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裏一突,趕緊揮去那些傷感的回憶。


    “烹飪部分的特訓,到底什麽時候開始?”


    他手下流暢的高沖沒停。“那要看你什麽時候準備好。”


    天!按這樣的進度,她是不是得來好幾次?


    “真的有必要嗎?我知道你很忙,全國大賽我一定乖乖比、盡令乃比——”


    “這已經不隻是全國大賽的問題了。”


    “什麽意思?”她呆住。


    “就算我見不得食藝社裏有人對烹飪有心病好了。食藝社不是我創立的,卻是我大學四年大部分的心血;食藝社像是我的家,社員也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你懂嗎?”


    她居然被當成孩子看待了?原青不死心。“我也是很忙的——”


    “比我忙嗎?”


    她被堵住了。“但這樣實在……”


    “你隨時可以退社。”


    他那不留情麵的標準語氣又回來了,令她氣結。“當廚師的人都這麽一板一眼、不知通融嗎?這種完美主義的冷血世界,到底為什麽有人打破頭也要擠進去?”


    “因為隻有最嚴格的過程才能造就最溫暖的食物,”他嚴肅地說,“我說過了,我做不到的,絕不要求別人。主廚做不到的,也絕不能要求副廚、領班、甚到七級之下的助廚去做。料理的世界是公平的,廚房裏隻見得到努力,因為不努力的結果甚至有受傷的危險;而不努力的人一秒鍾都待不下去。最後獻給別人的,是心血的結晶,就是最高的心意。烹飪,基本上就是犧牲與奉獻。”


    她被他犀利的目光釘在原地動彈不得,他的語氣堅決而不容置疑。


    “其它的社團我不管,連學校的餐管係我都沒有興趣,因為很多人是照分數進來的,或者對當廚師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但聯大食藝社不一樣。我在任內已經把它打造成一個你不必進來、進來就要苦幹的地方,就算最貴的烹飪學校也找不到我想傳承下去的這種熱情,我一定要為這個造就我的社團保住這種熱情。你聽懂了嗎?”


    原青覺得呼吸困難,隻能點頭。“我、我聽懂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社圑對大家的意義,隻是自私地想隨意做自己想做的菜而已,如果她真的想留下來……


    她想嗎?她又能嗎?


    她已經發現最後的決定權根本不在她手上。


    “第一步,你要想清楚烹飪對你的意義。你為什麽要做飯?除了要餵飽自己、餵飽別人以外,還有嗎?”


    她遲疑了一下,才慢慢點頭。


    “你還沒想清楚。”他說。


    “我以前沒有想過。”


    “那從現在開始想吧!對你沒有意義的事沒必要去做,那是在浪費卞命。雖然烹飪是我的生命,但天底下多的是可以做的事。如果你一有時叫不是想往廚房跑,而是想做別的事,那廚房就不是你非進不可的地方。”原青覺得心很亂。


    非做不可的事、非進不可的地方……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選擇,必須照顧家人,因此覺得食藝社可以讓她放鬆,但他的食藝社根本不是可以讓她放鬆的地方。


    那為什麽……想起必須離開,卻讓她滿心不願?就隻為了咽不下一口氣?


    “不,我一定要進廚房。”她抬起頭直視他。


    “因為別人要你進?”


    “不,是我自己要的。”


    “為什麽?”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他看了她半晌,那雙利眼似乎什麽都不放過。“好,你不必告訴我,但要時時告訴自己,別忘了那個理由。開始特訓以後,你最好不要想半途放棄。”


    “我不會的。”原青肯定地說。


    “很好。這隻是第一步,”他站起身,“帶著你的刀跟我來吧。”


    她也起身;感覺這第一步,像是已經跨越了一座山。


    第3章(1)


    更新時間:2017-04-2018:00:02字數:4616


    走了幾步,就能看到偌大餐廳的另一邊是廚房。


    開放式的設計現在已經不稀奇了,稀奇的是這裏是專業的廚房,足夠十人以上同時工作,配備及動線都像是在電視上烹飪比賽看到的那種,人在裏麵跑來跑去都可以。


    烤箱就有四個,瓦斯及電爐各十個,炭烤爐三個,冷藏及冷凍櫃占了一整麵牆,抽油煙機空罩整片爐台,料理台上覆蓋起碼十尺寬的切板,還有各種原青叫不出名字的機器,整整齊齊排列在櫃上。


    還有一大櫃的食譜,琳琅滿目,各種語文都有。


    兩側麵對麵的牆是落地窗加玻璃門,灑進被圜中高樹篩過的光;最後一道牆的櫃子裏全是酒——葡萄酒、烈酒、唓酒、清酒,最高級的,不下數百瓶。


    原青看了一眼就轉身。光是餐廳展示就有這麽多,酒窖裏的難道成千上萬?


