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鯉記得和那條瘋狗——阿斯蒙,最開始的相處。


    那時他很正常,甚至說得上是有禮俊秀,青年白發紅眸,膚色蒼白,整個人顯得高大清瘦,襯衫衣角總是掖得亂七八糟,領口鬆垮得露出鎖骨,說話習慣使用敬語。


    每次被她做了半吊子的疏導也不生氣,甚至不像尤修亞那樣渴求更多,隻是握著虞鯉的手,低聲請求她抱一抱他,當得到她的同意之後,青年像沒有安全感那樣半跪在她麵前,雙手環抱住她的腰。


    他低低喘息著,將頭依戀地埋在她的氣息之中,滴落的液體浸濕虞鯉的衣裙,不知道是他的汗水還是眼淚。


    常年出入汙染區的哨兵們腦域極易出現問題,導致他們精神脆弱,如果在他們大腦裏的汙染得不到及時淨化,那恐怕離狂化或畸變也不遠了。


    虞鯉很同情這位總是抱著她流淚的哨兵先生,隻是她自知能力有限,就算榨幹她也幫不上他的忙啊?


    虞鯉最多能做的,就是揉揉他的頭,再溫柔地低頭回抱向他,輕聲安慰他:“不用怕,沒關係……”


    像安慰自己的好大兒一樣。


    每當這時,阿斯蒙就會顫抖得更加厲害,像是身體與四肢都過了電流,有力寬大的指骨用力緊著她的腰,像是欲求,混雜戀慕,渴望將自己融入她的骨血。


    虞鯉在靜音室上班第一個月,見他次數最多,因此也被他始終脆弱可憐的表現蒙蔽了理智——答應給他做深度淨化,絕對是虞鯉最後悔的一件事!


    深度淨化是哨向間較為親密的一種行為,就如同虞鯉本月對尤修亞進行的那次治療一樣,他們不僅要進行精神鏈接,還要盡可能地進行大麵積的肢體接觸,以求最佳的撫慰效果。


    白塔治愈型向導稀少,僅有的幾個治愈型都是a級以上,他們不必觸碰哨兵,僅與哨兵的精神體互動便能完成對他們的治療。


    而攻擊型向導與治愈型向導的淨化方式不同,他們隻需站在哨兵麵前,放出精神力震碎對方腦域裏的汙染——這種淨化方式要比治愈型殘暴得多,效果並不出眾,同時也會對哨兵造成極大的精神創傷。


    即便這樣,將哨兵小隊視作耗材的總指揮官們也很少做這種事情,大多是任其自生自滅。


    現在不比幾百年前,自從攻擊型向導出現,向導的地位便提高至遠在哨兵之上,白塔如今的生態很複雜,哨兵渴求與向導的接觸,向導卻普遍對哨兵懷有歧視,如今白塔沒有向導會給哨兵做深度淨化。


    虞鯉是因為精神力低,僅是普通的安撫已經對阿斯蒙不起作用,加上他又跪在自己麵前祈求——


    在給他做淨化前,虞鯉其實也很猶豫……阿斯蒙那時還沒有顯露出瘋狗的本質,一絲隱晦的直覺提醒她,這人和尤修亞是不同的。


    雖然看上去無害、守禮,有種脆弱的神經質;但虞鯉與他在靜音室相處時,發覺他那雙紅瞳總是安靜地凝望向自己,無論她在休息、工作,還是笑著與別人說話,身後的視線始終存在,他似乎並不以為這是窺視。


    那時虞鯉認為這沒什麽,阿斯蒙有些抑鬱傾向,喜歡看著別人發呆很正常!


    現在想來,虞鯉覺得自己還是對哨兵懷有的警惕太少了。


    被阿斯蒙的祈憐和討好所欺騙,最終被他發狂按在地上,差點被這條瘋狗反向淨化是虞鯉受到的第一次教訓;


    而此時,因為阿斯蒙事件的餘波,被他的變態隊長以撒纏上,在演練中落入對方手裏,則是虞鯉接受的第二次。


    被以撒抱到他的劍齒虎精神體上,帶回他們臨時搭建的營地時,虞鯉心情悲憤,決定再也不會傻乎乎地被利用同情心,相信這些狗哨兵了!


    以撒將躺平的屍體魚魚放進樹屋裏,隨後半蹲到她麵前。


    “先辛苦你跟著我們兩天,”以撒心情頗好,粗糙的指腹掐了一把她的臉頰,“等我們將狗群徹底解決了,就能讓你住上帳篷,睡得舒服點。”


    虞鯉默默抬頭盯他,隨後毫不猶豫地伸手,給他來了一巴掌。


    以撒低頭悶笑,挨了這巴掌反倒神情更為激動,青年彎起的惡魔眼瞳注視向她,虞鯉驀然身體一僵。


    她忍不住縮了縮肩膀,手撐著地,雙膝並攏,向後挪動了一點:“亞瑟副隊他們怎麽樣了?你們傷害犬科組的隊員了嗎?”


