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頓暫時擺脫了嫌疑,但他不覺得高興。


    為了拖延屍體被發現的時間,他們可是把屍體藏得好好的,如果這樣還被人翻找出來進行二次加工,那麽隻能說明他們殺人的過程被某些存在完全看在眼裏。


    他真正的結論和虎克偵探相當,那個破壞馴獸師屍體的家夥必然和死者生前結仇,否則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


    破壞者會是那個具備邪眼的人嗎?


    周圍的人已經不再關注屍體本身了,他們開始討論屍體處理的後續,比如在匯報給長老和教士後,如何用這件事警示天黑後不回家的孩子.


    克雷頓此刻卻重新萌發了探索的想法,他再次於屍體邊蹲下,第二遍檢查屍體。


    第一次檢查的時候,他因為一直在想撇清自己的嫌疑,花了更多的力氣在編織謊言上,並沒有投入多少精力在工作中,而這一次,他發現了異樣之處。


    屍體左右部分被鐵條穿刺,一輪圓形的鐵片則插入屍體的胸腔。


    這個情景初看確實無法理解,但如果將這些外物從屍體中剝離出來,一件件地排開,在地上擺放整齊,那麽它們的形象便很清晰了。


    這些鐵條和圓片拚湊在一起,正好能夠組成一個鐵籠。


    克雷頓用手指撥數著屍體身上的鐵條數量,一共有二十六根,長短和粗細都符合一般的鐵籠規格。他把圓鐵片從屍體的胸腔裏拔出來,甚至還看到了熟悉的痕跡。


    他在殺死馴獸師後還吃掉了他的豹子,當時的豹子正是關在這籠子中的,


    為了不被狼人拖出來,這可憐的動物在籠子鏽紅的底座上留下了許多白色的趾甲刻痕。


    現在這些刻痕都還存在,一條也沒差——這圓鐵片正是籠子的底座。


    這意味著破壞屍體的人不僅繞遠路去翻找出了馴獸師的屍體,還在這之前就於鎮子旁邊馬戲團營帳裏將籠子也帶了出來。


    用關押野獸的籠子來傷害馴獸師,這似乎是一種複仇的儀式。


    克雷頓打算把這件事分享給同伴,當他回頭找到自己人時,就看到珠寶匠的兒子丹尼正在低聲與芭芭拉交談。


    注意到克雷頓走來,丹尼顯得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和他打了聲招呼。


    “我還不知道您是個治安官。”他的語氣多了幾分恭維。


    克雷頓回答他:“隻有在薩沙市的時候,我才是治安官,而在這裏,我隻是個珍玩回收商,因此這個身份不說出來也無妨。”


    丹尼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這個回答實在漏洞百出,因為克雷頓要是不打算以治安官的身份來熱沃辦事,那他就沒必要找珠寶匠詢問那條項鏈的來曆。


    克雷頓注意到他的畏縮,似乎法律的維護者會讓他想起不好的事,於是故意問道:“我想你應該沒有犯罪吧?”


    珠寶匠的兒子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他含糊其辭,應付了兩句就落荒而逃。


    這副態度讓克雷頓不得不考慮對方之前給出的線索是否真實了。


    他轉向佩羅夫婦:“他剛剛和你們說了什麽?”


    “我們在說新年的事。”芭芭拉回答他。


    佩羅咳嗽一聲:“我們會在這裏待到下個月底,到時候就要回城裏去了,要是還有人願意一起走,路上也能夠互相照應。但丹尼想要這個月就進城。”


    治安官和地方法院之類的執法力量都局限於城鎮聚落之內,大路上仍然有許多強盜團體在活動,想要出門的人往往結伴而行。


    即使薩沙市是最近的城市,他們坐馬車過去也要一天,而時間越長,越容易碰到意外。


    這也是為什麽克雷頓知道唐娜一個人來熱沃時是如此的不安。


    不過,丹尼這時候提起此事未免有些不合時宜。


    克雷頓如果是他,在聽說野外有狼人和強盜的情況下就不會想著離開聚集地。丹尼這麽做,如果不是他的腦袋不太好使,就是有更緊要的事需要他去做,或者有某種危險逼迫他當下做出選擇。


    “他難道是在害怕我?”克雷頓不禁思考起丹尼的動機。


    治安官做出了判斷,其他人找不出這個結論的錯誤之處,因此便決定就此結案。


    每年都有人意外死亡,馴獸師的死狀或許離奇,但放在過往的曆史記錄中卻也不過是一個單調的數字,被怪物殺還是被強盜殺對於死者而言沒有什麽不同。


    人群漸漸散去,虎克偵探們也打算離開了,他們的工作還沒有完成。


    但伊恩·拉撒路沒有挪動自己的腳步,他向“兔子”艾斯請了一會兒假,他想要再檢查一遍屍體。


    克雷頓·貝略的結論具備相當完善的理由,伊恩一時間沒有當眾推翻它的把握,但他知道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著超自然的力量存在——那位黑治安官忽略了一點,想要彎折這樣纖細的鐵條對於成年男性來說確實不是問題,可要是有目的地將兩扇屍體縫合到一塊兒,其難度遠比單純的彎折要高很多,就算能做到,也至少要花費接近一天的時間。


    在被確認死亡前,馴獸師至少失蹤了一天,他想馴獸師的同伴應該不會對此視若無睹。


    如果能確認馴獸師馬赫特的死亡時間,那麽凶手的活動範圍也大致可以確定了。


    青年偵探站在屍體邊上思考,一邊和另外幾個好奇心過剩的家夥一起等待受到通知的馬戲團成員趕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前去通知馬戲團的本地人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但身後沒有跟著其他人,表情也顯得慌亂不堪。


    “所有人都不見了!”他嚷嚷著:“他們的行李還在,但馬都不見了!”


