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羲不言不語地盯了阿璃半晌,伸手把她按回到榻上。


    “你若不想死,就老老實實躺著。”


    阿璃的傷口又被扯得鈍痛,齜牙咧嘴的趴到榻上,微微喘著氣。


    延羲旋身坐到了榻沿上,拉過被子蓋到阿璃背上。


    “知道是什麽人要殺你嗎?”


    “嗯……是一群記恨青遙火燒薊城大營的士兵。”


    阿璃把事情的經過大致講了一遍,延羲聽過後垂目沉吟著。


    阿璃回想起自己送走青遙那晚延羲的震怒,心中暗自忐忑。


    她一直沒有從沃朗那裏收到仲奕等人已上船東行的消息,可眼下觀延羲的神情,對自己冷冷淡淡、似有惱意,又並不像已經查找到了青遙的下落……


    思忖片刻,她遲疑問道:“你怎麽會在薊城?你不是去追……去找你妹妹了嗎?”


    延羲揚起眼簾,一瞬間眼中閃過冷冽之色,光華懾人。


    他冷笑了聲說:“不是你讓蘅蕪帶話給我,說有很重要的事要同我商量?我原本還以為你真有什麽急事,沒想到竟是等著我來救命。”


    阿璃垂目不去理會延羲語中的譏嘲,忽又覺得腦中一陣眩暈,伴隨著兩側太陽穴處鼓起的脹痛。


    她吸了口氣,有些渾渾噩噩地問:“是你救了我?”


    延羲看著阿璃,眼神複雜,“那你認為是誰救了你?”


    摘星台下的密室除了慕容煜本人,世上再無第二人知曉。


    延羲趕到薊城時,摘星台已被大火吞滅、壁牆坍塌。待禁軍完全撲滅火勢時,整座高台已燒成了黑乎乎的一堆廢墟,困在裏麵的人,絕無生還的可能。


    慕容煜冒死進入摘星台營救王妃一事傳出,宮中諸人皆驚惶哀呼,朝臣們匆匆入宮、齊聚東宮,商議對策。


    一時間,人心惶惶,亂成一片。


    可就在這時,風延羲卻站出來說,摘星台下藏有密室,慕容煜和阿璃或許尚存一線生機。


    誰也不知道,延羲和阿璃的身上,種有相連相知的子母蠱,他隻需驅動母蠱,便輕而易舉地知曉了阿璃究竟身在何處。


    眾人將信將疑之際,也顧不得深究緣由,由雷鳴領著的禁衛軍開土鑿石、挖地三尺,當真找到了密室的入口。


    阿璃抬手抵著額角,抵製著太陽穴突突直跳的脹痛,隻覺得煩躁異常。


    “我現在不想跟你辯……總而言之,還是謝謝你救了我……”


    延羲弧形優美的唇角勾出道涼薄的笑來,“你以為我想救你?我不過是惦記著你許諾過的半壁江山。”


    阿璃頭腦中的眩暈感越來越強,倦意席捲全身。


    她倚在枕上,眼皮沉逾千斤似的再難睜開,恍恍惚惚間,感覺到延羲扶住了自己,伸掌將溫熱的內力源源地注入到了自己體內。


    “阿璃,”


    延羲的聲音猶如從虛空中傳來,模糊難辨,卻又字字分明。


    “不要忘了你許下的誓言。”


    ×××


    阿璃再度醒來時,已是次日午後。


    蘅蕪領著宮女送來藥劑,服侍著阿璃飲下,又更換了她背上的刀傷藥。


    或許是因為嚴重的失血和脫水,阿璃這次恢復地十分緩慢。從蘅蕪口中,她得知自己竟然已經在高燒昏迷中度過了半個多月。


    “若不是公子日以繼夜地用內力幫你療傷,”蘅蕪一邊往帳頂掛著的鎏金薰球裏添著香料,一邊說:“還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阿璃倚著靠枕,試探問道:“延羲……有找出青遙的下落嗎?”


