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半晌,忽又想起了什麽,壓著聲音,語氣緊繃地問道:“莫非……莫非阿璃就是君上前日臨幸的女子?”


    話一出口,四周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住了般,冷的好像寒冰籠罩,又壓著股強大的猶如夏日雷雨前那種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沉悶。


    阿璃覺得有道冷厲的迫人目光凝在了自己臉上。她低垂著眼,固執地避了開來。


    仲奕側頭看了眼阿璃,唇邊掠過一抹無奈的笑意,對青遙說:“是。”


    青遙費力地想擠出道笑來,卻幾乎有種要哭出來的衝動。


    她不是不知道,芙蓉和太後為仲奕物色了一名侍寢的女子,而且這件事,事先得到過她本人的默許。她也知道,太後曾無數次地、送過不同的女子去仲奕的寢殿。所有的一切,隻是為了讓仲奕對女人動心。


    青遙從來都不懷疑芙蓉對男人的揣摩,就像小時候,她教會自己如何用眉眼、語氣間的一些小小改變,把陳國的幾個王子輕輕鬆鬆地從死敵變成了靠山……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芙蓉從宮外找來的女子,竟然會是那個打起架來不輸給哥哥的阿璃。


    青遙使勁掐著自己的手心,擠出絲笑說道:“果真如此。那臣妾恭喜君上了。”


    生在王侯之家,她不是不明白,像東越仲奕這樣的男人,不可能隻有她一個女人。可她是風青遙,是被萬人仰慕的天下第一美人,是東越國明媒正娶的王後。她跟仲奕,姻緣天成,在神殿上許下過一生一世的諾言。隻要他肯對女人動心,她就有把握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女人。


    可這一刻,毫無緣由的,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那個美麗卻沉默的暗夷女子。


    記憶中的母親,很少笑,隻有在望著牆上那副水墨字時,才會流露出少許溫柔的悅色。哥哥並不喜歡母親看那幅字,甚至為此跟母親爭執過。可那時青遙太小,聽不明白他們的爭論,隻記得母親幽幽地說:“我們暗夷的女子,喜歡一個人就是一生一世,哪怕被辜負,也是無怨無悔。”


    仲奕對青遙客氣地笑了笑,“謝謝王後。”


    青遙盯著仲奕唇畔的那抹笑,莫名地覺得惱怒。


    她討厭他這種淡然柔和的微笑,討厭他眉宇間時時流露出的那種寂寥,討厭刺客闖入紫清殿那晚,他帶著禁衛一路急急趕來守護自己時那白衣輕揚的身影……


    仲奕想伸手去牽阿璃,卻被青遙搶了先。


    青遙拉起阿璃的手,含笑說道:“阿璃,既然你如今侍奉君上,不如搬到西宮和我作伴如何?紫清殿附近的淳華殿景致怡人,你肯定會喜歡。”


    ☆、多情總被無情惱 (二)


    阿璃張了張嘴,扭頭去瞪仲奕,使眼色讓他快開口解釋。


    仲奕接過話去,“此事等一陣再說吧,過幾天寡人和阿璃……”


    “仲奕!”阿璃慌忙出聲打斷,繼而又訕訕地改了口,“君上……”


    仲奕的嘴角牽了牽,像是在極力忍住想要逸出的笑。


    他頓了頓,朝延羲點了下頭,又對青遙微笑著說:“寡人還有事要先回溫泉宮了,有勞王後再帶江陵侯四處看看。寡人明日會在大殿設宴為江陵侯洗塵。”說罷,向阿璃伸出了手,“阿璃,我們走吧。”


    阿璃慢慢地把手從青遙冷若寒冰的指間抽出,放到了仲奕的手裏,對青遙微一屈膝,低著頭跟著仲奕匆匆離去。


    遠處站著的幾個侍從想上來收拾琴劍等物,可偷眼瞅著王後和江陵侯的表情,都不敢上前,隻能垂首躬身地候著。


    青遙在原地立了良久才回過神來。她曲了曲僵硬的手指,重新收回袖中,轉身去看延羲,卻發現哥哥的麵色比自己的還要難看。


    “哥哥?”


    延羲抬起眼,眸色暗沉,輕聲問了句:“他們,果真在一起了?”


    延羲的語氣聽上去很平淡,卻莫名地讓青遙心中一慟,強忍著的情緒終是繃不下去。她抬起手,用手背捂住了嘴,像是在抵擋喉間湧起的哽咽,半晌,才挪開了手,深吸了口氣說:“他都親口承認了,還能如何?這事,宮裏其實早就傳遍了……君上前日臨幸了一名女子,是太後親自送去、親自接出的。裴太後是何等精明的人,這事又豈能有假?”


    延羲半晌沒有說話,沉默地攬過妹妹,低頭看了她一眼,聲音中帶著壓抑的嘆息,“青遙,你怎麽這麽傻……我早就告訴過你,千萬不能對東越仲奕動心……男女之情,本就是世上最不可靠的東西。如果不想受傷,就永遠不要付出自己的真心。”


    花園的另一麵,阿璃跟著仲奕身後,一邊走一邊數落道:“你沒事提我們出海的事幹嘛?你沒看出青遙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嗎?還有,這事如果讓延羲知道了,說不定又要趁機打什麽鬼主意!”


    仲奕停下腳步,轉身笑看著阿璃,“你以為我不說,他們就不會知道了?”


    “晚一天知道也比早一天知道好啊!”阿璃說著朝身後瞄了一眼,見侍從們還沒有跟過來,又繼續道:“那件事,你還是跟青遙解釋一下的好。剛才,我瞧她的模樣,一定是恨死我了!”


    仲奕挑著眉問:“哪件事?”


    阿璃的臉騰地一下變得緋紅,結結巴巴地說:“那……那件事……”


    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天,先前有的幾分尷尬也早淡了去。可兩人心裏都很清楚,假如沒有蒙卞的那顆解毒丹,他們現在恐怕是不能如此坦然地麵對對方。至於其他的種種,譬如那個意亂情迷的吻、那個無意識間喃出的名字,都被一人裝作忘記、一人裝作從未發生地永遠隱藏了起來。


    仲奕輕笑了聲,“哦,那件事。”


    阿璃忍無可忍,作勢要揮拳出手,“你是不是太久沒嚐過我拳頭的味道了?前兩天還口口聲聲地說都是你惹出來的禍,現在就開始裝模作樣了?”


    仲奕握住阿璃的拳頭,斂了笑意,“這件事你想我怎麽解釋?如果讓母後知道你是靠那顆解毒丹才安然無恙,她必定會再次對你下手。”


    阿璃收回拳頭,垂首走了幾步,又頓足道:“你是不是還在生你母後的氣?她昨天都親自來溫泉宮了,你竟然一點麵子都不給,連殿門都不讓她進。”


    仲奕淡淡地說:“我跟母後之間,如今,已是兩不相欠了。”


    第二日,仲奕在宮中為延羲設下了洗塵之宴。


    大殿之上華燈千盞、燭火通明。


    殿外的玉階之上,樂舞的宮女身姿搖曳,隨著絲竹聲翩翩起舞。


    新月如鉤,柔光似水,映在了緩緩拾階而上的一道身影上。


    絲竹的樂聲嘎然而止,殿上暢飲的眾人麵露疑惑,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殿外。


    夜色中,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姿態輕盈地走上殿來。她的容貌嬌妍,顧盼間明明帶著種張揚,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目光又偏偏如此清澈純淨。身上華貴的紅色長裙,恰與唇上的一抹嫣紅同色,襯得肌膚似雪,青絲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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