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月朗星稀,寒風清涼。


    迴廊處轉出個佩著刀的武將,身後還跟著幾個兵士,攔在纖羅麵前,深揖了一禮,“校尉程武,參見公主!”


    纖羅停下步子,打量著程武,“你是燕國的校尉?在這裏做什麽?”


    程武幹咳了聲,說:“回公主,末將奉大將軍之命,在此守護公主的安全。”


    纖羅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喜悅,放緩了語氣,“也好,我正要去找他。校尉大人如果方便的話,麻煩帶我去一趟王宮。”


    程武表情尷尬,“這個……大將軍吩咐過,恐……有刺客出沒,為了公主的安全,還是請公主留在驛館。”


    其實,慕容煜的交代比程武所說的要簡短許多:將公主禁於重華驛館。


    “刺客?”纖羅有些疑惑,“難道是上次那些人?”


    程武支支吾吾地“嗯”了聲,“可能吧……末將隻是依照將軍的吩咐行事。”


    小雅也趁機上前勸道:“是呀公主,上次遇到的那幫人很是兇狠,既然是大將軍的吩咐,我們還是留在驛站吧。”


    纖羅遲疑地點了點頭,慢慢轉身,朝回走了兩步,又即轉回頭來,“程校尉,麻煩你幫我帶句話給將軍,請他來驛館一趟,我有話要同他講。”


    暈過去前對他說的那些話,不知他是否聽懂了?是否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是否會因此回心轉意、收回退婚的要求?


    程武躬身答了聲“末將遵命”,臉上卻閃過幾個齜牙咧嘴的痛苦狀表情,暗暗在心裏把吳予誠咒了個半死,大罵這廝不顧兄弟情義、竟把哄騙公主的這檔苦差事踢給自己。這纖羅公主看上去高貴美麗,可性子卻烈如熾火,下午拿刀抵在自己胸前的模樣把眾人嚇得不輕,至今仍心有餘悸。


    ☆、欲將心事付瑤琴 (四)


    接下來的幾日,纖羅公主一直在驛館翹首期盼著慕容煜的到來。


    可一天天過去,慕容煜始終沒有出現,連校尉程武也似乎總想方設法地躲著自己,差人去找了他幾次都無功而返。


    從月氏國帶來的親隨大多死在了上次的遇襲之中,活下來的隻有幾個近身侍婢,根本沒有辦法闖過校尉設下的層層侍衛、出門打探消息。


    等到第六日的時候,館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的車馬聲,夾雜著此起彼伏的歡呼聲,持續了好一會兒。纖羅讓小雅去打聽出了什麽事,得到的答案卻隻有“不知道”。


    纖羅長在大漠,雖然出身王族,但也是從小隨著兄長們策馬飛馳原上、過著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如今來到陌生的國度,又被禁足於驛館小小的後院,日日在望眼欲穿的苦盼中度過,來時路上的那種熱切的憧憬和期盼,早已被惶恐和迷茫所替代。眼下館外的喧鬧聲讓她更加的心煩意亂,再也無法忍耐下去。


    她從行囊中翻出馬鞭,挽在手上,對小雅說:“什麽不知道?他們又用這樣的話來搪塞你?走,我今天非要見到慕容煜不可!”


    纖羅帶著小雅,走到院門口,立刻有侍衛擋在了麵前。


    “公主請留步!”


    “閃開!否則別怪本公主不客氣!”


    “公主息怒。校尉大人吩咐過,為了公主的安全,公主千萬不可出院。”


    纖羅緊攥著手裏的馬鞭,“我是堂堂的一國公主,想做什麽還輪不到你們管!你們再不讓開,我就……”頓了頓,揚起鞭子,朝一個侍衛身上打去。


    那侍衛早有準備,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馬鞭,單膝跪地道:“請公主息怒。”


    纖羅眼見著硬闖也不行,一剎那心頭壓抑多日的苦澀和傷痛爆發開來,伸手向腰間摸去。


    著手處空空無物,她又才意識到,自從上次的事情後,慕容煜讓人把她身邊所有的尖銳利器全都收走了。


    纖羅彎腰,猛地從跪地的侍衛腰間抽出佩刀來。那侍衛本一手拽著馬鞭,一手撐於膝上,完全沒料到公主會來搶自己的兵器,大驚之下倉皇道:“公主……”


    纖羅舉刀指著侍衛,“閃開!”


    一個機靈的侍衛見狀趕緊尋了個空、一溜煙跑出去報信,剩下的幾人留在原地,卻又不敢真出手傷了公主,隻得不斷叫著:“公主息怒……”


    雙方僵持不下之際,程武終於一路小跑地現了身。


    他今日穿著一身錦緞的朝服,顯得比往常斯文了不少。


    “公主!”程武一見公主拿刀的情景,心裏叫苦不迭,剛才還想著跟兄弟們喝酒慶祝的興致立馬灰飛煙滅,上前作揖道:“公主息怒,還請公主把刀放下。”


    纖羅扔下刀,“程校尉,我要是不這麽做,恐怕你也不會出現!”


    程武陪笑道:“公主若有什麽吩咐,末將肯定照辦,絕不敢有所怠慢。”


    纖羅冷哼了聲,帶著小雅,轉身回了屋子。程武猛呼了口氣,表情無奈地跟了進去。


    “我問你,”纖羅盯著程武,“我讓你帶話給慕容煜,請他來見我,你有沒有帶到?”


    程武額頭一圈的冷汗,“末將,末將確實……有……其實,是因為宮裏這幾天很忙……”


    “忙什麽?今天外麵的吵鬧聲又是為什麽?”


    程武支吾了半天。


    其實,這個中的緣由,他非常清楚,卻說不出口。


    纖羅並不知道,短短的幾天之內,朝堂軍營中,已經傳言四起,說月氏國的公主不遠千裏趕來薊城成婚,卻被慕容煜一口回絕,公主羞憤難當、拔刀自傷。


    傳言的版本雖然各有不同,但大部分的同情都傾向了公主這邊。畢竟,當初提親一事,是慕容煜親自做出的決定,眼下拒婚,大有違背承諾之嫌。尤其是軍營中的將領們,知道纖羅公主出生入死地來到燕國,為的就是助慕容煜獲得月氏的支持、順利登基,因此,對她的好感和敬重更深了一層。


    程武原本就是個憋不住話的人,又對纖羅存了份愧疚,現下終於忍不住了,“唉”了聲,竹筒倒豆子似的迅速說:“昨日大將軍,哦不,主上登基,所以今天大赦天下,薊城裏有好幾場的慶典。末將剛才說的也是實話,這幾天主上都在忙著登基的事,所以不得空來見公主,還望公主多多體諒!”


    纖羅腳下不穩,幾欲踉蹌,“你說什麽?慕容煜昨日登基了?”


    “是。昨日宮裏辦了繼位大典,今天一早主上又去了太廟,祭祀先祖、冊封了太子……”程武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又多說了,趕緊住口,在心裏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刮子。


    “太子?”纖羅的聲音有些迷茫,“誰是太子?”


    程武索性閉上眼,抱著豁出去的信念,快速地說:“主上感念先王恩德,決意立先王的庶子王子洵為太子。”


    纖羅久久不語,眼圈卻漸漸泛紅。


    程武一直聽不到聲音,慢慢睜眼偷瞅了下公主的神色,不禁又在意念中呼天喊地以頭搶地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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