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禾所在的縣城位於肅州,宋春臨大致看出來大概是前世的青海一帶,他不太確定,這裏的地形地貌什麽的跟跟前世有一定的區別,大寶說這是正常現象,每個小世界的發展線路不一樣,最終呈現出來的樣貌跟世界法則就會有一定的區別。


    宋春臨他們趕了三天的路,一路上遇到了驛站就會休息,遇不到就野外露營,有了空間這個作弊利器,三人並不擔心會遇上什麽意外。


    今天是出發的第三天,肅州多戈壁,一眼望過去黃沙漫天,人煙稀少,他們路上沒見著驛站,就選了一個背風的地方露營。


    宋大莊在四處查看了一下,抱回來幾根枯死的樹枝。


    “這兒的樹太少了,眼下又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先將就著應付一下吧。”宋大莊把樹枝扔在地上,淺淺挖了一個坑,點起了火堆取暖。


    宋春臨瑟瑟發抖的湊到火堆旁,從空間裏弄了幾根大木頭給扔了進去,隨著火勢逐漸變大,宋春臨又掏出燒烤爐跟碳火,嗯,他想吃烤肉了。


    宋大莊撐著下巴,跟顧逢月看宋春臨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樣又一樣東西來,不僅有露營用的桌椅,還有各種切好的生肉,新鮮的果盤,水靈靈的蔬菜,甚至最後還有三杯奶茶。


    奶茶拿出來的時候,宋大莊神色複雜,這下誰還能分得清他們是在趕路,還是來露營的呢?


    醃製好的烤肉放在燒烤架上,刺啦一聲響,烤肉獨有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顧逢月嗅了嗅空氣裏的孜然味兒,有些好奇的湊到宋春臨跟前,問他撒的是什麽調料。


    宋春臨拿起手裏的包裝袋給他看:“喏,孜然燒烤料,可香了。”


    兩根手指撚著那個花裏胡哨的塑料包裝袋,顧逢月手指輕輕揉了一下,竟然沒有破,就跟之前宋春臨拿出來的飯盒一樣,很薄,但是硬的,筷子戳不破,也不會漏水,就是燃燒的時候味道極其刺鼻,熏得他直犯惡心。


    香噴噴的烤肉很快就熟了,宋春臨愛吃辣,所以還撒了點辣椒麵,火辣辣的口感讓三人都吃出了一臉的細汗,辣得受不了了,就喝一口奶茶解辣。


    奶茶是涼的,不及冰的過癮,但對從未喝過的顧逢月來說,已經是非常驚奇的食物了。


    但後遺症很快就來了,因為從未喝過奶茶的顧逢月罕見的失眠了。


    他捧著隻剩幾口的奶茶,瞪著眼前的火堆出神,宋春臨靠在他肩膀上閉著眼睛假寐,宋大莊是睡得最香的,誰能想到,三杯奶茶,喝出了三個不同的效果,一個失眠,一個睡不醒,還有一個完全免疫。


    顧逢月聽著宋大莊的鼾聲,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歎氣了。


    宋春臨趴在他的肩頭偷笑,笑得一顫一顫的,顧逢月無奈地戳了戳他的腦袋。


    “想笑就大聲笑,反正宋大叔今晚肯定是不會醒了。”說完顧逢月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兩個人開始哈哈哈大笑,笑聲混合著宋大莊的鼾聲,在這片荒漠上傳了好遠好遠。


    等兩人終於笑夠了,顧逢月才又開口:“你想過你二叔,是什麽樣子的嗎?”


    宋春臨搖搖頭,因為有點冷,他幹脆抱著顧逢月的胳膊,整個人都靠在了顧逢月身上。


    “我不知道,我沒見過我二叔,我爹說,二叔長得更像我小爺爺,嗯,比較秀氣,但是身材又很魁梧。”


    宋春臨自己也想象不出一個身材魁梧,長相秀氣的二叔是什麽樣子,或許,跟哪吒一樣?


    “我也沒怎麽見過我爹,兄長說,我長得很像他。”


    顧逢月的聲音有些飄忽,宋春臨這才反應過來,這次出行,不但是為了接回宋大禾,還是為了把老侯爺的遺骸接回來。


    “我四歲的時候,他們就死了,兄長說,我兩歲前是他們帶大的,但我沒有記憶了,我記不起爹娘的樣子,隻有我兄長還記得,但他們都說,我爹很高大英俊,我娘也很明豔動人,年輕時,我娘還是京城四姝之一,四姝你知道嗎?”


