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嫂子又懷上了,現在家裏四個兒子,太吵了,我希望下一個是閨女,女娘最好,咱家好像還沒有女娘,爹說家裏太陽剛了,不好…”宋大莊絮絮叨叨的跟弟弟說著這些年家裏的變化,也不管他是不是能聽懂。


    宋大禾安安靜靜的坐著,也不回應,眼神專注的盯著灶台上的風燈,宋大莊見他感興趣,就把燈調亮了一些。


    因為一直坐在火邊,宋大禾的嘴唇幹裂,宋大莊想到宋春臨的靈泉水,於是從包袱裏的拿出一個軍用水壺,水壺裏麵裝著的是摻了靈泉水的空間水,靈泉水摻的不多,這是為了讓他們路上解乏用的。


    宋大莊找到一個幹淨的陶碗,把水倒在碗裏,遞到宋大禾的嘴邊。


    宋大禾早就渴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喝水,直到宋大莊把水遞到嘴邊,他才憑借著本能低頭喝了幾口。


    靈泉水本就有治愈的功效,雖然數量很少,但在一定程度上讓宋大禾的頭疼緩解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水好喝,還是因為宋大禾太渴了,咕嘟咕嘟幾口就把那一碗清水給喝光了,喝完後又抬起頭,第一次給了宋大莊視線。


    宋大莊看著弟弟的變化,激動得手都在抖,他平複了心情又給宋大禾倒了一杯,宋大禾很快又喝完了,這次他沒有再要,但也不再隻看著火苗,而是略帶疑惑的看著宋大莊。


    宋大莊發現弟弟看他了,立刻有些語無倫次的對著自己比劃:“我,是我啊,我是哥哥,大禾,我是大莊,是你的哥哥,你還記得我嗎?”


    宋大禾當然不會回應他,他隻是依舊靜靜看著宋大莊,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反應了。


    宋大莊淚意上湧,又生生止住,兩個小輩還在呢,他一個大男人怎麽好意思哭。


    宋春臨沒怎麽關注這邊,他正蹲在床邊,打算替傅年檢查一下斷腿。


    傅年有些不好意思:“小哥兒別看,傷口可怖得很,看完你要做噩夢了。”


    宋春臨卻很堅定的掀開了傅年的被子,雖然常年臥床,但傅年被收拾的很幹淨,身上蓋著柔軟幹燥的被子,底下墊著厚厚的動物皮毛,斷肢處也很平整。


    宋春臨伸手摸了摸,輕輕問他:“疼嗎?”


    傅年溫柔的笑了:“自然是疼的,但這麽多年過去,也習慣了。”


    宋春臨知道他在說謊,腿斷又怎麽可能不痛的呢?


    盧明淡淡開口:“你昨晚還疼醒了。”


    傅年被同伴拆了台,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宋春臨抿著唇,看了看傅年的斷肢,又盯著盧明的臉上的布巾。


    跟幹淨整潔的傅年不一樣,盧明的布巾有些髒,身上也是,估計是因為家裏隻有他這麽一個‘健全人’的緣故,所以家裏的活計大部分都是他在做,傅年可以幫著幹一些輕便的活,宋大禾就完全是一個廢人了,不但不能幹活,兩人的大部分收入還得拿出來給他買藥吃。


    這些盧明跟傅年都沒有跟宋春臨說,但宋春臨也能猜得出來,他剛才給宋大禾檢查的時候,發現他除了腦子裏的淤血比較嚴重以外,身上並沒有其他的大礙,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是三人當中最厚實的。


    宋大禾生病了怕冷,家裏最厚的衣服就穿在了他身上,而傅年則一天到晚隻能窩在被窩裏麵,為了不給盧明增加負擔,他一天連水都喝得比較少。


    宋春臨在屋子裏轉悠了一圈,找到兩個粗陶,他從自己的包裏也摸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軍用水壺來,倒了兩碗水遞給他們,氣勢洶洶的喊了一嗓子:“喝!”


    兩人都被他的動作唬得一愣一愣的,竟然不自覺的接過了陶碗喝起了水。


    靈泉水一下肚,傅年跟盧明都察覺到了這水的不同,雖然摻的靈泉水量極少,但喝下去後效果特別的明顯,傅年的傷腿,盧明的眼睛,兩人都感覺自己的患處舒適了不少,再沒有之前的隱隱作痛。


    “小哥兒,你,你給我們喝了什麽?”盧明有些激動的問宋春臨。


    宋春臨微微一笑:“靈丹妙藥唄。”


    傅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盧明垮了臉。


    “小哥兒不願說就不說吧,何故來忽悠人呢?”