    一抬眼對上卓因瀲,她又避開眼。


    “你常上餐廳嗎?”


    “以前上過一些。”不想提某男人,所以她盡可能輕描淡寫。


    “你做的東西沒有餐廳的味道。”


    “什麽意思?”原青獲眉。


    “味不夠重。”


    “味重比較好?”


    “我沒有說比較好,隻說餐廳的東西味道比較重。客人吃飯時會因為聊天而分心,要味道重才能感覺到口中的食物,也才能記得每道菜的味道而再度光臨,還會喝更多的酒來解渴,酒比菜更好賣。”


    原青聽了,覺得不可思議。“我還以為學長是大廚,不是餐廳收帳的。”


    “我沒有說比較好,你沒聽清楚嗎?”


    “那學長幹嘛說這個?”


    “讓你想想自己做的東西宂竟是要給誰吃的。”


    給誰吃嗎?


    原青被問住了。她做飯就是給爸和弟弟吃,哥回來時當然也吃。她自己……除了邊做邊嚐確定味道如何外,她其實不喜歡吃自己做的東西,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不喜歡。


    食藝社做的……通常芯容很捧場地吃掉,很義氣地說好吃。她自己……還是沒怎麽吃。


    以前上餐廳時……確實是吃得比較多;所謂分心,真的有道理。


    媽沒走之前,幫媽一起做飯,她常趁媽不注意的時候偷吃;做好飯之後,她會堅持媽多吃一點,不要老是讓爸他們給搶光;她甚至跟著搶,搶來的都給媽……


    “是給誰吃?”他又問。


    她定了定神。“給家人。我又不在餐廳做。”“那全國大賽,你覺得給裁判吃的應該是什麽樣的食物?”


    她真的不知道。裁判是比較像餐廳的客人還是家人?或者都不是?“裁判要看的是廚藝,那當然就要……精緻、複雜、力求完美?”她推理地說。


    “說得很有道理,但錯了。”


    “那是要表現個人特色?”她又猜。


    “用心想。”他臉色一沉。


    用想的她怎麽想得出來!他的問題都像是無解的謎,又玄又讓人慌張,尤其它總問得咄咄逼人,比考試還可怕。


    她隻好說出自己的疑惑:“你說過要比的是態度和用心,但我們一上場當然都是全力以赴,不是嗎?”


    “不錯,”他看著她,“所以比賽是絕對主觀的,評審經驗何其豐富,要使他們驚艷,不如使他們感動。什麽樣的菜會讓你一直想吃、怎麽吃也不夠、心情好時想吃、心情不好時更想吃?”


    “我媽做的菜。”她低聲說。


    “就因為是媽媽做的?因為從小吃?因為常常吃?”


    “因為……”她搖了搖頭。


    他等著,但她垂下眼。他終於說:“好,就算評審個人口味不同,就算你不知道他們的口味如何,隻要希望自己做的菜能讓大家想一直吃,就這樣去做就行了。”


    “這樣……要怎麽做?”她不懂為什麽這樣想就行了。


    “現在就做。”他指著她手中的刀袋。“打開來吧。”


    她手指有點不穩地把刀放在廚台上打開。媽媽的刀很簡單,也不多,一把剁刀、一把菜刀、一把切片刀。食藝社在學校廚房裏多達十幾種的專業進口名牌刀,媽恐怕見都沒見過。


    “刀不夠利。”


    “我沒有磨刀石。”


    他指著廚台一角,她發現原來廚台有一個邊緣台麵鑲入一整條磨刀石。她走過去,刀準備好了卻不確定怎麽下手。抬頭看他,他雙臂環抱,像在等著看好戲。


    她發現他的特訓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等她先做,讓她自己去摸索,然後他才開金口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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