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後麵掛了一個人,但馬車夫毫無察覺,他帶著塞了棉花的護耳帽,什麽聲音都分辨不出來,當馬匹出現減慢速度的跡象,他咕噥幾聲,賞了它們兩鞭子,一點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


    轉眼間克雷頓就被拖出去十碼。


    但拉車的駑馬之所以被稱為駑馬,就是因為它們的速度不夠快。


    作為退役騎兵,克雷頓曾有不少次被快馬拖拽奔跑的經驗,因此應付眼下這種狀況還算得心應手。


    轉動的車輪將他卷倒在地,不斷地拉近它和克雷頓臉的距離。


    他抓著自己從衣服裏搶救出來的錢包跟在女士們身後頻頻四顧,時刻準備著買單,還有抵禦可能襲擊自身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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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謠言,是蜘蛛教士殺的他,我隻是離那把擊發的槍比較近而已。你不會以為我會蠢到在他的眾多手下麵前去進行謀殺吧?”


    法師傲慢地看著這個凡人,她不僅力量孱弱,腰也沒有他細。


    “我知道,我知道。”


    他左顧右盼,很快找到了克雷頓的位置,然後攔到中尉麵前。


    迄今為止,朱利爾斯沒有對克雷頓的家人展現出任何敵意,但著裝和遣詞用句已經讓克雷頓有著把他痛毆一頓的衝動。


    “鬆緊帶已經收緊了嗎?”


    解決完這一切,他解開左手袖口,雙腿發力踏入泥土固定身體,右手替換左手墊在頭下,左手則猛地抽空從袖子裏拔出來,整個人與外套大衣分離。


    克雷頓不理解他們,也不指望他們會理解自己。


    朱利爾斯上身突然向後微揚,臉上的表情恢複成玩世不恭的模樣。


    顯然,室外有室外的倒黴方式,室內有室內的倒黴方式,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他是我的雇主。”


    “認識一點點。”克雷頓把眼神轉移到女助理身上,眼神凶狠,


    夏綠蒂拉著唐娜走了過來,後者穿了條新裙子,高高興興的,但她們同時發現克雷頓的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這位施法者明明有著與生俱來的交涉天賦,但他卻將其全部用來試著觸怒別人。


    克雷頓雙腳向下一撐,像一隻蝦那樣從地上彈起來,在夏綠蒂麵前站得筆直。


    後者並沒有意識到這時對方讓她帶走唐娜的暗示,她還在等朱利爾斯做自我介紹。


    緊身胸衣的存在極大地幹擾了她的判斷能力。


    布魯諾的死讓他看清了一些事,那就是長老會即使看似仁慈寬鬆,也絕非他這樣的人可以久留的地方。


    不過,她們至少是好心一場。


    無論如何,成衣店很安全。


    “貝略先生!你還好嗎?”夏綠蒂小姐和唐娜再次來到他身邊,女助理慌張地蹲下來開口:“你需不需要再做一下檢”


    好藍的天空。


    “我沒有。”克雷頓說,他的手指漸漸攥緊成拳。


    那裏對於暗裔的約束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有效。


    “你別碰她!”克雷頓指著法師警告道:“還有,你先把緊身胸衣摘下來再和我說話。”


    在街上吹足了冷風,朱利爾斯看起來終於冷靜一點了,抱著胳膊站著,看起來不再那麽自信和咄咄逼人。


    “朱利爾斯,你他嗎怎麽在穿緊身胸衣?!”中尉低吼道。


    “我們出去聊聊。”


    這麽倒黴的日子可不多見,盡管還沒過去一半,但已經從上午倒黴到現在了。


    “但是你們正好需要我的眼光,不是嗎?”


    “我覺得沒有什麽問題了,一切安好,手臂也是這樣。”


    馬車帶著他的衣服走了,克雷頓躺在地上,白襯衫在黑土地的襯托下無比耀眼。


    “當然了,我連槍子都吃過好幾次,一個花盆或者車輪還弄不死我,你們放心去玩兒好了,別讓放鬆的時間泡湯了。”克雷頓壓低聲音強調道,又拉起袖子給她看自己手臂,好讓對方相信自己真的毫發無損。


    她皺起臉:“您確定嗎?”


    聲音的主人聽起來似乎將要從試衣間裏出來了,克雷頓驚恐地從座位上離開,準備找個地方躲起來,別讓對方知道自己在這兒,那家夥現在可算是個麻煩角色。


    他不安地理了理襯衫的領口,然後雙手叉腰。他現在看起來還算正常。隻不過城裏沒什麽人會把白襯衫穿在外麵就是了。


    他找了貼牆的椅子坐下,等待夏綠蒂給唐娜挑衣服。


    朱利爾斯昂起頭,用下巴指點唐娜的穿搭:“小姑娘,臉蛋長得可愛是好事,但不代表你能就此放鬆,低劣的穿衣的品味可會折損你本身的魅力。我的審美水平足以為你,還有你身邊這位更年長的女士指點迷津,《淑女櫃》的創辦人布蘭梅都曾邀請我與她一起用餐,要我說,那可真是一次相談甚歡的經曆”


    女助理的聲音驚擾了克雷頓不想見的人,那個青年男人從試衣間裏衝了出來。他長得還算俊美,但不符合當下男性審美的墨綠色長發十分引人注目,帶著與他父親截然不同的陰柔之氣。


    如此一來,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長老會的核心事務遠些,沒有利益關係的矛盾,這能避免他們百分之九十的衝突。


    三八.六.一六六.六九


    這可是女性專用的儀態矯正服飾!


