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粉雕玉琢的男孩,已經坐在了鋼琴前,睜著一雙湛藍色的大眼睛,怯怯的看著他,任他母親如何哄也不肯開口叫人,但是認認真真的聽完了一節課,卻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說:「謝謝老師。」他那時就知道自己和查家的瓜葛,他對這個和他一起失去父親的小孩子充滿了憐惜,他疼愛他照顧他,簡直就像是在疼愛年幼的自己一樣。而這個孩子,雖然不喜表達,卻也用自己的方式回報他的關愛。


    他傾注心血,教了他一年半,他把這個孩子送回到學校,也送離了自己的身邊。


    查清樂說,鋼琴老師離開後他大哭鬧絕食,且不知鋼琴老師回到學校,也想念得好些天都食不知味,一個月就瘦了好幾斤。正因為小樂給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他才會在酒吧重逢時,一眼就認出來。


    他直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在那間燈光幽暗、煙氣瀰漫又無比吵鬧的酒吧,查清樂呼朋引伴的走進來,滿眼的好奇,卻故作老練的可愛樣子。這個孩子,一旦走出陰霾,便像雨後的竹筍一樣,迅速長成青翠欲滴的嫩竹,紮根在深宅大院的富貴人家,卻探出牆頭用竹葉招搖著,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他魂不守舍的打翻了酒杯,惹來了麻煩,萬萬沒想到,竟然得到了少年的出手相助。


    他那時的確是被催情藥控製了,卻沒有失去理智,他在心儀對象的前麵,自發主動的引誘……所以,對於情事過後,少年的落荒而逃,他隻有一些失落,沒有任何的怨對。小樂過得很好,是夥伴中的領袖,有著光明的前途和幸福的人生,這讓他心滿意足,沒有什麽牽掛的回國,開始了新的生活。他曾經是個有明確目標和嚴苛計劃表的人,但母親的病逝打亂了一切,也讓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他以為自己會在演藝圈跑龍套到年華老去,他沒有不甘心,他也沒有什麽求而不得的,直到他與小樂再度重逢……江雲韶不願意矯情的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麽命運的齒輪……但是,如果緣分一再的降臨,他為何不放手一搏呢?「你公開牽著我的手,你堅定的與我並肩,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真的很感動……所以,我也要回報你一個更大的驚喜!」江雲韶說著,把頭埋在了查清樂的肩膀上。因為,他已經丟臉的哭出來了。


    他實在不是個有心機有謀略的人,他用笨拙的方法計劃著堅持著,不過是為了把握住自己的緣分,而在今天,終於得償所願!「你……你這個混蛋老師!」


    查清樂咬了咬下嘴唇,一把將江雲抱了個滿懷。


    刻意隱瞞什麽的,等回家再好好清算,現在,他隻想抱住這個從幼年時就紮根在他心底的愛人。


    番外——婚誓


    四月的一個陰雨天,打著留學的旗號,在紐約過著沒羞沒臊的同居生活的查清樂和江雲韶迎來了一對客人。一出關口,紀嵐就大步走了過來,張開手臂,給了江雲韶一個大大的擁抱:「江哥!」


    「小紀!」江雲韶也環住他的腰,在他後背拍了拍。


    站在一邊的查清樂頓時沉下臉,忍住一腳將紀嵐踹飛的衝動,斜著眼睛盯著隨後走出來的鄭子瑜,氣呼呼的質問:「你帶他來幹嘛?」鄭子瑜臉色微窘,解釋道:「我和他才不是一起的,純粹巧合。」


    查清樂挑了挑眉,發出意義不明的兩字笑聲:「嗬嗬。」


    一行人直接去了預定好的自助餐廳,選東西的時候,查清樂和鄭子瑜刻意往角落裏走了走。


    坐了近十個小時飛機,鄭子瑜是真餓了,一邊夾肉一邊說:「你知道我在b市的機場看到誰了嗎?葉容和馮吉!你來美國之後,接連找了馮吉好幾次麻煩,把他整得要死不活的,根本待不下去,隻能灰溜溜的回國,結果他和葉容又好上了!嘖嘖,我以前還挺同情葉容的,現在看來,一個渣一個賤,他們就是天生一對——」「行了,別八卦了!」查清樂不耐煩的打斷,壓低聲音問:「我讓你淮備的都弄好了嗎?」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鄭子瑜遲疑的問:「你……真的想清楚了?」


