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不是四散奔逃了嗎?怎麽還有跳進一個戰壕的?!


    “孟露,你的電腦水平見長啊?”公子潤似乎很開心,微微彎下腰趴在隔板上,笑嘻嘻地說。


    我看了他一眼,心說這人有病啊?那笑容——讓我有點兒發毛。


    “還行啊!”我竭力讓自己擺正立場,“你來做什麽?銷售還是管理?”


    我以為他是做管理,但他說:“我是衝著銷售來的。我想做市場。”


    “嗯,是嗎?那也不錯,就是辛苦。”我習慣性地打開網頁,想想不對又關了。


    他笑著說:“你開始上網看小說了?我還以為實習幾個月你能戒掉呢。”


    “我是來練打字的。”我點開一個文檔,準備檢查一下昨天的錄入有沒有問題。


    “行,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先忙!嗯,以後有空一起吃個飯吧?”


    我想了想,心說以後都是一個部門的,估計總得吃個歡迎飯。我點點頭,也不好說什麽。那天是我拒絕的他,我可不指望能死灰復燃。


    打字的時候我心不在焉,老是偷偷地看公子潤在做什麽。人家也就是各處串串走走,看看別人桌子上擺著什麽,既不湊近,也不伸手拿,遠遠地看著,四處轉悠著。


    “孟露,這就是何春ju的辦公室啊?”公子潤隔著老遠問我,顯得很興奮。反正這裏隻有我們兩個,聲音大小也沒人知道。


    “是啊。你也知道她?”我低頭看文檔,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嗯,聽劉總說她很能幹。”


    “你是劉總招來的?”我問,幹脆放下手裏的活兒以打水的名義走出格子間。


    “是啊!”他很興奮地點點頭,“你認識劉總?你也是劉總招來的?”


    我搖搖頭,“我是從總部過來,陳總招的。”揚起下巴點點何春ju的辦公室,“我們的頭兒。”


    “哦,聽說了。”顯然他的八卦不比我的少,“劉總跟陳總的關係不錯。聽說陳總要高升了,以後銷售這方麵全歸劉總管?”一下子就點到重點,而且還有更新。


    我聽王清說過,但她不讓我傳外耳,所以沒有跟人聊起。聽公子潤這麽問,看來知道的人不少。“我隻是個小助理,這些事不會跟我講的。你們都是公司的重點培養對象,應該知道的比我多。”


    公子潤愣了一下,雖然恍然但嗬嗬笑了兩聲說:“你什麽時候學會謙虛啦?怎麽樣?在北京適應嗎?”


    “還好吧。”我找了個一次性紙杯倒了點茶遞給他,“以後人力會提醒你準備一個自己的杯子,公司的一次性紙杯通常是給客戶用的。”


    “哦,我剛才還想是不是給員工的福利呢!”公子潤接過來呷了一口,有點兒燙,“真沒想到,我們能到同一家公司。你在這兒是常駐還是臨時?”


    “常駐吧。”我說,“我們頭兒在這兒常駐,我應該也是,隻不過關係都放在家裏而已。你呢?”我猜他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既然肯來必是弄到落戶指標了。


    “嗯,他們幫我找到進京指標了。真難!”公子潤搖搖頭,“要不是算高新技術企業,又在北京郊縣,根本不行。”


    “能進來就不錯,你不知道公司裏多少人羨慕你呢!”我靠在隔板上,心情漸漸平靜,講著公司裏的事情,“從外地來的,又不是名校,大家都覺得一定是特別優秀的人,我也挺期待的。”


    公子潤笑了,很開心得意的那種笑,“現在不期待嗎?”


    “我比別人了解你,知道了,就沒什麽了。”


    公子潤搖頭,沒有說他是怎麽進來的。我想他們家還有他自己應該費了很多力氣吧?隻是他在北京,那麽段薑呢?


    我想到了,卻不敢問。


    有手機鈴聲,公子潤迅速拿出一個手機,看了一眼又看看我,我識趣地退回自己的座位。


    他站在原地沒動,低聲應答著:“對,昨天到的,……先熟悉一下情況吧……還好……”說著他往我這邊看,我正抬頭看他,被逮個正著,尷尬地咧咧嘴,把頭低下去。


    “回頭再說吧……我中午還有事……有幾個同學……對,高中的……嗯,嗯,嗯。就這樣。”


    不知道他跟誰說話,似乎有些不耐煩。我暗地裏猜測,想像著什麽樣的人能問得這麽仔細,卻讓他這麽不耐煩?新女朋友?


    公子潤掛了電話,走到我桌邊說:“我今天要見幾個高中同學,明天去親戚家住,然後可能會跟同學四處轉轉,你要不要一起?”我又沒問你,告訴我這麽詳細幹嗎?


    我趕緊道謝,“不用了,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先忙你的吧,反正都是同事,以後的時間長著呢!”


    公子潤頓了頓才說:“孟露,真好!”


    他笑,我崩潰!


    憑什麽呀?我剛穿上衣服,就來一個知道底細的。能不能有個地方讓我可以重新開始?真好?我真看不出哪兒好來!


