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對方本來就是想這樣利用他又有什麽關係,這畢竟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別的不說,單是那生長在華國土地下方悄然fèng合著斷裂的岩層的fèng地糙,就足以讓所有的犧牲有了相應的價值!


    劉戈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那種能拯救眾生的大英雄,但是知道能有辦法避免災難發生,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即使他曾經狠狠地嘲笑過那些太無私的人,也曾經在心裏恨過那些拋下了自己的人,但麵對他們曾用生命去守護的土地,劉戈卻沒辦法跟從前一樣漠然。


    他是他們留在世上唯一的延續,所以身上的血不能隻為自己而流,還應該負起更多的責任。劉戈覺得口裏的味道有些苦澀,他一直不是什麽有大抱負的人,向來過得荒唐肆意。當虛假的美好被打破,真正要麵對那慘烈的現實時,他逃了,跟個逃兵一樣躲了起來。


    就在劉戈以手捂著額頭,慢慢陷入回憶漩渦的時候,忽然有人推開門,探了半個小腦袋進來悄悄張望。原來所有人都去主屋守夜了,醒來的小蘿莉一個人害怕,這才偷跑到這邊來找劉戈。


    看到乖巧的小蘿莉,劉戈就打心底疼惜。他露出笑容,伸出手把小蘿莉抱起來:“要不要玩棋?哥哥陪你玩。”


    小蘿莉眨巴著眼望著他,忽然伸出小手捂住他的兩隻眼睛。劉戈從她小小的指fèng裏望出去,視線有些模糊,感覺眼上一片溫熱。


    小蘿莉急得快要掉淚了,站起身來用嘴隔著她自己的手吹著劉戈的眼睛,居然結結巴巴地說出話來:“不……不痛!不……不哭!”


    因為從來沒有完整地說過話,小蘿莉的聲量忽高忽低,音色聽起來也非常古怪,落入劉戈耳裏卻像久旱逢甘雨般令人喜悅,所有的陰霾似乎都一掃而空。


    小蘿莉沒有察覺她開口說話對劉戈來說是多大的驚喜,仍然笨拙地安慰著:“劉戈……哥哥……不哭!……不痛!不難過……悠霓……陪。”


    劉戈摟住小蘿莉,幾乎喜極而泣:“不哭,當然不哭!當然不痛!”他一直在極力地引導小蘿莉說話,卻一直沒有進展,現在終於聽到她開口了,劉戈怎麽能不激動。


    這時一個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再勒,悠霓就永遠沒法開口了。”木頭君依然跟平時一樣毫無存在感,也不知已經在那裏站了多久。他走過去,伸手想要把小蘿莉抱回他母親的房間,小蘿莉晚上是跟他母親睡在一塊的。


    劉戈卻一把摟住他,在他臉上吧唧吧唧地親了兩口,語氣仍然激動無比:“木頭啊,你聽到沒,悠霓說話了!真的說話了!”


    木頭君悶聲說:“當然聽到了。”他抱過小蘿莉,難得地招呼劉戈:“出去放煙花吧。”


    這時外麵除了劈裏啪啦的爆竹聲,還傳來煙花升空的熱鬧聲響,幽藍的夜空已經被染得五彩繽紛,難以分辨星光和火光。


    張家坰那群不安分的娃兒們哪肯乖乖坐著守夜,一個個興高采烈地在外邊玩瘋了。跟劉戈廝混得最熟的張威還在木頭君家門口大喊:“劉哥,別躲著了,最大的衝天炮還等著你放!小悠霓在哪兒?你別藏著她,叫她出來一起玩兒唄!”


    小蘿莉睜大眼,目光在劉戈跟木頭君身上轉來轉去,滿臉的渴望。


    劉戈伸了個懶腰:“走吧,咱去放煙花!不,去搞定那群膽小鬼不敢放的衝天炮!”


    第12章 往事漸浮露02


    年初各家開始走親戚,張三爺也喊上各家人到大屋吃飯,劉戈雖然是外人,卻意外地出現在被邀之列。更古怪的是,剛吃完飯張三爺就讓所有人離開,隻留下劉戈一個。


    如果不是躲不開,劉戈其實很不想單獨跟木頭君的外公相處。隻可惜張三爺一出聲,其他人沒有不聽的道理,連小蘿莉都被木頭抱走了。


    一老一少靜靜地對坐許久,張三爺終於冷冷睨了劉戈一眼:“果然沉得住氣,不愧是陳遠道教出來的!”


