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臨絕境,死亡迫近,還有什麽是值得顧慮的?


    她把頭埋到慕容煜胸前,淚水簌簌直下,“對不起……烏倫……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她頭痛欲裂,直想把一切和盤托出。是她親手殺了慕容炎,是她害得他活得這般孤獨辛苦……


    慕容煜忍著肩胛劇痛,伸指拭著阿璃的淚水,柔聲哄著她:“跟你沒關係……別哭了……”


    他幹涸的嘴唇在她滾燙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


    生命就要走到盡頭,他卻感到無比的幸福。如果說,他必須給出一個喜歡阿璃的理由來,那就是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此刻懷中的這個女子,值得他同生共死。


    阿璃終究是捨不得說出真相,毀掉這最後的幸福。她環住慕容煜,緊緊依偎著他,隻覺得自己眼皮愈發沉重、腦中眩暈的厲害,卻再不似先前那般的害怕了。


    上天終究是仁慈的,沒有讓她孤零零一個人死去……


    “我以前說的那些話,都是故意氣你的……我其實……其實,你現在陪著我死了也挺好……這樣,我們就互不相欠了……你也就不用去娶月氏國的公主了……我不想你娶她……也不許你看她……”


    慕容煜牽了下嘴角,語氣卻帶出了一絲哽咽,“阿璃,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妻。”


    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兩人靜靜相擁。


    阿璃愈漸迷離的意識慢慢墮入了虛空,一點點失去了知覺。


    *****


    時間無聲無息地流逝著。


    慕容煜的手指輕撫著阿璃的髮絲,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度和微動。


    生命的氣息,正在一點一點地從他深愛的姑娘的身體中抽離。


    空氣中散發著潮濕而腐朽的味道,四周黑暗的令人心生怖畏。而慕容煜的內心,卻是異樣的平靜。


    從小到大,他一直擁有著天之驕子的榮耀。天資聰穎,才華過人,不到二十歲就名冠天下,成為當世“戰神”。薊城的名門閨秀莫不費盡心思,借力於各種關係,唯求得與這位王族嫡子出身的大將軍有一麵之緣。可那個時候,他一心想的是如何滅魏逐北,顧不上半點兒女私情,甚至覺得在女人身上花功夫是件極其無聊的事情,王後安排至大將軍府的侍妾們,也一一被他饋以重金、送出了府。


    他曾經以為,自己的一生註定傾力於戎馬四海,為大燕征服八荒,卻不曾料到,終有一日,自己亦會如尋常男子一般,甘願放棄所有,為情所絆。


    當阿璃把玉簪擲於腳下,冷冷地告訴自己一切隻是欺騙時,他痛的撕心裂肺。


    當阿璃為仲奕的死失魂落魄、不惜用匕首割傷自己的那一刻,他震怒不已。


    他怨憤過緣分的變幻莫測,也因為阿璃的冷漠感到心灰意冷,甚至為她的絕情起過恨意。但那雙純淨清澈的眼眸中,即使刻意裝出傲慢與冷漠,依舊流露著難以解釋的無奈和歉疚,讓他不由得心生眷戀,心有不甘,捨不得放手。


    命運的演繹總是峰迴路轉地讓人毫無防備。


    慕容煜回想著阿璃昏厥前說的話,嘴角不自覺地彎起。


    自己終究,還是沒有看錯……


    他自小長於父兄身旁,耳濡目染地學習如何察顏觀色、識人辨才,從十幾歲起便坐鎮帷幄,洞察力遠勝常人。他不太了解女人的心思,卻能直覺地感受到阿璃疏離冷漠譏嘲的麵具之下,有著無法啟齒的苦衷。垂目時的那一瞬失神,笑意中的那一抹無奈,眉宇間的那一絲黯然,都在不經意間泄露著她心底的秘密。


    而她終究,還是卸下了那張麵具……


    慕容煜吃痛地收了收手臂,把阿璃擁得更緊了些,緩緩闔上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吵雜的聲響所驚醒,身邊的地麵似乎猛烈地震動了一下,伴隨著紛紛落下的嗆人的塵土。


    慕容煜費力抬起眼簾,在刺眼的光亮中調整著視線。


    一襲修長的人影,立於雪白的光芒之中。


    因為逆光,慕容煜看不清那人的麵容,隻看見他迅速掠至自己身邊,居高臨下地注視了片刻,繼而抬起右掌凝聚內力,似要猛力劈下。


    他猛然反應過來來者是誰,但此時全身無力,嗓子也幹涸的發不出半點聲音,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揮掌劈下。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焦急的問詢聲。


    “可有找到?”


    緊接著幾聲重物落地的聲音,亮光中又多出了幾道人影。


    身前來人聞聲身形微滯,仿佛遲疑了一瞬,繼而收掌卸力,彎腰把阿璃從慕容煜的懷中抱了起來,轉身離去。


    ☆、螢飛鵲度兩難憑 (一)


    阿璃醒來的時候,頭腦脹痛發暈,昏沉沉的隻覺得自己猶在夢中。口鼻間縈繞著草藥香氣,四肢軟弱無力,太陽穴痛的厲害。


    一時間,她記不起自己緣何會如此,睜大眼睛,恍恍惚惚地仰望著頭頂上方的鮫紗帳。


    “你醒了?”耳旁一聲低呼,隨即是連串的喊聲:“姐姐!姐姐!阿璃姑娘……王妃醒了!”


    阿璃定了定神,慢慢轉過頭,看見了跪在臥榻前的萋萋。


    萋萋微腫的眼眶中滾出淚來,扶著榻沿,語無倫次地說:“你總算醒了……都是我的錯,我本該跟去的……是我任性……要是你真死了,公子不會放過我,沃…大巫師他也不會原諒我……”


    萋萋因為氣惱阿璃送走了青遙,很長時間一直對她冷顏相對。阿璃被請去摘星台那天,萋萋其實是知道的,卻拗著性子沒有跟去,等聽說出事時,才意識到自己犯下大錯。


    阿璃此時終於記起了摘星台中發生的一切,嘶啞著嗓音問道:“慕容煜呢?”


    萋萋抹了把眼淚,似乎沒反應過來,“什麽?”


    阿璃再度開口,費力提高了聲音,“慕容煜,燕國國君,他……可安好?”


    萋萋尚未來得及作答,卻聽見屋門處傳來了冷冷的一句:“他沒死。”


    阿璃抬起眼睫,對上了風延羲那雙陰戾的寒星眸。


    延羲緩步走到榻前,低頭掃了眼萋萋,聲音不帶一絲溫度,“這次算你運氣好。身為暗衛,當知主死、親衛存者皆斬的道理。”


    跟著延羲入屋的蘅蕪臉色蒼白地跪倒在門口,“公子,萋萋已經知錯了。既然王妃安然無恙,求公子就饒了她這一次吧!”


    延羲不置可否,隻抬腕輕揮下手指。


    萋萋惶惶恐恐地退到門口,扶起了蘅蕪,姐妹二人相攜退下。


    阿璃從睫毛下窺探著延羲的神色,見他表情淡淡,似乎看不出喜怒。


    她揣度著他的心思,努力掙紮坐起身來,卻牽動了後背上的刀傷,疼得倒吸了口涼氣。


    “這事……跟萋萋沒關係。再說,對方處心積慮要取我性命,就算萋萋功夫再好,去了也不一定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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