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如升終於現身,臨近時溫淩宜才察覺她無聲的腳步。


    回頭看了看,溫淩宜忽然笑了一聲。


    “夫人笑我?”,如升話語冷淡,嘴裏的氣呼出來瞬間結成白霧。


    溫淩宜又笑了兩聲才抿住嘴,說:“你這身打扮不如女裝好看。”


    “?!”


    如升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被識出,這讓她猛生挫敗之感。


    “來,我們邊走邊說。”


    邊走?如升看著溫淩宜腳下一轉朝著如府舊址方向,她暗暗咬牙跟了過去。


    “夫人今晚找我有何貴幹?”


    “聊聊。”


    “聊什麽?”


    “你們如家。”


    如升腳下一滯,倘若她沒記錯的話,之前在天斛穀風巽給溫淩宜介紹時提的是“小花”之名!


    “你今年有十九了吧?”


    “嗯。”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肚子裏呢。”


    不僅認識她爹,還認識她娘?


    如升不接話,因為風巽曾說過,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緘舌閉口是一種最穩妥的自保方式。


    見如升沉默,溫淩宜趕忙拋出定心丸,說:“你放心,我和你爹是故交,絕不會害你。”


    “我父親名字。”


    “如世初。”


    “從軍多少年?”


    “他二十三歲入軍營,至死一共在軍中呆了二十七年。”


    都對得上,可如升沒有停止相問,要說這世上所謂了解一個人,除了朋友以外,還有敵人。


    除非……換個問法。


    “溫夫人,我父親腿上患有舊疾,敢問你知道這舊疾從何而來嗎?”


    不提這個還好,往事湧上心頭,溫淩宜胸中鬱結,苦澀難耐,但她還是選擇講出來。


    “世初是為了救我。”


    如升也隻知道她父親是為了救朋友才受傷的,但確實不知那位“朋友”竟是溫夫人。


    “我十七歲那年跟世初到山上玩耍,不小心失足滾下山坡,是他及時拽住我,而自己的腿卻被枯幹紮傷了,雖說沒有影響行走,但陰天下雨總是疼痛,隻能靠藥物維持。”


    如世初的腿傷知曉人甚少,而溫淩宜卻知道,這回如升無話可說。


    二人慢慢踱步,不知不覺走到了如府舊址,本就被拆除幹淨的如府被大雪掩埋後早已尋不到往日蹤跡。


    此情此景令如升再也裝不下去了,她踩著僅剩的一片瓦礫,喃喃道:“我爹娘的魂魄還在這,可我卻走了。”


    “你要慶幸,幸虧命運沒有帶走你,否則九泉之下他們也不會瞑目。”


    如升從瓦礫上下來,麵朝溫淩宜,說:“溫夫人,我家裏的事你知道多少?”


    溫淩宜垂頭甩了下雲錦披肩,雙手插進袖口,似乎很冷的樣子,她平靜地看著如升,好一會兒,才說:“除了你父親的死因,其他的我都知道。”


    看來如升想要從她身上尋找突破口這條線是斷了。


    “前麵就是我的住所,姑娘有興趣到我府上坐坐嗎?”


    如升一愣,不知該不該去,她出來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倘若再不回去晏屠嘉很有可能會出來找她。


    不是可能,是一定會。


    就在如升猶豫之際,溫淩宜又說:“你放心,我已派人在晏府候著,要是你那小朋友出來找你,他自會告知你的去處。”


    溫淩宜說罷轉身,似篤定她會跟來。


    四下想想,如升剛要抬腳就被人從後麵拽住了,她回頭一看,原來是風巽。


    何時跟過來的?


    “你又偷著跑出來,是嗎?”


    如升回嘴,“不用你管!”


    風巽長出一口氣,說:“嗓音都變了。”


    似有心疼。


    溫淩宜那邊聞話又走了回來,一眼便認出了風巽。


    “看來有人先晏屠嘉一步找過來了。”


    “溫夫人,你找如升何事?”


    溫淩宜見風巽冷語,倒一點都不畏懼,反而說:“女人家聊聊家常你也要管嗎?我印象中青樓樓主可最是豪慡利落之人呢。”


    “好。”風巽撤回攥著如升的那隻手,說:“那既然是到夫人府上做客,不介意風某一同前往吧?”


    “榮幸之至。”


    就這樣莫名其妙多了一個人,如升心裏連日期盼著能見到風巽,可真見了心裏又覺得別扭,之前一直沒給他好臉,現在想“和好”都難了。


    路上,溫淩宜在前麵走,如升和風巽並排走到後麵,他在左,她在右,寒風從北側刮來,正好被風巽擋住了。


    “如升。”


    語氣軟了很多,如升聽得出來。


    “說。”


    “你為何不理我?”


    “因為你對別的女人關愛有加,我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這句實話如升打死都說不出口。


    “我隻是心情不好,不關你事。”


    手忽然被握住了,輕輕搭上,暖流隨即傳遍全身,如升有種飛升往生極樂之感。


    “冷吧?手這般涼。”


    “嗯……有點兒。”


    如升說完,風巽的手又攥緊了一些。


    “晏屠嘉是習武之身,他的府宅很少生炭火,你要是住不慣就去我那。”


    話說過來如升好像一直都不知道風巽在西京的住所。


    “不用,我現在是晏屠嘉的部下,和你住一起說不通,再說你那也不方便。”


    “怎就不方便了?”


    風巽皺著眉,話說得急,聲也大。


    前麵的溫淩宜許是聽見了,她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先走,你們有話慢說,別打架。”


    距離很快拉開,風巽看了眼如升,忽然笑了笑,說:“衣服誰給你買的?”


    “屠嘉。”


    “脫了,太醜。”


    脫……脫了?!


    “屠嘉花了好多錢呢。”


    “我給你買更好的。”


    這個如升倒是相信,她之前穿的衣服不但好看,而且質地上乘。


    “風巽。”


    如升抬起被風巽緊握的手,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知道。”


    “蒔花呢?”


    “與我無關。”


    “好。”,如升點點頭,“晏屠嘉那裏我去說。”


    “不必,我會跟他解釋清楚。”


    三言兩語,像私定終身,回首相識數日,叢叢過往,情愫早已蔓延,在今夜,在這一刻,噴薄而出。


    “不過……”


    如升轉頭,風巽此話讓她的心又揪了起來。


    “過幾天我要出趟門,等回來再說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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