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和事業的節奏都被突如其來的橫禍打斷,尤其康慶,封悅和田鳳宇三個人,幾乎同時派出私人代表出席一切活動。而田鳳宇幾乎閉關了兩個月,完全沒有露麵,開始是沒人能夠接近,隻有封悅頻繁出入他家,到第二個月,金如川開始接手,心裏還很是別扭,無法適應這個完全按照盲人需要設計的大屋裏,再看不見遲艾的影子。平日裏安安靜靜不惹人注意的他,突然間,一顰一笑都更加清晰起來,想到他微笑著跟自己問好的樣子,竟會忍不住陣陣心痛。周一這天,封悅一早起來,先送康慶出門。他今天有個見麵會不能推辭,是這段時間以來他首次重新出麵,早飯的時候,封悅細心地詢問了流程,讓他弄完趕緊回來,現在外頭好奇的人很多,還是能躲就躲,等風波過了再說。上一次小發出事,因封悅大病,康慶不容自己過多去想,隻能硬撐,而多年後遲艾的慘死,終於強迫他看開了,人這輩子要怎麽走,其實外人管不了,走來走去,都是那條老路而已。康慶走後,封悅收拾一下,打算去田鳳宇家裏看望,卻接到療養院的電話桂叔不行了。想見封悅最後一麵,問他要不要過去。桂叔中風以後,一直住在療養院,神誌不清,不知是真是假,康慶非說他是裝的,但封悅偶爾還是會照顧,治療上從沒有絲毫怠慢。如今突然病危彌留,想見自己最後一麵,又怎能拒絕?封悅趕忙讓司機準備車,往外走的時候,竟然碰上阿寬回來。“你不是下個禮拜才回來?”封悅感到奇怪,阿寬集訓的時間非常固定,很少有縮短的時候。“負責的人出了意外,最後一周的行程臨時取消,正好有順風的私人客機,就先回來,你要去哪兒?”“桂叔可能不行了,我……”“我跟你去。”阿寬卸下身上的行李,跟上他。“不用,你剛長途飛行回來,先休息吧,阿昆已經在那頭等我……”“還是我跟著比較好,”阿寬是怕桂叔萬一臨死前再捅出個什麽簍子,封悅還得一個人應付,“路上一直睡,這會兒精神正好。”封悅沒有跟他爭執,隨他而去。他們剛上車,康慶的電話就打過來,估計是阿昆通知他的,囑咐封悅說:“他跟你說什麽,都別太往心裏去。我這頭忙完就過去。”“知道。”封悅明白,桂叔那一代人恩怨也不少,這會兒非要見自己,不曉得有什麽是非要說。車子沒有進城,因為桂叔的療養院在城的另一邊,司機打算繞過城裏的交通,從外城高速過省時間。出了柏林道住宅區,是段環海公路,封悅看著車窗外的晦暗天空,腦海裏湧出遲艾出事那天,他幾乎跑斷氣,在海邊看到田鳳宇還活著的瞬間,竟然如釋重負,人何其不是自私?在關鍵時刻,他幾乎本能地選擇了自己的親人,而放棄遲艾。從胡思亂想中回神,他打開車裏的筆記本電腦,查閱公司的郵件,沒過一兩分鍾的功夫,就聽阿寬跟司機說“加速”,封悅有些納悶,回頭見後麵有兩輛車,黑色的玻璃,車裏情況不明,隨著他們加速,也開始加速。阿寬感覺不對,是因為他發現另外一個方向好久也沒有車開過來,雙行路,又是一天交通繁忙的時候,讓他難免起疑,他查了交通報告,另外一邊並沒有攔路。“繫上安全帶!”阿寬突然對後座的封悅說,接著就要跟司機換座位,“讓我來開。”還不等他們有下一個動作,司機突然踩上剎車,對麵不知何時,出現一輛超長貨車,突然打橫,攔住他們的去路。封悅的身子被甩了出去,後座空間很大,他先是被砸在車門上,接著在車子試圖強行後退和轉彎中,從座位之間摔到最前方的擋風玻璃……


