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溫淩宜的府邸便到了,有她的傳話,如升和風巽在府內暢通無阻,沒人敢阻攔。


    一間被炭火烤得分外暖和的內室,溫淩宜背對牆壁站著,她麵前是一幅畫,畫裏有一美麗女子在湖邊站著,不遠處是綿綿青山。


    看得出來這幅畫的畫工深厚,畫匠一定非等閑之輩。


    如升一人進屋,風巽沒有跟著,待她進屋,溫淩宜便指著那畫問如升,“好看嗎?”


    “夫人年輕時的樣貌傾國傾城,現在也一樣姿色非凡。”


    “嗬。”,溫淩宜笑了兩聲,回頭時臉上卻掛著眼淚。


    “夫人……為何哭啊?”


    溫淩宜看著頗有如世初年少之貌的如升,強顏彎彎嘴角,說:“這幅畫是你爹當年畫給我的,同一年,他參軍北戰,再後來我懷著他的孩子嫁給段鶴,隻是我命不好,幼子早夭,活了兩個月便染病死了。”


    溫淩宜一席話對如升來說如同五雷轟頂,她要怎麽相信自己的父親曾和溫淩宜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我爹叫“溫嚴”,是溫家刀傳人,他一輩子隻教過四個徒弟,壤駟清河,段鶴,奉廷瑞,還有一個就是如世初,我和世初青梅竹馬,十八歲便與他定了終身,後來他突然就不跟我好了,還遠走參軍,等我發現自己懷孕後他早已杳無音信,無奈之下為了留住這個孩子我隻能嫁給段鶴。”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憶往昔總是殘酷的,又是美好的,苦難與快樂並濟,唯有當事人能體會這其中滋味。


    “這麽多年我時而打探你們如家的事,得知你們過得好,慢慢我也就釋懷了,隻是偶爾想到早麽的兒子覺得對不起他,要是他能平安長大,比你還要大上幾歲。”


    如升一直看著那幅畫,眼底霧蒙一片,對於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她不想妄議,也沒有資格。


    溫淩宜站到如升身邊,和她一齊抬頭望向同一處。


    “夫人不恨我爹嗎?”


    “恨過,後來不恨了。”


    “為何。”


    被愛人拋棄之痛,喪子之痛,她怎能不恨?


    “當年除了壤駟清河以外,我的三個師哥都鍾意我,你爹為了成全師弟,拱手相讓,將我像個玩物一樣丟給了別人,隻是我們分開的時候他不知我懷有身孕,這樣一個對國忠義對友良善之人,我恨不長久。”


    如升點點頭,滿心悵然。


    “我雖然不知世初究竟是怎麽死的,可有一點我明白,君子和小人最鬥不得,所以他死了。”


    如升聽了暗自咬咬牙,說:“我一定會查出真相。”


    “放心,隻要殺人就會留下痕跡,不管正義還是邪惡,逝去之人總有辦法讓活人開口。”


    是的。


    所以,如升想,她沒有任何理由放棄。


    ☆、第四十章


    月上樹梢,西京城又下起了小雪,雪花紛遝而至,落了風巽滿肩,可他紋絲未動,筆直地站在簷下,像極了梵淨山頂最高那一顆青鬆。


    而屋內,兩個女人的談話還在繼續。


    溫淩宜:“你爹死後我在府內為他戴孝七日,段鶴死的時候我都沒那麽做,你知道為何嗎?”


    如升:“為何?”


    溫淩宜悽然一笑,說:“因為段鶴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可怕到令人髮指,當年我兒子染病,他謊稱抱去就醫,結果卻是他一人回來,說兒子病死醫館,等我再去的時候我兒身體已涼,渾身腫得辨不出模樣,我抱著他的屍身在寒冬裏坐了整整一夜,而段鶴半分關心都沒有,他從不認這個兒子是他的,他恨世初,也恨這個孩子。”


    吟到心事恩仇湧。


    溫淩宜聲音嘶啞,癱坐在椅子上,她沒有哀嚎,隻是無力,無力愛人的離去,無力幼子的早夭,無力這世上隻留她一人,孤衾難眠。


    “夫人……”


    如升不知該怎麽安慰,在惡人麵前她們都如同螻蟻,小心翼翼也躲不過被踩死的命運。


    “段鶴橫死是他的報應,我隻盼他永世不得超生。”


    溫淩宜雙眼無神地看著地上,手扶額頭,一口氣講完這些對她來說,痛苦程度不亞於淩遲。


    “我以為這些風巽都給你講過。”


    “?”


    如升轉頭望向門外,風巽高大的影子落在窗欞上,難道他不進來是怕被溫淩宜質問嗎?


    “我約你來,除了告訴你這些,還要送你一樣東西。”


    溫淩宜說話起身轉到屏風後麵,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捏著一樣東西,綠色的流蘇穗蕩來蕩去,翠如青苔。


    當溫淩宜手心攤開的時候如升突然頓住了,那是和她懷裏那塊一模一樣的玉玨,除了流蘇穗配飾以外毫無二處。


    “當年我娘送給我和世初一人一塊,現在我把這個送給你,一對玉玨,當歸有緣人。”


    如升接過,在手裏反覆摩挲,眼底泛酸。


    當世事過盡千帆,溫淩宜已淡然了許多,她慈愛地看著如升,說:“你能和風巽在一起,我這個當長輩的很高興。”


    如升恍然抬頭,臉上滿是羞澀。


    她和風巽好像都忽略了這段姻緣是有見證人的。


    “回去吧,很晚了,我會在西京住一段時間,咱們分頭調查你爹的死因,哪一方有消息都要及時相告,倘若世初冤死,我絕不放過元兇。”


    “謝夫人。”


    如升將玉玨塞入懷中,躬身告辭。


    待她打開房門出去時發現風巽儼然變成可一個“雪人”。


    “冷了吧?”


    如升邊說邊給他撣著身上的落雪,風巽撰停她手腕,淡淡道:“無礙,我們回家吧。”


    “好。”


    聽了溫淩宜的話如升並沒有怪罪風巽的隱瞞,她心裏明白有些事還需當事人來講,或許在風巽心裏,他沒有資格評說與自己無關的上一輩的愛恨。


    況且那段落滿灰塵的往事裏牽扯的,是自己心愛的女人,他必須小心翼翼。


    ……


    如升回到晏府已經很晚了,風巽把她送回來,隻到門外,然後就告辭了,想必他現在不太好見晏屠嘉。


    回到屋裏,如升發現晏屠嘉還在等她,燭火幾近熄滅 ,他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


    “屠嘉。”


    如升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想叫他回房去睡。


    晏屠嘉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如升傻笑了一聲,說:“你回來啦?”


    “嗯,你等好久了吧?”


    “抱歉,我睡著了。”


    如升在旁邊坐下,倒了杯茶給他,“溫夫人找我說了點兒事。”


    “何事?”


    “她說她很早以前就和我父親相識,兩人還曾有個兒子,隻可惜出生沒多久就染病死了。”


    這些晏屠嘉當然知曉,隻是知曉的時間並不長。


    “她來西京也是為了將軍的事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如是我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Catchen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Catchen並收藏如是我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