    宋春臨搖頭:“我不在京城長大。”


    顧逢月‘哦’了一聲:“是啊,你不在京城長大,我在京城長大,我也沒怎麽聽過,這些陳年舊事,都是府裏的老人告訴我的。”


    “他們說,我娘雖然不是將門之後,但在戰場上排兵布陣不輸我爹,他們兩人在戰場上簡直所向披靡。”


    宋春臨問他:“那年娘呢?她葬在哪裏?”


    顧逢月:“燒了,沒找到。”


    塔安縣距離呼圖江大概七百裏,距離京城五百裏,一路上緊趕慢趕,宋春臨他們還是在十二的那天,風塵仆仆的趕到了塔安縣縣城。


    這裏地廣人稀,即使是縣城,人口也僅僅跟長平鎮差不多,不過街上還算熱鬧,估計是因為過年的緣故,一些小攤小販的還挺多,宋春臨好奇的看著那些攤位上的商品,好多都是他沒見過的玩意。


    有玩的,有用的,還有一些吃的,塔安縣人喜好吃羊肉,一路過來有好多羊肉攤位,三人找了一個看起來還算幹淨的羊肉湯攤子,坐下來要了三碗羊湯,又從旁邊的攤位買了三個胡餅。


    羊湯就著胡餅熱乎乎的下了肚,宋春臨吃不慣胡餅,隻揪了一小塊下來,剩下的都給了宋大莊。


    羊湯倒是蠻好喝的,不知道放了什麽藥材進去,沒有什麽腥膻味,喝下去整個人暖洋洋的。


    吃飽喝足後,宋大莊跟老板打聽了一下宋大禾所在的村子怎麽走,老板熱心腸的給他們指了指方向,宋大莊道過謝後,結了賬帶著兩個小的繼續趕路。


    據老板所說,那個村子離縣城不算太遠,他們天黑之前應該能到。


    宋春臨一路用異能開路,這一路上倒是好走,正好在天擦黑的時候趕到了村口。


    這時候的村民還沒有睡,都吃飽了在村口消食,聽到他們打聽三個大男人,眾人就給他們指了指旁邊的大山。


    “就這山裏,他們是十多年前來的我們這兒,三個人身上都是傷,說是在山裏遇到了熊瞎子,村長知道他們會拳腳功夫,就把山上的一個廢棄小屋撥給了他們,喏,從這兒上去,有條路一直走,約摸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到了。”


    宋大莊道了謝,就趕著馬車往山上走去,山間小路比較窄,馬車過不去,三人下了馬車,讓宋春臨把車給收了回去,然後拿出手電筒,三人徒步上山。


    手電筒把前方照得亮堂堂的,他們腳程快,沒多久就遠遠看見那幢山間小屋。


    屋子經過這麽些年的修繕,已經不是廢棄小屋了,但也好不到哪裏去。


    宋大莊站在屋子前麵,看著有些陳舊的屋子,心裏一酸,他的弟弟這些年就住在這樣的屋子裏嗎?


    他為什麽不回家?


    他難道不知道家裏人一直在等著他?


    宋大莊擦了擦眼睛,這才上前去叩響了房門。


    裏麵幾乎是立刻就傳出了一個沙啞的嗓音:“是誰?”


    宋大莊嘴巴張開又合上,竟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宋春臨上前一步,他把手裏的電筒收了起來,掏出一個風燈遞給顧逢月,示意他點亮。


    “我們是來找宋大禾的,請問他在嗎?”


    清脆的少年音響起,讓屋裏的人都愣住了,過了許久,房門才從裏麵打開,宋春臨歪著腦袋朝大門看過去,隻見一個臉上綁著布巾的中年漢子站在門口,他側身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問道:


    “你是宋大禾的什麽人?為什麽要來找他?”


    宋大莊見人開了門,忙朝裏麵看過去,但屋子裏黑漆漆的,他什麽也沒看見。


    宋春臨上前將點亮的風燈遞給宋大莊,客氣的告訴那人:“我是宋大禾的侄子,旁邊的這位是我爹,我們是來接我叔叔回家的。”


    “侄子?”那人顯得很驚訝,他急切的問宋春臨:“你們真是大禾的親人?”