    「怎麽?你覺得我的安排有不合理的地方嗎?」查清樂不由得緊張起來,喋喋不休道:「我也覺得是不是有的地方設計的太刻意了,說實在的江雲韶那個傢夥的腦迴路比較奇怪,我對他的反應也不是很有把握,就怕他臨時出點什麽狀況,不然我們再仔細討論一下流程——」「我不是這個意思!」鄭子瑜嘆了口氣:「我的意思是,你這樣做,等於退出查氏的繼承權之爭了!」


    「這件事啊……」查清樂夾起一塊小羊排,不以為意道:「拋開立場問題,你平心而論,查客醒論能力論心胸,恐怕都高於我,他要是不顧一切和我爭,就算我有爺爺的支持,也很難爭得過他,反而會傷了兄弟感情,所以,就順其自然吧!我有那麽多股權,二哥來經營,我每年拿分紅,又輕鬆又自由!還可以自己成立公司,做一些自己想做的,這對我來說,比繼承查氏,為了股價穩定而放棄相伴一生的人,要幸福快樂得多。」查清樂說著,扭頭看向餐廳另一角,正在海鮮區夾菜的江雲韶。


    這兩天降溫,江雲韶穿了一件沒牌子的厚絨的衛衣,看上去隻有二十出頭,一身的學生氣。凝視著江雲韶帥氣又親切的臉龐,查清樂並沒有什麽心跳加速,呼吸困難之類的特別反應,而是一種喜悅、平靜和滿足。不過這種正麵情緒,隻限於江雲韶不說話不耍賤的時候,當兩人私下相處,尤其是夜幕降臨後,大狗一樣的男人就會變成媚骨天成的狐狸精,不榨幹查清樂最後一滴精血絕不甘休。雖然查清樂經常恨得牙根癢癢,但是他必須承認,不管是白天的忠犬,還是夜晚的小妖精,這傢夥都把他迷得神魂顛倒,不可自拔!鄭子瑜隨著查清樂的視線望過去,半晌,長長一嘆,伸手攬住查清樂的肩膀,使勁拍了拍:「行啊!我算是見到活體的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代表了!」站在江雲韶身邊的紀嵐突然回望了過來,露出個討好的笑容。這位影壇人氣新貴在媒體和影迷麵前,總是一副高嶺之花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可是麵對鄭子瑜,就變成了路邊的狗尾巴糙,身段低得很,諂媚得搖來盪去。鄭子瑜立刻瞪了回去,兇巴巴的嗬斥:「看什麽看?」


    ……


    江雲韶在紐約電影學院讀的是影視表演專業兩年製的副學士學位,紀嵐沒那麽多時間,於是在江雲韶的推薦下,報了一個為期四周的電影表演課程。倒不是指望這四周能學到什麽特別的表演技巧,主要是開拓一下表演的思路,順便休休假。一天的課程結束,江雲韶和紀嵐坐大巴來到第五大道64街,查清樂中午的時候給江雲韶打電話,說要去中央公園踏踏青。正在買咖啡,紀嵐突然低聲道:「好像有人在跟蹤我們。」


    「你也發現了?」江雲韶不動聲色,指了指前麵一台車的後照鏡:「是個華人,還拿著相機,看身材不像是練家子,應該是狗仔隊!」來到公園入口,見鄭子瑜一個人站在路邊,紀嵐立刻迎了上去:「有狗仔隊跟過來了,不知道是拍江哥還是拍我。」江雲韶慢悠悠的跟過去:「拍你吧?我都離開快一年了,哪還有什麽新聞價值啊?」


