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你說出來走走,就是來這裏被馬車撞啊?"


    他卻彈彈衣服上的灰塵,表情平靜如水,然後緩聲道:"這裏……是去吳府的必經之路……"


    "誰?"秉哲不解的又問了一次。


    "……他……"祈安淡淡的回答,但並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然而秉哲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


    "淩鳳丘?"


    祈安點點頭,看向長街另一個方向。


    皇上是絕對不會來尋求淩鳳丘的幫助的,即使明知對方能給自己帶來強大的實力!


    他畢竟是皇上啊!


    那作為帝皇的驕傲,是他一心想要掌控在手的生死殺伐,卻也讓他端端的把自己處在劣境,背水一戰!


    如果自己能替他低下頭來……


    如果自己能尋得淩鳳丘的幫助……


    或許還有回寰的餘地。


    隻是,當塵埃落定之後,可以想像得到那個人的憤怒吧?


    想到這裏,祈安不禁苦笑。


    身邊秉哲忽然出聲。


    "那是他的馬車吧?"


    順著方向看去,一輛青白二色的馬車不急不緩的慢慢駕了過來,不像之前那些橫衝直撞的車子,而是悠閑的,像在一路觀境似的緩緩前進。


    鳳丘靠在車裏,看著兩旁三三兩兩的行人不時走過。


    抬頭,卻忽然發現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正在前方不遠處靜靜的看著他。不由得一驚,連忙撐起身來,想看得更加仔細。


    祈安做了一個手勢,然後轉身走進了後麵的小巷。


    "……小順,在前麵停車。"鳳丘吩咐道。


    從後麵繞到那條小巷,果然看見祈安正在那裏等著他。


    "有事嗎?"


    刻意壓抑住心裏的萌動,鳳丘故意麵無表情的道。


    "沒想到皇上還會放你出宮,真是難得。"


    祈安動了動嘴角,苦澀的一笑。


    "說吧,為什麽忽然來找我?"


    鳳丘其實很明白祈安來找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隻是心裏還有著一絲的妄想吧?希望聽見的不是自己意料中的那句話。


    念著,想著,隻是真的見麵了,卻言不由衷。


    祈安似乎也是一樣的心思,低著頭背著手,卻是遲遲不開口。


    兩下裏磨煞人。


    你若不言,我也不語。


    隻是為什麽眼睛卻離不開麵前的人?貪戀的看著,想著是不是幹脆這樣一直看下去也好?


    沉默良久。


    祈安終是咬咬牙,開了口。


    "你能不能不要去吳誌偉那邊?"


    話出口,心裏卻竟是像放下一塊大石頭一般,如釋重負,但是卻有什麽東西在靜靜的沉澱。


    他一直低著頭,於是沒看見鳳丘臉上浮出的那絲苦笑。


    淒涼的苦笑,轉瞬即逝。


    你對我,就真的隻有這一件事好說了嗎?


    半晌,方才冷冷的回答。


    "為什麽?"


    祈安抬頭,凝神安靜的看向他。


    "為什麽我要放棄吳誌偉?"鳳丘緩緩道:"他如今是朝中最有權勢的人,我投靠他有什麽不對?"


    祈安卻搖了搖頭:"吳誌偉他野心太大,妄想越過皇上去,這無疑是在玩火自焚--"


    話還未說完,卻被鳳丘打斷:"良禽擇木而棲,吳誌偉能承諾給我的權勢,你能嗎?你身後的皇帝能給嗎?"


    祈安聞言神色一變,抬起頭來看向對方。


    鳳丘卻已經緩緩的退後,嘴角一勾,竟是笑了,就像初見時的模樣。


    "能開出比吳誌偉更好的籌碼嗎?"


    說完聳了一下肩膀,卻嚴肅了眉眼,等著對方的回答。


    祈安無法回答。


    是啊,他憑什麽能讓淩鳳丘幫自己呢?


    吳誌偉想必開出了豐厚無比的條件,自己若是想贏得淩鳳丘的支持,就要拿出比吳誌偉更豐厚的籌碼!


    但是--


    若是拿得出的話,他們又怎麽會是現在這樣舉步為艱的局麵?


    皺了皺眉,咬咬牙,祈安定定的看向等著自己回答的鳳丘。


    "吳誌偉許你什麽,皇上加倍許你!"