    驚魂未定的功夫,才被阿寬攬住,按在身邊的座位上,安全帶橫過兩人的身體,“吧嗒”一聲扣了個緊。“衝過去!”阿寬吩咐司機,他們的車子打了個彎,已經背過卡車,對著原本後麵跟蹤的兩輛車,它們並排停在那裏。司機連忙再踩油門,他們迅速閉緊,司機已經一頭冷汗。“別停,沖,沖!”阿寬反覆大聲吩咐,就怕他膽小停車。果然,在最後關頭,那兩輛車被迫分開,他們的車從中間勉強衝過去,然而更糟糕的,後麵不遠處,另外一輛封閉卡車早就堵住,就算他們的車裝備再好,也不能衝破裝載量極大的重型貨車。他們再次被迫急剎車,這次阿寬用力按住封悅,很怕他再摔。有四五個人從那兩輛車上走下來,阿寬連忙鎖車,這輛車是封悅所有經過改裝的座駕裏,安全係數最高的,對方很難在短時間內突破。“傷到沒有?”阿寬問他。“沒事兒。”封悅沒有問他們要怎麽辦,阿寬不知什麽時候,手裏已經握了把槍。“車子防彈防爆破,我們隻要堅持幾分鍾就行。”他最早已經按了報警器,估摸著警車過來要多久,可是,那些靠近的人,似乎並沒有打算攻車,阿寬心裏有些不安,接著兩輛卡車開始逼近,其中一輛伸出吊車臂,準確地抓住他們的車。糟糕,他在心裏暗罵,麵前的卡車很可能是“真空”車,一旦被裝進去,所有信號就會消失,封悅身上和車裏所有的通訊信號都將不復存在,對方可以把他運送到任何地方,警方都無法通過追蹤信號而找到他們。“現在怎麽辦?”司機見車子被吊車臂吊離地麵,先慌張起來。卡車頂的自動門打開,阿寬透過車窗,火速地掃了下內部裝置,竟是比他想的還要高級。“跳車!”阿寬趕忙開鎖,顧不上司機敢不敢,他大力卸下安全帶,三兩下就把封悅和自己綁住。車子這時候已經完全懸空,離地麵有幾米的距離,他們跳下來的同時,對方幾個人立刻開火,另外一輛卡車的艙門打開,再衝出至少十幾個人,都是全副武裝。阿寬明白憑自己根本堅持不住,他護住封悅,幾乎想也不想,從馬路的護欄那裏跳了出去。他在車上已經觀察過,下麵雖然格外陡峭,但也不過是看起來可怕,實則隻要膽子大,是可以對付的。而且,不遠處就是樹林,很容易藏身。對方的時間不多,就算跟上來,也不可能有時間周旋。封悅倒是給他嚇死了,因為他沒有觀察這裏地勢,從外觀上,這裏就跟懸崖無異。阿寬的預計沒錯,而且他受過訓練,從一開始就保持著站立的姿勢,後背盡量貼住,保持平衡,這對他這個特訓人員本來不算太難,但是加上個沒有功夫的封悅,就難免要磕磕碰碰,他雖盡量用自己身體遮擋著,但也怕自己動作太大會發生翻滾,瞬間聽見封悅脊背磕上硬石的聲響,也是心驚肉跳。


    對方也發現山崖不過看似陡峭而已,果然身子矯健地,很快跟了下來。阿寬和封悅入了樹林,來不及檢查彼此身上狼狽的擦傷,朝光線暗淡的深處跑去。阿寬剛剛接受完集訓,體能上幾乎是前所未有的生猛,封悅幾乎是被他拖著跑。身後子彈撲撲打在地上,對方明顯並不想要他們的命,不敢對準要害。這種追逐沒有持續太久,上空已經傳來直升機的警鳴,救援的速度,要比阿寬計算的還快。他立刻轉移方向,出了樹林,直升機低飛,大批荷槍實彈的特警正紛紛跳下來……阿寬這才鬆了口氣。封悅坐在直升機上,地麵上已經開火,綁架的人明顯沒有束手就擒的打算。急救人員上前,想要檢查他的傷勢,他和阿寬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但封悅臉色尤其蒼白,讓他們格外有些擔心。封悅無聲地配合,並沒有因為脫離危險而感到絲毫高興,這種綁架不會是突然起意,對方明顯是計劃很久的,路段的篩選,時間的配合,甚至算出來阿寬不在的時機,桂叔那頭很可能也是假的消息……他猛然打了個冷戰:康慶?康慶!“電話,給我電話!”他沖阿寬喊。阿寬沒明白他的慌張如何而來,直升機上有電話,拿給他,目不轉睛地盯他撥號,是康慶的私人手機。封悅臉色更加蒼白,整個人好似被抽幹了所有血液,連他握電話的手指,都已經不見絲毫血色,他的狀況讓阿寬不由得擔心,來不及細想,封悅轉頭問他:“不在服務區是什麽意思?”


