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櫻的傷勢說重不重,更多的是憋屈。她不過是想要金玉妍看清現實,好一身輕鬆地去了,竟換來這個下場。


    容佩一邊小心地給青櫻上著藥,一邊氣惱道:“要不是這玉答應服毒過身了,奴婢非要打她一頓,給主兒出氣。”


    青櫻疼的吸了一口氣,又道:“宮裏的人心如此陰險,我切身體會到了,卻未曾想,比頭上的傷還要難受。玉答應人之將死,竟還要這般為難我,拿我出氣。”


    容佩將藥粉收拾好,又忍不住道:“皇上那麽久才將主兒的禁足給解了,主兒做什麽不好,無端端的去見那個害過您的人,豈不晦氣。”


    青櫻笑著撅了噘嘴,仿佛又將方才心中的不忿給拋之腦後:“宮裏汙濁,但我就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我行我的善,何須管旁人呢?”


    聽她這樣說,容佩也感念地點點頭。若不是青櫻施以援手,隻怕她現在已經在浣衣局裏暗無天日了。


    想到這,容佩不禁感慨:“主兒心善。”


    青櫻嗔怪地瞧她一眼,站起身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不知是為何,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叫青櫻走去了這一輩子該是最不想去的地方。


    她站在冷宮的甬道上,感受著撲麵而來的隱隱陰風,枯枝敗葉砸落在宮牆上,倒映下的影子像是什麽東西在張牙舞爪。


    青櫻倒吸一口涼氣,卻忽然聽到裏麵傳出一聲驚喜的聲音:“如貴人?”


    她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拎起裙擺跑前去,口中念道:“淩雲徹!”


    像是突然見到了昔日的故人一般,青櫻嘴角的笑意更深,淩雲徹將手中的東西放下,看到青櫻的那一瞬間卻愣了神。


    “如貴人,你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他臉上的擔憂不加掩飾,容佩皺了皺眉:“見著主子,你一個小小侍衛為何不行禮?”


    不待淩雲徹反應,青櫻不快地扭頭嗬斥:“容佩,我在冷宮時,多虧了淩雲徹照拂,你不可這樣對他說話!”


    聽到青櫻這樣袒護自己,淩雲徹有些感動:“如貴人,微臣許久未見你了,你一切都好嗎?”


    青櫻笑了笑:“在宮裏哪有什麽好不好的,不過是冷暖自知罷了,不過我前些日子生下了永璂,倒是很開心。”


    聽她這麽說,淩雲徹卻情不自禁地想,青櫻生下皇子都無法躋身嬪位,但嬿婉還未生育都可以,這樣想來,嬿婉也一定過的很好吧。


    “那皇上現在待你,應該很好吧?”


    青櫻思索片刻,答道:“自然好。”


    淩雲徹扭扭捏捏,終於忍不住開口:“如貴人,您曾答應過微臣,來日會助微臣一把,提到禦前侍衛一職的,您還記得嗎?”


    青櫻瞪大了眼睛,趕緊思索起來,那日她出冷宮時,曾叫淩雲徹先等一等,自己有機會了,就馬上提攜他。


    她訕訕一笑,又不想承認自己忘了,隻能向他解釋:“淩雲徹,皇上這些日子一直在氣頭上,才剛處置了玉氏的王爺,此時提起你,我怕對你不好。”


    青櫻說的這樣懇切,淩雲徹也隻得點頭。他手裏攥著那枚戒指,心裏糾結萬分,還是下定了決心問道:“如貴人,嬿婉……令嬪娘娘她怎麽樣?”


    一說到這兩個字,青櫻的麵色一瞬便沉了下來。


    “你提她做什麽?你上一回見她是什麽時候?”


    淩雲徹猶豫道:“那個時候她還不是令嬪,她還了曾經欠我的五兩銀子,又多給了我五兩,還把我送給她的戒指也換回來了。”他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落寞,赤裸裸地落在青櫻眼底。


    最後一次見嬿婉的時候,也是他所見過的嬿婉最美的樣子。


    她穿著粉色繡緞四季花卉藍紋夾袍,發髻上的飾品不多,卻襯的她格外明媚,叫他想起了曾經路過宮道有幸一見的,宮女們端去給弘曆的纏枝薄胎玉壺,晶瑩剔透,波光粼粼。


    “淩侍衛,這是我曾經欠你的五兩銀子,我今日用十兩一並還你。一是還你曾經照顧過我,二是你收了錢,就要忘了我。”嬿婉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眼眸裏沒有一絲的情愫。


    淩雲徹接了過來,又不禁苦笑:“什麽時候,我們兩個也要分的這樣清楚明白,你知道我想要的根本不是這十兩銀子。”


    嬿婉挑了挑眉:“我想要的東西,你給不了,就別妄想我會給你想要的東西。”說罷,她從寬袖處拿出了那枚紅寶石戒指,“這個戒指我本想扔了,但轉念一想,還是希望能夠物歸原主。”


    他的指尖有細微的顫抖,嬿婉這是要徹底與他,恩斷義絕了。


    “從今以後,我隻能叫你令貴人了,是嗎?”他抬頭看著嬿婉,問的艱澀。


    春嬋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淩侍衛,在令貴人麵前,要自稱‘微臣’,幸好令貴人慈悲為懷,不與你計較,若是叫旁地小主聽到,以僭越之罪把你拉去慎刑司都不為過,淩侍衛還請自重。”


    嬿婉的麵容沒有波動,淩雲徹自嘲地笑了起來:“好,令貴人,微臣知罪。”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不願再與嬿婉有對視。那樣淡漠疏離的目光,他不願看,他不願承認那是嬿婉。


    春嬋擔憂的神色拂過嬿婉的臉,小聲道:“主兒看過他了,也該走了,冷宮這個地方晦氣,不是您該待的呀。”


    嬿婉垂下眼眸:“嗯,咱們走吧,希望他好好走自己的路,別再對我有念想。”


    春嬋閃過有一瞬的決絕狠厲,她蹙著眉道:“主兒與他有過那段情緣,始終是個隱患,不如主兒早日處置了他,好叫人再也起不了疑心。”她承認自己這樣是狠毒,但隻要是為了嬿婉好,她就心甘情願做這個壞人。


    可嬿婉終究還是猶豫了,她咬了咬唇:“不行,皇後娘娘告訴我,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拿人的鮮血與性命為自己鋪路。”


    兩人慢慢走遠了,時光穿梭,霞光染紅了天際,逐漸與枯地的殘血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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