    伊恩·拉撒路跳了起來,抓住他衝了出去。


    在這位慌張的本地人帶領下,他們走了捷徑,很快抵達了馬戲團紮帳的山坡腳下,那些花花綠綠的營帳還留在原地,為冬季的荒蕪山丘點綴著歡樂的氣氛。


    但是這裏一點聲音都沒有,馬戲團的人都不見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那名本地人又喊了兩聲,但周圍沒有人給予他回應。


    偵探讓他先自己回去,自己則拔出兩把槍,謹慎地走入營帳。


    絕大部分的營帳都完好無損,裏麵的雜物都整整齊齊地擺著,隻有最大的白色營帳翻倒在地,固定底部四角的楔子都被拔了出來,地麵的土壤也有翻動的痕跡。


    伊恩回顧四周,在確定周圍沒有其他生物後才小心地用腳尖撬起一塊土壤。


    即使凶手清理過現場,他也從中聞出一股燃油和血液混合的臭味。


    這本來就是很刺鼻的物質,難以徹底的根除。


    旁邊堆砌的箱子是破損的,一些陶土碎片散落在地上,從沒有完全粉碎的大塊碎片中,偵探看見了兔子耳朵的形狀。


    在白色的演藝營帳裏發生過打鬥——伊恩·拉撒路這樣判斷,不過他無法判斷出兩方的數量,現場沒有腳印可供參考,可能是被凶手處理掉了。


    不過這也是個有用的信息,至少他因此知道這個凶手經驗豐富,肯定不是第一次殺人,否則不會這麽警覺。


    巡回馬戲團的篷車就停在營帳旁邊,馬匹和他們的主人一樣不知所蹤。


    伊恩·拉撒路沿著山坡走了一圈,沒有在附近找到其他的戰鬥痕跡,似乎所有衝突都被局限於白色的營帳之中。


    這是一次短而快的暴力衝突。


    他的腦海裏很快浮現出畫麵——一個狼人、或者別的什麽怪物衝進白色營帳,和裏麵的馬戲團成員起了衝突,短暫的戰鬥後,那個怪物輕鬆殺死了馴獸師,而其他人則喪失戰意,直接騎馬逃走。


    他簡單還原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場景,但心底還有疑問。


    馬戲團的人為什麽不呼叫巡邏隊支援自己呢?


    虎克偵探們來到熱沃的時候可見到了那些糾結成群,舉著火把獵槍的獵人們,又是專門為了對付“野獸”聚集在一起,勇氣也是足夠的。要是這個巡回馬戲團一直駐紮在這兒,沒理由對這股強大的力量視而不見。


    伊恩·拉撒路沉思著,他感覺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


    這些人遇到了危險卻沒有呼喊巡邏隊,或許是因為他們過於緊張,不敢高聲呼喊,生怕自己變成怪物的目標。那樣的話,或許他們遭到襲擊的時間會是夜晚,因為黑暗會放大人的恐懼,而在漆黑中避免暴露位置也是人的戰鬥本能。


    但如果他們遭到襲擊的時候不是夜晚呢?


    這些人不是向熱沃的方向逃走,也沒有呼喊巡邏隊幫忙,那麽這個事實雖能推導出的結論就有些可怕了。


    或許他們正是因為看到了凶手的臉,因此才做出了上述的決定。


    巡邏隊幫不上忙,而鎮子也不安全。


    殺害馴獸師的人或許正是熱沃的本地人,並且有著一定的地位,這才使馬戲團的眾人沒有對抗的打算,因為巡邏隊不會幫他們,而進入鎮子對他們而言和進入牢籠也沒區別。


    伊恩一想到這裏,身體都漸漸開始為這個恐怖的可能性而發熱,額角也流下汗來。


    如果熱沃是一個由怪物統治的小鎮,他接下去也不知道該怎麽是好了。


    突然,一道思緒的閃電掠過他的脊背,他想起了一個具有重大嫌疑的人——那是上午和他同行的芭芭拉女士!


    她在知道有“狼人”肆虐的情況下還要出門采摘漿果,而且對於這附近的環境也並不熟悉,甚至和他一樣在鎮外迷了路!


    如果沒有人逼她這麽做,她一個女人怎麽可能願意獨自離開鎮子、來到這荒涼深邃而又殺機潛伏的林間呢?


    或許就是那個凶手用暴力和權勢脅迫她來再度觀察馬戲團的情況。


    陽光照在伊恩的身上,他握住火槍的手指因過度發力而泛白。


    他知道這些疑點或許背後也有合理的解釋,也可能是他又想多了,但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放過這個可能性,放過這個能夠拯救他人的機會.


    他想起了自己死於暗裔之手的父母,還有上個月剛剛去世的兄長,最終在胸口堅定地畫下一個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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