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三人回到家裏的時候,媽媽已經把晚飯做好了,院子裏壓水井的水涼氣逼人,給酷熱帶來一絲清涼。


    餘傳智用井水洗臉的時候,連頭發一起洗了,整個人像隻落湯雞,坐在飯桌上吃飯時,頭發還滴著水,媽媽給他遞了一份幹燥的毛巾。


    “把頭發擦幹了再吃,跟餓鬼一樣。”田麗麗本來是一句無意的話,卻激起了餘傳智的憤怒。


    他拿了一塊死麵餅子,扒了些醬豆子,離開了飯桌,站在院子裏吃去了。


    吃了晚飯,兩個弟妹疲勞得眼睛睜不開了,回到各自床上倒頭便睡。


    餘傳奇這才有機會來到母親田麗麗身邊。


    “媽,我發現傳智的情況不對,他怎麽老是生氣,你得勸他一下。這是我這個月攢下來的零花錢,有五十多塊,我還給弟弟妹妹買了黃岡試卷,本來想交給他們的,看著弟弟那氣鼓鼓的樣子,我的心裏也突然難受起來。”


    田麗麗也理解大兒子,更知道小兒子的小心眼,總以為這個家光疼老大,不疼他,忽略了他的存在。


    “傳奇,你別這麽想,咱們不理他,他就那樣,過過就好了,畢竟還是個孩子嗎,你說對不對?你比他大幾歲,要學會多保函多擔待一些。”


    “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看咱們這個家,爺爺一天一天老去,爸爸媽媽守著那二畝地,也沒有本事掙大錢。好不容易給你攢了十多萬元,還不夠你蓋新房和結婚用呢,不過,你放心我們全家人一起努力,日子也會越來越好的,等再過上幾年,一定能攢夠給你結婚的錢。”


    媽媽的一席話,讓餘傳奇感動不已。


    “媽,你們已經為我做得夠多夠好的了,我也長大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來辦吧,弟弟妹妹上高中和大學,用錢開支也大,咱們家的錢留給他們兩個上學用,我這次回來就想和你說一件事呢。”


    “什麽事,你說,媽媽聽著裏。”


    “媽,以後我回家的次數,有可能更少了,我們現在畢業了,縣裏要成立一個淮水鼓韻花鼓燈藝術團,是縣文化局直屬的企業,我想競聘這個團的團長,如果能競爭上了這個崗位,我就能一個人養活自己了,我在縣城將來買房買車,就用不上家裏的錢的,我自己能攢的。”


    “咱們家的負擔重,我知道,您放心吧,等我把縣城的家安置好了,再娶個媳婦,一定把您和爺爺奶奶、爸爸和你接過去享福。”


    田麗麗很是欣慰,不管將來能不能再進縣城生活,她都不怎麽在意,隻好兒女們過得好,她就認為自己這一生是成功的。


    “你有這份孝心,媽媽就領悟了,在外麵做人做事,都不緊睜眼、慢張嘴,做個有心人,對人要有寬宏大量,這樣才能把事情做好。你給的這些錢,媽媽收下了,以後不要再接濟家裏了,你能照顧好自己,哪裏都要花錢的,我知道在外麵為人處世不容易,家裏這幾年都不給你錢了,我們已經省心多了。”


    母子兩個說著聊著,轉眼雞叫三遍了。


    其實,還有好多的話,餘傳奇不敢和媽媽說,比如,他到縣城的歌舞廳唱歌掙些小費什麽的,他怕媽媽擔心他別學壞了。那種場合往往是學校的師傅帶他去的,這幾年的時間裏,他不光學習了純正的花鼓燈技藝,還有聲樂、小品,還能自編自演一些節目,他正在向一個綜合型的藝術人才殿堂邁進。


    這個暑假畢業後的一周時間,新成立的縣鼓韻花鼓燈藝術團團長的競聘工作就開始了。


    第一屆的縣花鼓燈藝術團的團長招聘這一重大事件,也將寫入該縣的文化史。


    這天晚上,在縣新建人民劇院裏,一排排海綿軟座椅代替了原來冰涼的木排座椅,舞台上的燈亮音響也是現代品牌,這次藝術團長的競聘,不光看個人的藝術造詣,重點考察的是團長的組織管理能力,和日常工作的應變能力,從業務到麵試的考核,有一套從徽省藝術團領導崗位招聘的標準試題。


    通過筆試和麵試,以及複試,最終進入決賽的有三人,三個人競爭一個領導崗位,更是符合組織部門的相關要求。


    既然是決賽,該考試的項目同樣一個不落。


    第一關,花鼓燈業務考試,餘傳奇一點不怵,他準備的時間很充裕,在他前麵的兩個人,精湛的表演,幾乎無可挑剔。


    作為最後一個出場的他,從衣著打扮到花鼓燈的曲目選定,他都精心準備。


    台上的帷幕徐徐拉開,在一曲《二月裏來》的前奏裏,他頭紮羽巾,身著金色的寬領演出服,下配黑色燈籠褲,倒退著跳躍上台,連環跳、倒立、空翻,他在這首曲子裏找到了花鼓燈的新節奏,盡情地把花鼓燈的傳統形式,與現代舞蹈元素融合,既突破了傳統的呆板,又將現代舞賦予淮河花鼓燈的傳統文化。


    “絕,妙,實在是絕妙得很呀!”台下考試的省市縣專業老師對餘傳奇豎起了大姆指。


    第二關的考試是隨機抽題應答,考查領導幹部的組織領導能力,以及工作協調能力,這一方麵,餘傳奇不太善長,特別是總結歸納方麵,也是他今後努力提高的地方。


    好就好在大家也都是從學校門出來,估計這方麵應該都差不多。


    “請聽題,如果淮水縣31個鄉鎮需要文化下鄉,時間上最剩下年前的最後一個月,你作為花鼓燈藝術團的團長,怎麽安排,是每天安排一場,打疲勞戰,還是集中在某一個時間段同時安排,搞形式主義?”


    前麵一男一女兩個人,聽到題目腦子就大了,是呀,時間這麽緊,任務這麽重,是不顧惜演職人員的身體健康,出現人身安全問題,還是集中搞形式主義。


    他們沉默了許多,還是沒有給出最理想的答案,畢竟好像要說的都在題目中。


    “這個問題其實不叫什麽問題。”餘傳奇坦然地說。


    考官們的眼睛迅速移到了餘傳奇的臉上,希望他能給出更加合理的解決方案。


    “咱們淮水縣地處淮河之濱,花鼓燈藝術在咱們這裏早已生根發芽,我保守估計,每個村行政村至少有一個散落的民間花鼓燈小演出團隊,可見我們這裏的人們是多麽地喜歡這一藝術。這不是我胡亂的編造和猜測,在這方麵我曾做過調研。”


    “那這又能說明什麽?”其中一個戴深度眼鏡的考官雙眉間擰成了一個“川”字,不解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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