    傅年輕輕捏了捏盧明的大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小哥兒都要笑抽了。


    “你們此行還沒用飯吧?盧大哥你去廚下看看,還有什麽吃的沒有?”


    盧明點點頭,摸索著出去了,宋春臨緊跟其後,他說自己帶了吃的,不用盧明麻煩。


    盧明有些不信任,但等宋春臨拿出一整隻烤鴨的時候,盧明聞到那誘人的香氣,確信他們是真的帶了食物了,而且比自己家的還要好很多。


    宋春臨借了鍋,把空間裏的春餅拿出來熱了熱,還順手切了幾根黃瓜。


    盧明聽著他在灶房裏忙活,整個人都有些窘迫,明明對方是客人,可是他卻沒有什麽能待客的東西。


    宋春臨把片好的烤鴨放在春餅上,配上黃瓜絲,胡蘿卜絲,還有大蔥絲,沾上了烤鴨醬,擺放在一個盤子裏,遞給了一直站著的盧明。


    “大晚上的是我們叨擾了,這些還請盧大叔跟傅叔叔一起分了吃吧,就當宵夜了。”


    盧明拿著陶碗的手很涼,心情複雜的回了房間。


    屋子不大,他們在廚房的話傅年也聽到了,看見盧明的臉色不好,知道他是覺得愧疚,好不容易盼來了宋大禾的親人,他們卻連一頓像樣的飯菜都招待不了,還要人家小哥兒反過來招待他們。


    傅年拉著盧明的手讓他坐下來,耐心的安慰他:“這是人家小孩的一番心意,你別想那麽多。”


    盧明悶悶的嗯了一聲,傅年比較想得開,他已經開始研究起碗裏的吃食了。


    屋子裏點著宋春臨拿出來的蠟燭,他就著燭光看見是一個麵餅一樣的東西,小心的拿起一個,先是喂了盧明一口。


    “好吃嗎?”


    宋春臨包的烤鴨卷很紮實,一個頂人家的三四個,盧明要咬了一口,發現裏麵卷著的東西似乎都是自己沒吃過的,其中一種味道清新爽口,他很喜歡,另外一種就不怎麽美妙了,反正有他不喜歡的氣味,不過還能忍受著吃下去。


    傅年喂著他吃完了一個,見他吃得這麽香,自己也饞了,雖然吃過了晚飯,但他們家的那些簡單的晚飯跟香噴噴的烤鴨卷餅沒法比,傅年又塞了一個進盧明的手裏,自己也拿起一個咬了一口。


    那烤鴨還是熱的,鴨皮酥脆滿口油香,鴨肉很嫩,片得又薄,吃起來不塞牙,黃瓜絲清爽,胡蘿卜絲脆甜,蔥白雖然有些辛辣,但混在一起吃味道正好,上麵還均勻的裹了烤鴨醬,讓烤鴨卷的滋味更加豐富了,傅年已經很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食物了。


    不,傅年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食物。


    宋春臨給他們包了六個烤鴨卷,每一個都有成年男性的巴掌長,他們又是吃過了晚飯的,一人三個下肚,隻覺得胃裏難得這麽飽脹。


    灶房裏宋春臨跟顧逢月坐在小馬紮上,一人抱著一個餅子,看宋大莊喂宋大禾吃烤鴨卷。


    “爹,你給二叔喝水了嗎?”


    “喝了,喝了兩碗。”


    兩碗有點少,宋春臨想了想,還是沒有給宋大禾直接喂靈泉水,他腦袋上的傷雖然已經愈合了,但總體看來還是比較嚇人的,要知道人的顱骨是最堅硬的,直接把顱骨都撞碎掉,宋大禾還能活著就已經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宋大莊喂完了弟弟,看著他又轉回頭去看火焰,有些無奈的抹了把臉,跟顧逢月商量了一下:“你打算去跟他們說明白了嗎?”