    沉默,似乎空氣都靜止了。


    鳳丘忽地笑了。


    哈哈大笑。


    似乎聽見一個很好笑的笑話,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他一邊笑著,一邊沖祈安揮揮手,轉身向巷口走去。


    "我還有事先走了,請自便吧!"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祈安咬緊了唇。


    身後,秉哲緩緩的自陰影之中走出,淡淡的道:"……這算是……拒絕嗎?"


    "……"祈安沒有回答,隻是自嘲的笑了。


    "看來……我真的是個不稱職的說客呢……"


    鳳丘一直在笑。


    即使是現在已經回到了馬車上,小順正駕著車往自家府邸駛去。


    笑得皺起了眉頭。


    笑得流出了眼淚。


    聽見車裏傳來主人詭異的笑聲,小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問道:"世子,發生什麽事情了?怎麽笑成這樣?"


    半晌,車內才傳出來鳳丘輕鬆的回答:"沒事,你專心駕你的車吧!"


    "哦……"小順不明所以,隻能應了一聲。


    鳳丘斜靠在車裏。


    車外,兩旁的街道景色緩緩的往後退去。


    途中要經過一個鬧市。


    這會兒開市了。


    漫是人聲市聲。


    兩側有茶館、飯鋪、估衣攤,對過有各種小食攤子,還有撂地混口飯吃的賣藝人。


    熱熱鬧鬧,興興旺旺。


    老百姓都過著自己的日子,偶爾抬頭,頂上還是那片藍天。


    無論何時何地,那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天要變了也好,不變也好,對他們來說,吃上飽飯,穿上暖衣,才是自己的日子。


    踏踏實實的日子。


    鳳丘心裏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右手伸進了貼身的衣袋,手指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


    摸著虎符,鳳丘閉上了眼。


    心裏卻翻湧上苦澀的味道。


    祈安,我和你之間,就隻有這一件事好說了嗎?


    這唯一的聯繫……


    也罷……


    也罷!


    你一心為著皇上,竟甘願做說客前來。


    我雖不忍見你失望,但是,卻不得不權衡未來的利弊!


    也許,是到了該作出決定的時候了……


    枕霞閣,一襲的水榭長廊。


    祈安靠坐在廊邊。


    江隆聿就躺在他的懷裏,以腿為枕,悠閑的翻看著從房中拿出的書。


    近來朝中無事,南澤之亂,吳誌偉以及另外三位輔政已經派出了鎮壓的軍隊,據回報,已經差不多要攻到了叛軍的老巢。


    而其它的事情,也隻不過是送上奏摺,在四位輔政披閱了之後,再送來給自己過目決斷。


    決斷?


    隻是說來好聽而已。


    真的能下得了決斷嗎?


    吳誌偉處處阻撓,更是動不動就抬出先帝遺詔,讓自己無話可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但是自己竟是如履薄冰,走的艱辛。


    翻個身,想小寐一會兒,卻毫無預警的聽見外麵一陣喧鬧。


    "怎麽這麽吵?"江隆聿翻身起來,皺眉問。


    祈安也不知道,隻好搖搖頭。


    正想叫人出去看看,侍衛跑了近來,急急忙忙的回稟:"參見皇上。"


    "外麵出了什麽事?為何喧鬧?"江隆聿問道。


    "是--"侍衛正要回答,身後卻傳來一個豪邁的聲音。


    "是我!"


    一人大踏步的走了進來。


    一見來人,江隆聿也不由得站起身來,嘟囔道:"……舅舅……"


    "嗯!算你還有良心,記得我這個舅舅!"來人哈哈大笑,然後一巴掌拍在江隆聿背上,拍得他一個踉蹌,"怎麽?有沒有胡鬧啊?"


    "舅舅……"江隆聿也隻有苦笑,看向自己的長輩。


    端王齊青揚,生性豪慡,乃太後之兄,皇帝之舅,關外眾勢力之首。


    他笑著,看向正撫著自己後背一臉無奈的侄兒。


    對自己這個做事向來不拘一格的舅舅,江隆聿也唯有無奈的笑著。


    卻是發自內心的笑著。


    毫無芥蒂的笑


    明宏十一年秋。


    端王齊青揚忽然自關外入京。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頓時讓所有的人都出乎意料,措手不及。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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