    以撒說:“正常切磋,說什麽傷害不傷害的,大家做得都是符合規則的行為。”


    虞鯉氣憤:“把我綁來也是嗎?你這變態……!”


    以撒笑看她,“白塔隻規定哨兵不能傷害向導,沒說不讓與其他隊伍爭搶向導的歸屬吧?小魚。”


    “如果沃因希帶不回你,隻能說明狼王無能,或者在他眼裏,你的重要性甚至比不過一次演練結果。”


    以撒說;“但我們隊,這次的目標可隻有你一個,小魚向導。”


    虞鯉警惕睜圓眼睛,打量著他不說話了。


    她意識到現在的處境,聽亞瑟說,以撒的隊伍是白塔裏著名的神經病聚集地,這裏除了他以及那條瘋狗之外,她一個人也不認識。


    這時靜觀其變,不惹怒他,尋找逃跑的時機才是上策。


    ……對了,亞瑟副隊與她進行過精神鏈接,能定位她的所在地,希望他沒事,這樣自己脫離這群瘋子的可能性就會更大。虞鯉想。


    “累的話就先睡一覺,一會兒讓賽共上來,給你拿些吃的。”


    以撒站起身,背對著她招招手,想起什麽,帶著笑側眸提醒:“對了,給你個提醒,樹屋下麵有野獸徘徊,最好不要想著逃跑哦,小魚。”


    虞鯉抱著膝蓋沒接話。


    以撒離去後,樹屋內安靜了一段時間,她沒在下方聽到像身在犬科組的據點時,哨兵們來來回回走動的聲響。


    也許以撒的隊員都在別處,隻有身為隊長的他房間在這裏。


    大約又等待了二十分鍾,虞鯉鬆開雙臂,嚐試扶著牆站起來,此時樹屋入口傳來一聲軍靴敲擊地麵的聲音,她迅速又原地坐下。


    一位黑發綠眼,身穿陸戰部黑金軍裝的青年走進來——虞鯉記得他,他就是剛剛那個用著笑嘻嘻的表情,以及與笑容不匹配的粗暴力氣製服了瘋狗的哨兵,以撒說……他似乎叫賽共?


    “睡著了嗎,小向導,這是你的午飯。”


    他看她一眼,和善地將打包來的烤肉與樹果在她麵前放下,單膝彎起來蹲下:“隊長讓我來照顧你,還有別的吩咐嗎?”


    雖然賽共語氣友好,但虞鯉直覺他投來的視線有些嚇人,她搖搖頭,說:“沒事了,謝謝。”


    “對了,哨兵先生,您知道以撒隊長什麽時候回來嗎?”


    青年站起身,虞鯉衝動地問出口,後知後覺地補上一句:“他就留我一個人在這裏嗎?我聽他說,樹下好像有野獸……?”


    賽共驚訝地揚了下眉,隨後拍拍手,笑眯眯道:“什麽野獸?隊長在逗你呢,他住的地方怎麽可能有野獸敢靠近啊。”


    “至於隊長,他事情挺多,估計一時回不來,你有事就叫我吧,我就在旁邊的樹屋。”


    “好,謝謝。”


    “你等下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啊,小向導?隊長為了你把據點拱手送人了,現在我們又得罪了沃因希隊長,一會兒又得舉隊遷移,避開那些狗鼻子。”


    虞鯉怔了一下,抬眸看他爽朗的笑臉。


    賽共笑容不變,綠眼睛輕飄飄掠過她蒼白柔嫩的臉頰:“這樣一看,也沒什麽特殊的,隊長是看上你向導的身份了嗎?”


    虞鯉謹慎地沒出聲,她察覺到這名哨兵對她顯而易見的惡意。


    “算了,跟你說話沒什麽意思。”賽共抱臂看了她一會兒,無聊地做下論斷。


    他離去後,虞鯉像隻被驚嚇的、無家可歸的流浪小貓,她臉頰略有髒汙,慢吞吞地去拿賽共帶來的食物,賽共哨兵粗枝大葉地沒給她帶水,她吃得有些噎住。


    虞鯉很快填飽肚子,然後下定決心,起身走到樹屋前,觀察一眼下麵什麽情況,合適的話,就下去悄悄打探一圈周圍的環境!