    朱利爾斯低頭看了一眼,平靜答道:“哦,因為我要收腰。”


    夏綠蒂牽著唐娜,視線在他們來回移動,但是完全猜測不出他們的關係。


    一直到身處於成排的衣架之間,克雷頓總算恢複了一些自信。


    他看著天空想。


    “你殺了阿克齊?”


    “克雷頓·貝略?!”


    如果不是阿西娜已經死了快一周,他大概會以為是對方又為自己施加了一個詛咒。


    然而他一躺到地上,就迅速地將包裹著厚羊毛呢袖管的左臂枕在腦後,免得被地上粗糲的石子兒插進後腦,同時右手趁機把口袋裏所有東西掏出來。


    克雷頓的額頭青筋直跳:“你要找我聊天,至少該在我沒那麽忙的時候,‘別打擾家庭聚會’,你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朱利爾斯和沒有聽清似的又重複了一遍:“你殺了阿克齊。”


    夏綠蒂不明白為什麽對方剛才還覺得手臂的傷勢有必要檢查,被馬車拖走後反而全身痊愈了。


    克雷頓將頭發向後捋,他其實還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隻是為了不讓朱利爾斯向唐娜灌輸各種邪知邪見才將他拖了出來。


    女性的話題讓他難以介入,而店員的隱隱笑意也讓他不斷回顧之前躺在大街上的經曆,他索性對著這些人視之不見充耳不聞,就等著一切結束後回家。


    “貝略先生,你看看唐娜穿這件怎麽樣?”


    那裏的資深會員和阿克齊一樣,他們是天生的暗裔,因此觀念和人類轉變的新生兒有著天壤之別。


    “沒錯,這是必須的。”唐娜附和道。


    克雷頓扶著額頭,又坐了回去。


    克雷頓終於忍不住了,他抓住法師的肩膀,把這個瘦弱青年拖了出去。


    店員給予了那個人肯定的回答。


    “你打算休假到什麽時候?”


    克雷頓無奈地點頭答應道,實際上就算沒有變形,他的人類軀體也能應付這種小事,這些遭遇至多也不過能給他身上留下一兩片淤青。


    他似乎是在提問,但語氣卻堅定不移。


    “可我覺得它還不夠緊算了,畢竟你們這兒也隻是個小店,就這個了。”


    他的餘光看到玻璃櫃櫥的倒影中,他背後街上的其他人已經不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心情才稍微有所恢複,但神經卻不敢完全放鬆,時刻警惕著四周的異動。


    克雷頓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依舊需要和長老會這樣的龐然巨物保持一定的聯係,以備不時之需。


    就在他坐著無所事事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隔壁的試衣間裏傳出來


    既然已經躲不過去了,克雷頓下意識地站起來要應對,但看著對方驚世駭俗違背常理的打扮,他的擔憂就變成了另一種情緒。


    “我怎麽不認識你?”女助理看向克雷頓,她要一個解釋。


    “你們認識嗎?”


    這裏的擺設大多沒有銳角,地麵有厚實的地毯,所有剪刀和針線都隻放在後室中,


    就在他苦惱該怎麽警告朱利爾斯才能讓這個家夥離唐娜遠些的時候,朱利爾斯開口了。


    他開始想念那輛能把他拖走的馬車了。


    “好吧,但我們一會兒得再去藥膏店看看,讓醫師給你診斷一下。”夏綠蒂看到中尉臉上不情願的表情,態度強硬起來:“這是必須的!”


    “好吧,那我就當你沒有了,我最近也才知道關於他所屬種族的惡心傳聞並非空穴來風,一想到我以前還尊敬過他,那感覺真是哇哦——”


    整條街上的人都在圍觀他,甚至店裏的店員都暫停了生意,臉湊到了玻璃後麵看他。


    但仍有一些聯係沒法輕易舍棄.


    “克雷頓,你的侄女真是個美人胚子。”朱利爾斯最終還是知道了他們的關係,克雷頓畢竟和唐娜有著眾多的相似之處,隻是沒有那麽可愛而已。


    但是他晚了一步。


    唐娜和夏綠蒂的行為一致,但關注點不同,她的眼神迷惑地在朱利爾斯褲子上那眾多的口袋上遊弋,那不是常見的裝飾風格。


    朱利爾斯就是他今天的災星之首。


    自從上一次錢寧為他帶來了戴斯長老的報酬後,克雷頓就再沒有去過長老會的任何據點。


    他喋喋不休地開始向女士們吹噓不知是真是假的往事,還有他可怕的品味。


    中尉的手鬆開了。


    “什麽傳聞?”他問。


    朱利爾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那不重要,我們現在來談談工作的事,你打算什麽時候給我一份新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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