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氣:“好吧。我知道了。”


    克雷頓對她的怨懟無動於衷,她不得不將自己隱瞞的部分展示了出來。


    那條項鏈正是珠寶匠的兒子自己製作的,為了贈送給阿德萊德表達自己的心意,然而卻在最後一天撞見自己的好友與心上人幽會當他掐死她的時候,這東西就扔在一邊的地上。


    阿德萊德並不喜歡回憶這一段過去,當她說出這一部分內容的時候,神情困苦。


    “請你們原諒,我省略了這些事正是為了避免你們的反感,”


    克雷頓沒聽懂她的意思,但朱利爾斯和唐娜卻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你解咒的方法原來是利用了接觸性原理,還有肖像界限的化用手法。”朱利爾斯脫口而出。


    唐娜則喊出了另一個詞匯:“報應法則。”


    但他們所說的其實是同一個東西,經他們點撥,克雷頓此刻也理解了阿德萊德為什麽要隱瞞這件事。


    肖像界限是指形狀相似的事物同屬一類,利用畫像和雕刻人偶的方式去詛咒他人正是這一規則的經典運用,那件厄運珠寶因為上麵雕刻有阿德萊德的肖像,因此也被視作為她的一部分。


    而唐娜做說的報應法則有更為經典的例子來解釋說明——受傷的人通過折斷傷害自己的武器加速傷勢愈合,或者是受到詛咒的人擊敗詛咒自己的巫師來解除詛咒。


    阿德萊德通過傷害自己,將血液抹在厄運珠寶上來解除克雷頓的運勢異常。


    這個舉動能夠生效正說明這件厄運珠寶的歸屬權屬於她。


    兩個巫師同時指向阿德萊德,隨時準備釋放惡咒。


    阿德萊德向後漂去一點距離,但隨後又停下,她苦笑道:“伱瞧,我擔心的正是這種局麵。但我必須為自己辯解,在我獲得新生之後也有想過去找它,但我做不到。”


    克雷頓要是現在手裏有槍,也一定要指著她。


    “所有人都知道水澤仙女在自己居住的範圍內擁有極強的感知力,我不相信你的說辭。”


    “但這千真萬確,它是隨著我的死亡誕生的奇物,和我有著緊密的聯係,這也增加了我尋找它的難度。因為我對這河流也有相同的感覺,要在河邊找到它,難度就相當於你在自己的身體內找到指定的那一滴血。”


    “那它被拾走的時候,你總感受得到帶它走的人吧?”


    “是的,但我不敢阻止那個人。”阿德萊德說:“他和他的同夥加起來有七個人,都帶著槍在沼澤區域進行挖掘工作,幾乎沒有落單的時候。當時我的力量還很弱,無法將他單獨誘惑到水邊。”


    克雷頓皺起眉頭:


    “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嗎?”


    “他們好像是要挖掘沼澤古屍,或者其他什麽值錢的財物,但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確信熱沃的沼澤裏會有這些東西。”


    人類屍體的藥用價值在醫學院有明確的規範,如果說麥斯裏的木乃伊價值最大,那麽大陸本土的沼澤古屍也能排到第三,並且同樣具備儀式魔法用途,複活島那群盜墓賊是來這裏拓展業務,克雷頓倒也能夠理解。


    他示意兩個“隨從”放鬆警惕。


    “我明白了,你繼續講述怪物出現後發生的事吧。”


    “當時那個怪物從我們的背後襲來,用它的爪子將我們緊緊抓住,我們拚命掙紮,減緩了被拖走的過程,丹尼趁機衝它開了一槍,沒能打中,那個怪物似乎也很吃驚,在被瞄準的時候就把我們放了下來.”


    在她訴說的時候,克雷頓在心裏記下了要點——隻有丹尼直麵了怪物,而那個怪物認得槍械,是高智力生物。


    但這些信息僅供參考,即使阿德萊德沒有主觀說謊的意願,緊張的態度也可能讓她記憶不清。


    “.我們跑出了一點距離,那個怪物又追了上來,它的腳步聲非常大,而且急促,即使沒有看,我也知道它比我們跑得快得多,在我快要跑不動的時候,塞萬從後麵推著我向前走,但我們都知道這樣沒法逃走。丹尼也知道,所以他回頭衝著塞萬又開了一槍,任由那個怪物抓住他,然後拉著我繼續向前跑。”


    “等到我們確信那個怪物不會再追上來了,他才停下來,問我接下去要怎麽辦。我告訴他,我要回去救塞萬,然後他就殺死了我。我醒來後想要複仇,但也必須先警告其他人,於是我迷惑了醫生,讓他帶著我的禮物去熱沃,那是一枚留聲海螺,我在裏麵存了些不可能出現在鎮子裏的野獸的聲音,好讓所有人都知道有一頭怪物在靠近。”