    紀嵐笑道:「江哥,你這麽說,對得起直到現在,還天天被記者拷問你狀況的李經紀人嗎?」


    「哈哈!李哥最近怎麽樣?」


    「經你一役,李哥現在嚴格治下,對新入行的小演員管得可多了……」


    趁兩人說話的功夫,鄭子瑜趕緊給查清樂發了個簡訊:「情況有變,有狗仔隊跟來了。」


    不一會兒,查清樂回了四個字:「我找來的!」


    鄭子瑜在心底嘆了口氣,轉身沖江雲韶一笑:「走吧,清樂在裏麵等我們。」


    因為不是假日,再加天色已晚,公園裏人不是很多,但是還是有不少家長帶著孩子出來透氣,江雲韶盯著一個坐在嬰兒車上,一歲左右,一頭金色捲毛的小孩,突然想起自己答應過查玉州,要找代孕為查清樂生一個小孩的事情。其實兩人出國也有這方麵的考慮,畢竟代孕在國內是非法的,優質的代理孕母也不好找,在美國的話,則簡單很多,不過這八個多月,兩人就顧著享受二人世界,早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如果他讀完二年製的學位就回國的話,算算時間,也該和查清樂商量一下這個問題了。正琢磨著,耳畔突然響起了鋼琴聲,是歡快的小狗圓舞曲的演奏。


    江雲韶對琴聲很是敏感,腳步先於意識,往聲音的來源走去,就見一排杉樹後的糙地上,擺放著四架鋼琴,每架琴後都坐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手指在黑白琴鍵上忙亂的彈著,音調很不整齊,丟音錯音也很多,可小男孩們認認真真的樣子,卻非常可愛。江雲韶不由得笑了起來,扭頭跟紀嵐說:「今天公園可能有主題表演,這是在彩排吧!」


    紀嵐還沒答話,鄭子瑜搶先開口道:「不是彩排,這是專門為一個人淮備的表演。」


    「嗯?」江雲韶不明所以:「是在拍攝綜藝節目嗎?有明星嗎?」


    「有!」鄭子瑜背著查清樂寫給他的,令人牙酸的台詞:「某個人心中世界上唯一的明星!」


    「汪——汪汪——」


    一陣犬吠聲響起,樹林裏突然竄出一隻黃色的金毛犬,衝到江雲韶身前整個飛撲上來!


    「少爺!」江雲韶欣喜不已,俯身接住愛犬,被狗狗舔了一臉的口水。


    他們出國後,把少爺留在了國內陪伴查玉州,甚久不見主人,少爺激動得不行,一個勁的往江雲韶懷裏鑽,發出「哼唧哼唧」的撒嬌聲,尾巴搖得跟螺旋槳一樣,而後又賴在地上來回打滾,把肚皮展現給他看。「真乖!爸爸想死你了!」江雲韶捧著狗頭狠狠親了幾口,然後撿起牽引繩,四下尋找查清樂的身影。小樂竟然瞞著他,把少爺給空運過來了,如果這是他特意淮備的驚喜,那麽江雲韶必須承認,這淮備很成功,他的確非常開心!「嗚——汪汪——」少爺甩了甩頭,主動領著江雲韶繼續往前走。


    穿過杉樹林,是一片湖泊,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湖畔已經亮起了五顏六色的探照燈,一群年輕的男男女女,在復古舞曲的伴奏下,扭動著身體。這樣的一幕,讓江雲韶若有所感,在少爺的帶領下,他從人群中穿過,充斥鼻間的,是一款美國年輕人非常愛用的平價香水的味道,多年前,江雲韶還在酒吧打工時,製服上總會沾染這種香味。繞過湖泊,來到了畢士達噴泉廣場,這裏是紐約中央公園的中心,成群的天鵝在湖心徜徉,優雅的音樂聲中,一個晚餐酒會正在舉辦。長長的取餐架上擺著精緻的食物,穿著晚禮服的女士和穿著西裝的男士在把酒言歡,相形之下,一身運動裝的江雲韶倒顯得格格不入。侍應生路過,向江雲韶欠了欠身,遞給他一杯加冰的雞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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