    “正是,我是大禾的親哥哥,大禾人呢?他在哪裏?”


    宋大莊有些焦急的朝屋子裏看,奈何裏麵什麽都看不見,中年漢子歎了口氣,側身讓開,隻說讓他們自己進去看。


    宋大莊迫不及待的走進屋子,這屋子很小,隻有一間堂屋,一間房間,另一邊則是灶房,那灶台旁邊坐著一個人影,他頭發亂糟糟的,火光照在他臉上,讓人看不真切,但宋大莊卻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就是他的弟弟。


    “大禾!”宋大莊大喊一聲,他蹲在弟弟麵前,對著他急切的喊:“大禾,我是哥哥啊,大禾,你這些年活得好好的,怎麽就不知道給家裏捎個信呢?”


    宋春臨走過來,將風燈放在灶台上,他伸手在宋大禾麵前揮了揮,發現對方的反應極其遲鈍,隻見他慢吞吞的把視線從火光,移到了風燈上,但再多的反應就沒有了。


    宋春臨看著他這反應,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宋大莊也發現了,那宋大禾看著全須全尾的,但任憑他怎麽叫他,他都沒什麽反應,隻會呆呆的盯著火苗看。


    中年男人也跟著進來了,他靠在門上跟他們解釋:“大禾當初撞到了腦袋,一開始還好好的,後來日子久了,他便開始逐漸忘事,等我們逃到這裏之後,大禾就徹底變成了這副癡呆的模樣,這些年我們也試圖給他找過大夫,但是大夫說,大禾的腦子裏有一塊淤血,這淤血一日不除,大禾就永遠不會清醒。”


    “大禾這樣還算好的,天氣太冷他的腦袋就疼,疼了他就發狂,會打人,會亂跑,我們沒辦法,隻能把他關在灶房裏麵,他烤著火就暖一些,腦袋就不會疼。”


    宋大莊此時才發現,宋大禾的腳上,綁著一根粗粗的繩子,那繩子緊緊的把他拴在了屋子裏,因為綁的時間長了,繩子將他的腳腕磨出了一圈血痕。


    看著那血跡斑斑的繩子,宋大莊的眼眶立刻紅了,他的親弟弟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遭受著這樣的苦楚。


    “是我來晚了,我若是,若是早點找到他就好了。”宋大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然而宋大禾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宋春臨利用異能給宋大禾檢查了一下身體,發現他身上雖然有不少磕碰的傷痕,但都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還是他腦袋裏的淤血。


    中年漢子說宋大禾腦子有淤血,但其實宋大禾的腦子裏不僅有淤血,他的頭骨都碎了一小部分,但在漫長的時間裏,碎掉的地方愈合了,隻是愈合的不好,所以宋大禾每到冬天就會頭疼,或者說宋大禾隻要稍微刺激一下,就會感到頭疼,從而又加劇了淤血對大腦的壓迫,導致他精神失常,甚至是發狂。


    難怪這麽多年了,宋大禾一直杳無音信,不是他不想回家,而是他病了,沒辦法回家。


    知道了宋大禾的病因,宋春臨覺得這問題不大,他手裏有靈泉水,不信治不好宋大禾。


    這時另一邊的屋子裏傳來了咳嗽的聲音,中年漢子身子一頓,然後快步走了過去,屋子裏雖然很黑,但對一個瞎子來說沒什麽影響,宋春臨跟顧逢月對視了一眼,也跟著走了過去。


    這邊的屋子也很小,裏麵沒有床,隻有幾塊板子拚湊起來,暫且充當了床鋪。


    屋子裏沒有點燈,宋春臨不習慣,他沒多想就掏出了蠟燭點亮,屋子裏頓時亮堂了起來。


    床上人的對突如其來的光明有些不習慣,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朝著宋春臨跟顧逢月微微頷首。


    “你們就是大禾兄弟的親人吧,這是盧明,是以前的百夫長,我叫傅年,跟大禾兄弟一樣,都是盧明手底下的兵。”


    盧明給傅年順了順胸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我們都是山中的獵戶,僅此而已。”


    宋春臨的視線落在傅年的被子上,雖然屋子裏視線不好,但他覺得自己沒有看過,這個傅年,好像沒了雙腿。


    好嘛,一個沒了腿,一個瞎了眼,剩下一個還是個傻子並且時不時發個瘋,這三人能活到現在,怎麽能不算一個奇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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