    掰著指頭數一數,隻有我的下鋪在北京算是一號人物,高中同學裏就是謝亦清了。至於我那個著名的遠親,八百年沒走動了,唬唬別人尚可,自己上門?算了。


    既不能走親,又不能訪友,隻能專心把文檔一遍又一遍地檢查了再檢查。中午在渾然忘我的狀態下悄然滑過,肚子咕咕叫的時候,我才發現已經下午四點了。


    我拿出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有條簡訊沒讀。


    楊燃天來的。


    “‘五一’沒回家嗎?”上午發來的,估計放在包裏沒聽見。


    “是,有事。加班呢。”


    不一會兒,簡訊就回過來了。


    “在單位?北京?”


    “是。”


    “我要去北京見客戶,順便慰問一下你,行嗎?”


    “唔,過兩天人少了,我跟朋友出去旅遊。”


    “男朋友?謝亦清?”


    “不是,同事,女的。”我不知道為什麽要解釋,但是不如此不能讓我舒服。


    “跟同事搞好關係,不要那麽傲氣了,會吃虧的。”


    “謝啦,我從來都謙虛。”


    “嗬嗬,好好玩兒,找時間去看看你。”


    “結婚的時候別忘了通知我,送你個紅包。”


    “多少錢?能提前支取嗎?”


    “負的,要嗎?”


    “要,我給你送去。”


    ……


    我突然意識到不能再講了。


    “我還有事,先忙了,再見。”


    等了一會兒,那邊才回過來,“好的。”


    手機陷入沉默。


    樓下有個餐廳,我準備在節日這天犒勞一下自己,點個牛柳蓋飯之類的東西吃。花錢是一種享受,尤其是你覺得一無可取的時候,竟然還能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花錢,簡直是對自己信心的最大安慰!


    “五一”那天,我泡在網上看完了所有最新更新的和沒來得及看的小說。


    回宿舍的時候,除了小張還有一個男生。那個男生個子不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胖胖的,笑得很溫和,“你好,我是常沛,新來的。”


    “哦,我是孟露。”我揉揉眼睛,看電腦看得有點兒眼花,“子皿孟,寒露的露,我是銷售部的助理,也是今年新來的。”


    “哦,你就是孟露。我聽公子提到過,嗬嗬!以後還要多多指教啊!”他笑容可掬,如彌勒一般彎彎了雙眼。我對看不見眼珠的人天生抗拒,隻是點點頭。


    他們是銷售,我是助理,指教談不上,支持是肯定的。


    “五一”節是我自己的節日,但漫長而枯燥。唯一的好處就是我終於學會打字了,而且不用看鍵盤。因為我找到一個聊天室,在那裏徹夜胡聊了一個晚上。從此,我對鍵盤不再陌生,開始上網搜索word文檔和excel表格的各種使用技巧。


    再上班,我覺得自己不是菜鳥了。


    公司裏沒有秘密,我和新來的神秘大佛是同校兼同班同學的消息不脛而走。王清跑來埋怨我沒有提前告訴她,我隻好把兩個招聘單位不一樣的原因又說了一遍。


    王清倒想起一件事,“露露,趁還年輕,你還是弄個北京戶口是正事兒。你看你同學就很有心計,你得跟人家學學。”


    我萬分肯定自己在想像那張紙片,但這時候的嘴巴似乎沒有那麽大了,我依然口是心非,“有那麽嚴重嗎?有戶口有什麽用?”


    “什麽用不好說,至少是個根兒啊!你總不能這麽漂著吧?”


    “北京漂著的人多著呢!能掙錢就好了。”


    “錢錢錢,最近老聽你說錢,你真那麽缺錢啊?家裏有事嗎?”王清關心地問。


    缺嗎?


    記得小時候每次出去玩兒,吃了零食還想吃的時候,老媽就說沒錢了。看我要哭未哭的樣子,就會說:“看我給你變錢啊!”於是在大馬路上,老媽拽著小小的我,跟個魔術師似的,口裏念著“變變變”。哎,真能變出一塊、五塊的,我又能吃冰糕了!一直到上高中時我都堅信,我們家不會缺錢,因為我媽會變錢。


    “缺吧?”我回答,“就我們現在的工資,根本應付不了在北京的花銷。公司給咱們租的房子,我們一輩子也買不起。先掙錢吧!”


    “可是你嫁人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孩子要隨母親的戶口啊!”那時的政策還沒變,隨母不隨父。


    “能不能有人要都是問題,想那麽長遠做什麽?”我看見何春ju進來,趕緊低下頭。後麵也沒動靜,估計王清也藏起來了。


    “子潤,你坐那裏。”何春ju忙著給公子潤和常沛安排座位,對我們這裏的閑聊沒有注意。


    我知道公子潤來了以後曾經鬧過一個笑話——人事部搞培訓的時候,有個老同誌,是個女的,介紹完公子潤以後,習慣性地說:“我們小公同誌……”包括陳總、趙總、劉總,還有我們的董事長,所有的人愕然而哄然。更有一些活泛的銷售大聲喊著:“不對,是老,老,遊姐你喊錯啦!”然後有人接茬兒說:“沒錯,就是小,人家比咱遊姐小十幾歲呢!”


    從此以後,所有人都自覺地把他的姓省略,直接叫子潤,倒也很風雅。關係處得好的,就幹脆叫他公子。他總是笑嘻嘻地應了,一派好脾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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