    他的聲音裏,幾乎算的上是絕望。康慶的那隻私人號碼,用的並不是普通的手機信號,根本不可能存在“不在服務區”的問題,除非……阿寬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除非他們用了同樣的手段綁架康慶,而他已經被關在“真空”車廂裏,他們再沒有任何通訊手段,能追蹤到他的去向。封悅明顯是得出同樣的結論,他的身體僵硬瞬間,猛然躬身,吐出一口血。旁邊的急救人員緊張起來,連忙把他按倒在擔架上,簡單的檢查過後,通過對講機和醫院的急救室聯繫:“準備,準備,傷者很可能內出血!”直升機到的時候,田鳳宇已經在醫院的天台那裏等,封悅還有神智,手死命地抓住他不肯放,眼睛裏是無邊無際的恐慌,他連忙瞅了瞅身邊的阿寬,對方用口型示意康慶可能出了事。田鳳宇很快就把這一係列的意外串起來,頓時明白封悅的擔心。進急救室前,他趴在封悅耳邊安慰:“你放心,我不會自己拿主意,等你醒過來再決定。”“你,你,發誓!”封悅明顯不信任他,聚攏神智對他來說,已經是非常艱難的任務,但是為了康慶,他不能昏過去,他必須要確定田鳳宇他們不會趁他昏迷時選擇去犧牲康慶。“我發誓,封悅,我用遲艾在天之靈發誓!”


    第五十六章


    夏末秋初的雨,隱約透出冰涼之意,雨刷不緊不慢的節奏,仿佛催眠,親自開車的張文卓一路無言,腦袋裏卻已經把當前的環境不知過濾了多少遍。自從遲艾出事,封悅遷怒,基本沒怎麽搭理他。怪事發生在三四天前,他明明收到消息說發生衝突,連特警都出動,卻沒有公開新聞。接下來,封悅和康慶再沒有露麵,雖然他們近來少有公開會客的時候,但私下裏,總是能多少聽得到他們的行蹤。突然就在今天,封悅電話,讓他獨自一人開車過來,說有事相談,並請他務必保密,他一時猜測不出等待自己的局勢。車子駛進醫院地下室的停車場,阿寬已經站在vip通道那裏等。電梯是用磁卡啟動的,整個頂層的其他通道已經完全封閉,保安的程度與戒嚴無異。阿寬在其中一間輕輕扣了兩下。沒等裏麵的回答就朝裏推開門,回頭讓張文卓跟他進去。裏麵是個會客廳,旁邊帶個廚房和餐廳,再往裏走,才是病房,躺在床上的人是封悅,難怪他早上電話裏聲音弱得跟要斷氣似的,這會還戴著氧氣罩,床邊的輸血袋子已經半空,身上插著管,連著儀器,狀態看起來怪嚇人的。他向來好強,自己狼狽的時候,少有給人看見的時候,今天倒是豁出去了。見他走進來,封悅自己推開氧氣罩,眼神示意他坐下來。阿寬低腰按鈕,把病床調節到略高的角度,小聲說:“長話短說,別耽擱太久。”封悅無力地點點頭。張文卓朝四周找找,連康慶的鬼影子都沒有,心裏當下瞭然大半。“你能聯繫上大a嗎?”封悅開門見山地問,他體力不支,不想繞彎子。“難不成,康慶跟他鬧翻了?”張文卓腦子很快,而且他向來都很注意周圍的舉動。興許前幾天的衝突他早已耳聞,自己現在提出大a的名字,他就能把這一切聯繫起來。“康慶很可能在他手上,”封悅為了能維持清醒,拒絕使用任何止痛藥,不想這其實對他體力挑戰更大,“我想了很久,隻有你能聯繫上他。”“他捉康慶幹什麽?”“這些一言難盡,而且,我也……不是都清楚。”封悅說到這裏,急喘了兩口氣,似乎很難受,張文卓有點慌張,他不知如何處理這種狀況,回頭找阿寬:“你先養好傷再說,不用急於一時。”“你是唯一跟大a算有交情的人,務必幫我帶個話,不管他想要什麽,我有的都可以給他;沒有的,我也會盡量幫他弄到。請不要難為康慶,別,別傷他……”想到現在康慶可能處境,封悅如臥針氈,他很怕大a暴虐起來,會折磨康慶以威脅自己。恐懼,扼住他的喉嚨,無法呼吸,他的手抓住心口,似乎想要按捺澎湃而來的驚惶。瘦削蒼白的手指攥著藍色病號服,竟讓張文卓有種利刃劈過身首異處的感覺。阿寬從外間走進來,見他的狀況,皺緊眉頭,按響醫生的呼叫鈴:“夠了,下回再說。”“我不要……”“不行,你必須止疼,”阿寬低喝,用氧氣罩籠住他的口鼻,又不忍他擔憂的眼神,伏在耳邊說:“有我在,不會讓人胡亂用藥。”封悅稍微欣慰,竭力猛吸了幾口氧氣,似乎稍微幫助集中精神,他轉頭看向張文卓,說話的時候,氣體瀰漫在罩子裏:“求你……求你……幫我這個忙。”“放心吧,我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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