    不是想逃跑,虞鯉對演練場環境不熟悉,萬一脫離以撒的隊伍,遇到野獸她就是死路一條;她隻是想記住周圍的路線,這樣沃因希隊長來接她時,自己就能快速和犬科組會和。


    她從賽共的話中得到兩個信息:


    一是似乎由於以撒的精神體威懾,樹屋下麵沒有野獸,二是以撒很忙,狼王又在追殺他,隊伍馬上要舉隊遷移,她時間有限。


    ……按虞鯉的鹹魚本性,如果擄走她的人不是以撒,隊伍裏又沒瘋狗在,她根本不會這麽努力地想要逃跑。


    哨兵不會傷害向導,這既是規定,也是哨兵鐫刻在基因裏的天性與本能。


    但這兩人給她的壓力太大了,加上亞瑟副隊他們因為她而受傷,無論如何,哪怕是和以撒賭那口氣,她都想要擺脫他的掌控。


    虞鯉悄悄瞄一眼旁邊的樹屋,見賽共沒有動靜,貌似不關心她做什麽,虞鯉放心下來,輕輕踩著階梯走下去。


    可下了樓梯,還未走出這片空地,她便看清林間小道入口處蹲守著的白發人影。


    虞鯉:!!!


    後頸頃刻間激起一陣戰栗,虞鯉驚慌失措,扭頭就想朝來時的方向跑去,可還沒走出兩步,她便被身後沉重的男性軀體撲上來壓倒在地。


    “啊……!滾開,別舔我,瘋狗!!”


    阿斯蒙喘著粗氣,帶著汗意與血氣的大掌按上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掌將她的腰握牢在懷裏,他低下頭,帶著倒刺的舌頭一寸寸舔過她後頸嬌/嫩的肌膚,像是想要蓋住之前另一位哨兵男性在她頸間留下的氣味。


    虞鯉拚命掙紮,眼角溢出淚花,背對著他的姿勢比之前那樣讓她更沒有安全感,虞鯉沒一會兒就失去力氣,臉頰和脖子都濕漉漉的,有些地方還泛紅破皮,她身體繃緊,嗚咽著揪緊地上的草葉。


    但沒過幾秒,瘋子便突然僵硬,隨後喉間發出低吼,手掌痛苦地拽住脖頸上的電擊圈。


    虞鯉被弄得迷迷糊糊,但不想被哨兵吃掉的本能還是讓她抓住機會,快速推開他,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她起來後有些站不穩,幸好身後有人扶了她一把,她無力抬頭看了眼,是回歸的以撒。


    “好可憐啊,小魚。”


    他帶著笑意,指腹蹭了下虞鯉濕潤的頰邊:“忘記給我們隊的看門狗拴起來了,但怎麽說,還好提前給他帶了電擊項圈。”


    “不過你怎麽會在這裏呢,是想逃跑嗎?小魚。”


    虞鯉緩了緩,有氣無力地罵他:“……滾。”


    以撒不在意地笑了笑,抱起她回到樹屋,看到阿斯蒙也渾渾噩噩跟在以撒身後上來,虞鯉也不顧身邊這個以撒是變態了,恨不得瑟瑟發抖縮在他懷裏。


    賽共剛剛沒出現,這會兒陽光登場,笑嘻嘻地抬起軍靴把阿斯蒙踢在地麵上,走近給他帶上項圈。


    紅發青年拍了拍虞鯉的肩膀,讓她抬頭:“你和我的隊員好久沒見麵了,不和他敘個舊嗎?”


    虞鯉心裏魚魚頭流淚,咬著含糊的泣音罵他們:“……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心軟給你們的狗隊友做了深度淨化。”


    “是啊,所以被我們這群人盯上也沒辦法。”


    以撒一邊拍著她的背安慰她,一邊用犬牙輕輕抵著她的耳垂,帶著濕熱的氣息笑道,“但我們的本意都是想討好你的,無論是我,還是那邊喪失理智的可憐小狗。”


    “讓我和他證明一起給你看吧,隻要你願意留下來,好嗎?小魚。”


    賽共將束縛著阿斯蒙項圈的另一端交給以撒,以撒又笑著遞到小魚手中,虞鯉更想哭了,覺得手裏東西好燙手!


    ……啊啊,他果然還是想來舔她!


    賽共一放開阿斯蒙,虞鯉便看到白發哨兵紅著眼,像隻大型犬般膝行著朝她靠近,她立刻就嚇得想要鹹魚彈射。


    但以撒摟緊她,帶領她向旁側拽緊項圈的繩環,阿斯蒙便立刻不能移動半分。


    最終,白發哨兵帶有倒刺的舌頭,迫於另一名哨兵男性對距離的掌控,隻輕輕刮過她小腿柔嫩的肌膚,帶來酥麻的、舒服的、讓虞鯉忍不住眼眶發熱的癢意。


    還、還在舔、甚至在……


    虞鯉受了兩下就挨不住了,仰頭急促呼吸,有些無助地想要掙紮,卻被以撒咬著耳垂,用手掌柔和地按了下來。


    “隊長,向導都這樣嗎,她真的好容易哭啊?”


    賽共驚訝地看著她的表情。


    以撒沙啞“嗯?”了聲,抬頭看她半眯著眸,臉頰潮紅,輕輕用牙尖咬住唇瓣的表情,發出低笑:“沒事,這次她不是因為疼和難受落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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