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我就說我會寫嘛。”


    林月野道:“那我還給你輔導什麽?”


    徐言道:“策問我不會啊。一涉及到治國安邦的政治大事,我就不行了,腦子轉不過來。”


    林月野敲了敲他的頭道:“策問有什麽難的,你就是不好好學。小腦袋裏整天不知道在想什麽。”


    徐言道:“一個人總有擅長與不擅長的呀。不過!我相信經過林沐哥哥你的細心輔導,我一定能突飛猛進的!”


    林月野笑了:“少給我戴高帽。”


    這時,桑鈺進來了,林月野看見他,趕忙把自己的那本文集拿起來藏在身後,沖他笑笑。


    桑鈺道:“語霖來了。”


    從門簾子後頭,走出一個人,江語霖笑著站在林月野麵前,沖他微施一禮。


    徐言站在林月野身後,向江語霖微微點頭。江語霖看到他額頭上一圈繃帶,驚訝道:“子路你受傷了?!”


    林月野道:“你別管他。先告訴我你怎麽來了?我讓你替我看著他們晚修,晚修結束了?”


    江語霖道:“旁邊牽月樓的動靜太大了,我們實在學不進去,我就提前讓他們回去了。”


    林月野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你們也太自由了,說下課就下課,意誌這麽不堅定。”


    江語霖道:“真的很吵!我想尋一處安靜的地方溫習功課,就……”


    林月野道:“就擅自提前結束晚修?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先生?還有,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桑鈺看向林月野:“是我帶他來的。”


    林月野:“啊?”


    桑鈺淡淡道:“我這裏安靜。”


    林月野立即笑道:“哈哈哈是啊。這裏安靜,適合讀書。”


    江語霖高興道:“多謝林公子!”


    林月野:“……”謝我幹嘛,我答應你什麽了?


    桑鈺盯著林月野:“你手裏藏著什麽?”


    林月野心中一跳,將袖子往身後又攏了攏,幹笑:“沒什麽。閑書而已。”


    桑鈺顯然不相信,但是又不願跟他計較,隨口道:“你給他們倆輔導吧,我先出去了。”


    轉身就要出去,林月野條件反射一把抓住他:“你又要幹什麽去?”


    桑鈺回頭莫名看他一眼,道:“我還沒有進食。”


    “啊?”林月野回過神來,鬆開手,“哦哦哦,那,那你吃飯去吧。”


    望著他的背影,林月野慨嘆一聲,轉過身看到徐言和江語霖都一副戲謔的表情,他拿書照著兩人的腦袋各敲了一下,道:“看什麽看,趕緊溫書。”


    徐言和江語霖很自覺地將書房裏兩個僅有的坐墊占了,林月野在屋內轉了兩圈,頗鬱結地從小廳拖了把椅子過來才坐了。


    他給兩人講了講院試的製度,考試的要求,又詳細闡述了經義、策、論的區別,讓兩人分別寫一篇《治安策》出來。


    他拿著江語霖寫的《治安策》看了又看,臉貼在紙上,要把整張紙都快看出一個洞來了,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籲出一口氣,隻覺滿口餘香。


    江語霖看他的樣子,心中有些忐忑,“林先生,怎麽樣?”


    林月野大笑道:“寫得太好了!真是一篇佳作啊哈哈哈哈哈哈!”


    江語霖一喜:“真的嗎?”


    林月野拍拍他的肩膀,道:“現在應考的一些策論文章,大多濫說災異,頻引經典,但是卻說不出一些具體有效的治國之策,看似有氣勢,實則都是空文。”


    徐言探頭:“那師兄的這篇文章……”


    林月野道:“這篇文章崇實誠,斥虛妄,通達深刻,直切時事與當下。而且難得的是,全篇採用對話體,簡潔犀利,使人詰難辯駁,氣勢很豐沛。”


    徐言嘟噥道:“有那麽好嗎?”


    林月野轉頭看了看他,道:“不說語霖這篇有多好,我來說說你寫的。你的這篇啊,抨擊時弊,說理也很穩實,但是太過憤世嫉俗,你想想,主考官都是朝廷的忠犬,他們會樂意看到這種諷刺朝廷的文章嗎?”


    徐言道:“可是策論不就是考舉子的通經致世的能力嗎?想要看到治國之策,卻不允許人指出其時弊,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林月野道:“你還小,不懂。這朝廷中的複雜與牽扯是很黑暗的,一些人用了一輩子都學不會聰明一些。”


    徐言沉默,似懂非懂,也有些不想懂。


    林月野看他神情,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笑道:“還有啊,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文風有些駢麗,縱橫排比,太過華麗。”


    徐言疑惑,江語霖也問道:“這有什麽不好,我反倒覺得我那篇不如他這篇有文采。”


    林月野語重心長道:“這是最大的問題。不然你們以為當初王安石大人為什要改革科舉,為什麽要廢除詩賦、貼經、墨義取士,就是覺得這種文章華而不實,朝廷需要的是真正有治國之才的人,而不是隻會吟詩作賦的酸秀才。”


    徐言道:“那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啊,若是有些人胸中既有經略,文章又寫得好,還不允許人家賣弄一下才華啊?”


    林月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說的是你自己嗎?怎麽這麽自大啊?嗯?”


    徐言臉紅:“誰,誰說是我了?”


    江語霖逗他:“還說不是,臉都紅了。”


    徐言雙手拖住兩頰,陶醉道:“好希望我能考過院試啊,有一個好的開始,然後會試還有最重要的殿試都能順風順水的,做一個好官兒,能給書院還有哥哥爭光。”


    江語霖笑著嘆了口氣:“我也希望能過,有一個好的仕途……”


    徐言接道:“再娶一個漂亮的妻子,想想都覺得好幸福啊。”


    江語霖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一頓,勉強笑道:“……是啊。”


    林月野看著他們,半晌才道:“其實看你們這麽幹淨,我真的不希望你們入朝為官,沾染世俗中那些骯髒的事。”


    江語霖感激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徐言則毫無察覺:“我立誌一定要有一番作為的,什麽都阻止不了我!”


    林月野道:“哎呀,誌向遠大。”江語霖笑道:“就是不知能不能實現……”


    徐言麵色又是一紅,撲去鬧江語霖:“師兄你笑話我!”


    江語霖邊笑邊躲:“哈哈哈我們說得有錯嗎?你的誌向的確很遠大啊!”


    徐言扯他的臉:“你暗諷我實現不了是不是!”


    “……冤枉我沒有!”


    “你就是這個意思!”


    林月野在一旁悠閑看書,一會兒才勸道:“別鬧了,小心碰了屋裏的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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