    顧逢月擦幹淨嘴巴,點點頭,於是他帶著宋春臨又回到了隔壁房間,盧明跟傅年還沒睡,他們正盤算著晚上讓三人睡在哪裏。


    顧逢月走進來,順帶著將小馬紮也拿了過來,待他跟宋春臨坐定之後,便從懷裏掏出了侯府的令牌,盧明看不見,但傅年卻看清楚了,那上麵的圖騰,即使是化成了灰他也不會忘記。


    “你、你是世子?”傅年激動的往前爬了一點,盧明拉都拉不住。


    顧逢月趕緊上前將人給按住:“你別激動,坐好了。”


    傅年:“還坐什麽坐啊,盧大哥,快快行禮呀!”


    盧明聞言也趕忙單膝跪地,朝顧逢月行禮,顧逢月哭笑不得的將人給扶起來。


    “你們弄錯了,我不是世子,而且,侯府如今是我哥哥當家,他還未成家,膝下並無兒女。”


    傅年這會兒冷靜了下來,他就著燭光仔細打量著顧逢月,發現他還是個少年,隻比當年的世子大一些,斷然不可能是世子爺,而老侯爺已經死了,想必世子也早就繼位了。


    “您說您是侯府的二公子?”


    “正是,我此次前來,為的便是迎回我父親遺骸,還望二位告知在下,我父親他,埋骨何處?”


    傅年想起之前家裏來了個客人,自稱是侯府的人,說是為了尋找宋大禾的,當時他們把那封信上交的時候就想過會有人來找他們,隻是沒想到居然會這麽快,而且還是侯府的公子親自過來。


    “沒想到,二公子竟然已經長得這麽大了。”


    傅年感慨道,他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將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當時,我們接到護送大司馬出城的命令,那時候大司馬神誌還算清醒,他本來是不想走的,奈何傷勢太重無法反抗,隻能任由我們將他帶出城外。”


    “當時的匈奴人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大司馬出城的消息,我們才出城不久就被追上了,好在當地地形複雜,我們利用地形甩開了一部分的追兵,可是等我們停下來的時候,大司馬他…他已經斷了氣了。”


    說到當年的事情,傅年嗓音沙啞的厲害,盧明默默的握住了他的手,傅年平複了一下心情,才有繼續道。


    “我們慚愧啊,沒能及時發現大司馬的不對勁,這些年我不止一次的回想,要是當初我們能再小心一些,或許,或許大司馬他還有救呢?”


    “當時我們好不容易逃得遠了一些,身邊的兄弟全都帶著傷,大家一起輪流背著大司馬往京城趕,可是他們傷得太重了,又日夜兼程,等到了這邊的時候,大家就死得隻剩下五個人了,那時候宋大禾還是清醒的,我的雙腿也還完好,變故是在這邊入山的時候,我們運氣不好,遇到了熊瞎子。”


    “熊瞎子?我以為這是你們編出來的。”


    “哈哈哈哈,不是,我們確確實實遇到了熊瞎子,那熊瞎子大概是剛剛從冬眠中醒來,餓得眼冒綠光,我們五個人那時候已經是累到了極限,再加上身上還帶著傷,拚著兩死三傷,才把那隻熊瞎子給打死了。”


    “盧大哥的眼睛就是那時候瞎的,宋大禾…其實也不記得是不是那次受的傷,後來我們請大夫的時候,大夫說太遲了,淤血已經很大一塊了,影響了大禾的神誌,也就是那時候起,大禾開始變得有些癡傻,天氣稍一變冷他就會疼到發瘋。”


    傅年沒有說自己的雙腿,但估計也是那個時候受的傷。


    “我們活下來的三個人,我斷了腿,盧大哥傷了眼,大禾又神誌不清,我們實在是走不了了,所以,我們鬥膽將大司馬葬在了這座山上,希望二公子,莫要見怪。”


    顧逢月連連擺手:“我怎麽會怪你們,若不是為了護送我父親回京,你們其實可以逃得更遠的。”


    然而他們沒有,即使身上負傷,卻依舊執著的把老侯爺的遺體從呼圖一路背回了這裏,即使生存艱難,也沒有選擇放棄彼此,而是互相抱團取暖。


    “你們為我父親做的這些,該是我感謝你們才是,要不是為了我父親,你們便不會淪落到這般境地。”


    傅年卻不這樣認為:“二公子,你知道我們當時脫困時候,看到了什麽嗎?”


    顧逢月不解。


    傅年繼續道:“我們看見了呼圖城裏的大火。”


    “二公子,即使我們不送大司馬回來,留在了呼圖城,那大抵也是要戰死的,如今我們還能留有這一條賤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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