    陳遠道,劉戈外公的名字。


    劉戈直起身,說:“外公若是知道三爺您還惦記著他,肯定會高興。”即使用四年磨鈍了稜角,他這人笑起來仍然有些浪蕩,一看就知道不可信。


    張三爺不再與他委蛇,冷冷說:“我張獻章的外孫,你不配招惹。”


    你不配。


    聽到這句斷語,劉戈神色未變:“我沒有招惹。”他緩聲解釋:“我隻是他的室友、他有難處我才想幫忙,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你當然不敢再想其他!”張三爺冷笑:“該做的、不該做的,你當年少做了哪一樣?”


    劉戈霍然抬頭,對上張三爺鷹隼般銳利的目光。


    老人都護短,看來這張三爺也一樣。年末的時候為了好好過年,張三爺沒有發作,現在大年已經過完了,就算把他掃地出門,也不會有問題。


    劉戈又想起張國振,這人其實他本來沒有任何印象。隻是後來搜尋“她”的去向時,才知曉這麽個人。在張正揚家見到張國振時,劉戈覺得世界實在太小了點。


    劉戈想了想,還是正麵迎著張三爺的目光,無懼地問:“三爺都知道了?”


    “華國不是他陳遠道一個人的,更不是你的,你以為你們能夠封住所有人的口?我的外孫怎麽中的那一槍,我張獻章還是查得出來的!至於你做的那些齷齪事,當然也一件都不會少——”張三爺語帶淩厲:“你要是識趣的話就自己離開,滾得越遠越好!”


    外人並不知道的是,劉戈的外公、如今德高望重的陳遠道並不是陳家培養出來的,他是他父親死前留在外麵的遺腹子,成年之後才被找回陳家。


    在陳遠道回到陳家之前,陳家因為沒有後人,已經從外家選出了一個人著意栽培。當陳遠道的身份得到確認,陳家也分為兩派,而張三爺也是歸屬於陳家的人,但他當初跟隨的,顯然並不是陳遠道一派。


    現在兩派的處境非常分明,因而最後誰掌握了陳家的權柄,不言自明。


    這些家族秘辛陳遠道從來沒有瞞著劉戈,可以說,劉戈知道的甚至比張三爺這個真真切切經歷過那段鬥爭的人還多。


    劉戈笑了笑,說:“如果我突然離開的話,衍行他不會奇怪嗎?說不定會突然就好奇起來,跑去追查當年的事。”


    見他仍舊笑得浪蕩無比,張三爺聲色俱厲地冷斥:“陳遠道害齊隊害得還不夠嗎?連齊隊唯一的侄孫也要趕盡殺絕?你們的良心不會不安嗎?不對啊,瞧我這記性,越老就越差了,跟你們講什麽良心!你們的良心早被狗叼去了!”


    齊隊是張三爺對他所跟隨的人的稱呼。那個人姓齊,在世上也沒多少親人,自小在陳家長大,表現得非常出色。木頭君的父親,就是他的侄兒。隻可惜,雖然與那個人有血緣關係,木頭君的父親卻與那個人完全不同,他貪圖享樂、沉迷酒色,那個人剛死他就抱著陳遠道的大腿不放,以保平安富貴。這就是張三爺以前不肯認木頭這個外孫的原因。


    劉戈對這些舊怨了解得一清二楚,可他沒有興致去辯解,隻是沉默地聽著。


    張三爺卻沒打算放過他,冷言質問:“你敢把以前發生的事都告訴衍行嗎?虧心事做多了,不敢是吧!”


    “如果我敢,不知三爺您願不願意?”劉戈臉上浮現出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緩緩說:“您若當真願意,怎麽一直將衍行引導到別的方向去?我可不記得,他以前對植物方麵有那麽執著。您這麽急著讓我離開,不就是怕他記起了那些不該想起的事嗎?最不願意讓他記起那一切的,絕對不是我,對吧?”


    聽到劉戈的話,張三爺兩鬢的白髮微顫,不怒反笑:“陳遠道果然教出個好外孫,我比不上!我比不上!無論是當初的齊隊還是如今的衍行,都隻有被你們耍著玩的份,我怎麽可能比得上!”


    劉戈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最後卻還是放開了,站起來給張三爺倒了杯水酒,認真地說:“我沒有要耍他,更沒想過害他,從來都沒有。以前我做了那麽多混帳事,確實沒有請求原諒的資格。但是我真的改了,也不會再回去過那種生活,陳家的一切,也已經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他頓了頓,再次保證:“至於以前的事,我永遠不會提起,跟過去的四年一樣。”


    他擺得很低的姿態卻讓張三爺冷笑不已:“你確實很能裝也很能躲,四年都沒有露出半點痕跡,還把所有人都瞞住了。隻不過,我聽說你向來兩麵三刀,喜歡玩弄人於股掌之間,這一次又有幾句是真的?”


    劉戈站起來說:“如果您不信,盡管看著就好。”說完也不再解釋,起身出門去。


    門外夜色正好,稀疏的星鬥散布在幽藍的天穹之上,宛如被人信手撥亂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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