一天她給鹿九柯帶來了一則好消息,她又看到其它地方的白梅林有人打理的痕跡了,說明那人沒事。


    鹿九柯聽聞後,露出了微笑,這算是她這段時間以來聽到的唯一好消息了。


    虛宿則是外出了一段時間,他去了百花穀,一是告訴了木行羽和鹿八方,鹿九柯現在很好,另外就是找到了木禾,詳細了解了鹿夜體內兩種螟的全部信息。


    日出日落間,三個月過去,梅花已全然不見,鹿夜依舊沒有醒過來,梅枝上掛滿了嫩綠欲滴的葉子,還有無數稚嫩的果子隱藏在綠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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