    “而丹尼是知道水澤仙子複蘇的規則的,隻是他殺死我的時候沒有想那麽多,我希望他聽到那不尋常的聲音後能想起我,無論他是選擇逃亡,還是回來找我,我都能找到機會殺死他。”


    阿德萊德的語氣愈發趨近平淡,但這不是因為她已經看開了,而是過度的抑製抹除了其他的感情。


    她不想在外人麵前表現出軟弱的樣子。


    河邊的自然環境是如此靜謐,因此唐娜吸鼻子的聲音在這會兒就顯得有些刺耳了。


    注意到克雷頓的眼神看向自己,她才捂住臉不再發出聲音。


    但這不能打消唐娜心中受到的觸動,她所聽聞過的所有不幸加起來也未必有阿德萊德一個人所遭遇的更不幸,隻有這樣的悲劇才可能催生出厄運珠寶這種奇物來!


    克雷頓沒有指責侄女的軟弱,因為他也心有觸動,隻是更多的理性讓他更注重故事中的細節。


    “丹尼開第一槍的時間到開第二槍的時間間隔了多久?”


    “大概.我想不到一分鍾吧。”阿德萊德回憶道。


    “不到一分鍾,他用的是燧發手槍,而且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受過填裝訓練的人,要在奔跑的過程中裝填完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克雷頓很快得出結論:“他和你們遇見恐怕並非巧合,因為他當時身上至少帶有兩把經過裝填的槍,或許在你們還沒遇到怪物的時候,他就已經打算和你們做個決斷了。”


    如果隻是為了狩獵,一般人也不會帶兩把槍,重量會影響獵人在叢林中的行動。


    尋常的野獸即使具備利齒獠牙,在聽到槍響後也會害怕的逃走,需要兩把槍的情況隻會是對付認得槍械的生物。


    他不認為丹尼是專程去對付怪物的,一般人不會瘋成這樣,那麽珠寶匠的兒子拿兩把槍隻能是要對付塞萬。或許是要一場公平的決鬥,或許是用於第一槍失誤後的補槍,總之他的惡意是已經得到確認的了。


    阿德萊德聽到克雷頓的判斷並沒有什麽神情變化。


    無論如何,丹尼已經死了,再怎麽計較也隻是在那令人厭惡的墓碑上添上無足輕重的一筆。


    “你之後還有再遇到那個怪物嗎?”克雷頓追問她。


    水澤仙女搖了搖頭:“並沒有,我在這裏等待了很久,它都沒有再露麵,我甚至沒能找到塞萬留下的血跡,或許他們已經離開了熱沃。所以我想要沿著河流一路尋找。這附近的取水地很少,隻要那個怪物不能進城取水,它就必須到河邊飲水,照這樣下去,我一定會找到它的。”


    她說的很好,但克雷頓對她的選擇並不看好。


    他問她:“阿德萊德小姐,你知道‘那一隻野獸’嗎?”


    阿德萊德·拉克斯茫然地反問道:“抱歉,我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一隻?”


    看到她的反應,克雷頓又確定了一點——這位水澤仙女死去的時間太早,她在熱沃的“野獸之災”發生前就去世了,而在“野獸”肆虐之後,人們又出於安全考慮減少了離開鎮子的活動,即使少部分人冒險來到河邊,也不可能自言自語提起此事,因此阿德萊德對於“野獸”的存在還一無所知。


    唐娜咳了兩聲,將阿德萊德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阿德萊德小姐,當那個怪物抓住你們的時候,你有感受到它的爪子長什麽樣嗎?”


    阿德萊德很正式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我感到我的半邊肩膀都被它的爪掌所包裹,上麵覆著一層粗糙的黑色硬毛,但下麵又有鮮明的骨節,就像人的手。”


    這個回答讓三人都有些吃驚。


    製皮師的手掌雖然也像人,但上麵沒有絲毫毛發,更像是十把錐子上麵再插了十根針。


    阿德萊德對那掌爪的描述反而更貼近狼人,難怪阿德萊德選擇用留聲海螺記錄了一聲狼嚎。


    狼人是群居的暗裔種族,當有一個出現,附近就可能還有其他狼人存在。


    克雷頓至今沒有見過自己以外的成熟個體,並不清楚狼人之間該怎麽交際鬥爭。


    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


    熱沃有個除他以外的狼人——這隻是個揣測,並非事實。


    阿德萊德所描述的爪子形狀雖然與狼人相似,但未必不與其他野獸相仿。如果是一頭瘦骨嶙峋的熊,它的爪子也可能顯得與狼人類似。


    野獸中有特殊個體被火槍射傷後記住人造器物的威力也不奇怪。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狼人不過是因為之前鎮上的人宣傳“野獸”的身份是狼人,而身邊又恰好有一個狼人而已。


    “有嫌疑”離“確鑿”還差那麽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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