    蘅蕪手中動作一緩,繼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阿璃很清楚,從蘅蕪的嘴裏是套不出話來的。但從昨天的情形來看,延羲應該是沒有找到青遙,否則也不至於在自己麵前一臉的兇巴巴。隻可惜,藏在鳳冠裏的那條蠱蟲十幾日不曾餵食,想必已經僵死,再無法從沃朗那裏獲取消息。


    蘅蕪像是調換話題似的迅速說道:“對了,上次我已經按你的吩咐,去城南行宮拜望過了先王的嬪妃,也把選妃一事私下告訴給了高後。”


    阿璃突然有些提不起精神了,蔫蔫地問了句:“她怎麽說?”


    蘅蕪答道:“她能跟我一個奴婢說什麽,隻說知道了。不過,你昏迷的日子裏,高家的夫人倒曾來探望過一次,送了些補藥,還在前殿略坐了會兒。”


    阿璃沉默了會兒,問:“還有誰來看過我?”


    “太子和林崇公子來過幾次。”


    “哦。”


    “還有誰來過?”


    蘅蕪轉頭盯了眼阿璃,緩緩開口:“你是不是想問什麽?”


    阿璃被看得莫名心虛,垂目低聲答道:“隨便問問而已……”


    這時,一名宮女躬著身,快步走了進來,跪奏道:“稟王妃,陛下的禦駕已到了承元殿外。”


    阿璃的心立刻緊繃起來,手指不安地揉搓著被角,竟有些荒謬地期望著自己此刻能再度昏迷過去。


    當日被困密室之中,身負重傷,無路可出。在以為絕無可能逃生的情況下,她將自己壓至心底的話說了出來。可如今又奇蹟般的活了過來,眼下,她又該如何去麵對慕容煜?


    蘅蕪打量著阿璃的神情,揮手摒退了宮女。


    她幾經猶豫,開口說道:“阿璃姑娘,我隻是公子身邊一個小小的侍婢,出身微賤,難得你一向待我如友,這次又在公子麵前為萋萋說情,這份情誼,我總是會記在心上的。”


    說罷,她屈膝行了個禮。


    阿璃琢磨不出蘅蕪此言的用意,卻又聽她說道:“我雖然資質愚鈍,但跟隨公子多年,一些有關朝政局勢、利益糾葛的事還算看得明白。有幾句話,我想以朋友的身份講出來,還望姑娘勿怪我唐突。”


    阿璃見她表情嚴肅,也鄭重地點了點頭,“你講吧。”


    蘅蕪說:“燕帝是位出色的男子,對你也十分用心,可你們畢竟處在敵對的兩方,中間又隔著他兄長的血仇,萬一將來事情敗露,就算他不殺你,太子、燕國朝臣、甚至燕國百姓都會要你的性命。摘星台的事,就是一個例子。到時候,一麵是家國親情,一麵是你,以他的性子,你覺得他會怎麽選?”頓了頓,又說:“如今局勢混亂,也隻有公子能護得你周全。公子這個人,很多事都藏在心裏……可你不會看不出來,他對你終究是與旁人不同。你要是選擇跟他作對,恐怕最後吃虧的隻能是你。”


    阿璃聽蘅蕪言辭切切、句句直擊自己心中所愁,不禁頗為動容,可聽到最後一句時又經不住有些惱火。


    她抬起頭,似笑非笑地問:“照你這麽說,我就合該一輩子誓死效忠風延羲,任憑他差遣?”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蘅蕪瞅著阿璃,輕輕嘆了口氣,“你曾說過,你無法信任公子。可公子這些年的付出,難道就沒有讓你對他多出一點點的信任?我曾聽蒙卞大哥講過你幼時的經歷,”她頓了頓,“我能理解,你何以比常人多了一份偏激與猜忌……像你這樣的人,大概永遠不會先付出、先去愛,也隻有像燕帝這般篤定堅決、不吝表達的男子,才有可能讓你動心。但公子做的事,不比他少。在汕州、在東郊密室,他都是拚了性命去救你。這次慕容煜被困摘星台,本是個除去他的好機會。隻要他一死,燕國的江山便如公子的囊中之物。可為了救你,公子還是捨棄了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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