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調查的時候,碰上田鳳宇的線?”“嗯,”之前對這事兒一直諱莫如深,康慶今天似乎並不想跟封悅打馬虎眼:“我們對田鳳宇的估計,可能一錯再錯。”之前他們猜測,田鳳宇的重點不在軍火軍工上,他注資新集團,主要是看中跟各國軍方的關係,方便搶奪戰後重建的市場。“你知道他在華盛頓的背景是誰?”康慶問道。封悅想了想,說:“‘老爺子’?”康慶苦笑,在他手上作勢打了一下:“你就不能裝著不懂,非得一猜就中?”“你都這麽問了,不就是暗示我答案?”“世界上最大的軍火商,卻是個從來也沒有露過麵的人,而這個人,就是田鳳宇身後的靠山。他還在你跟前裝成小綿羊兒呢!”康慶坐在病床邊兒上,靠著封悅,手穿過背後,摟住他的肩頭:“你不覺得田鳳宇對你的關心,有點過頭了嗎?”他就知道封悅碰上這種問題,肯定悶不吭聲,自己繼續說:“我可是聽說,遲艾住院呢,結果他知道你受傷,下落不明,非得跟我一起來……你倆交情有那麽深嗎?”“幹嘛突然說這些?”封悅揚眉瞅他,眼裏帶股淡淡的憂鬱,和少許無可奈何。“我還真不想,我巴不得什麽都不用跟你說,你就給我老實呆在家裏,等我下班,一起看個電視,上床快活……”“你就做夢吧!”“做夢又不上稅,不做白不做。”封悅身上都是藥水的苦味,但摟在康慶懷裏,跟朵小花兒一樣香,不管外麵亂得如何腥風血雨,不管誰是誰,誰要幹掉誰,這會兒就隻有他們倆,隻有互相依靠的,淺淺時光。“誰讓我倒黴碰上你了?一身臭脾氣,說不讓說,碰不讓碰,也沒有主動改正的自覺性,”康慶聽起來還挺委屈的,“我認輸了,這輩子沒轍治你,你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吧!反正你就是我的,封悅,你隻要記得這一點就行了。”“誰說的?我賣給你了呀?!”“別嘴硬逞強,你上麵是我的,下麵也是我的,前頭是我的,後門兒也是我的……”康慶這話裏,帶了情色的成分,他們並在一塊兒的臉頰,同時紅熱起來,溫度流竄在身體之間,不敢相交的眼神,隻怕會幹柴烈火地燒起來。“我捨不得,封悅,等你身體好了,我跟你算總帳,都要回來,把你吃個幹淨,渣兒都不剩下,你給我等著!”


    第四十三章


    田鳳宇每天都會挑康慶不在的時候,來看看封悅,呆不長,就是詢問他的身體,打聽打聽各方麵的恢復,並不會提任何刺激他的話題。封悅甚至覺得自己的健康狀況,田鳳宇掌握得更加清楚,那些密密麻麻體檢的數據,這人好似都記在心裏,這種相處的暗示,讓封悅不敢過於追究甚至現在麵對田鳳宇的時候,會覺得膽戰心驚,不知所措,從來沒有任何人,讓封悅如此躊躇猶豫,惴惴不安。康慶同意與田鳳宇同赴此行,無非是希望他暴露更多,才好著手調查,不管田鳳宇心機如何深厚,毅力怎樣堅強,這一次,他好像格外義無反顧,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怕康慶查他。封悅明白,還不是如釋重負的時候,這才不過是剛剛的開始,有時半夜會突然驚醒,再去想嚇到他的噩夢,卻是半點蹤跡也尋不回來。就在拔去身上亂七八糟的管子,得到醫生適當走動的允許的第二天,封悅突然收到大a的電話。當時是阿寬先行接聽,對方完全沒有跟他說話的意思,甚至連名字都不報,態度極其之傲慢。“給我吧。”封悅伸手接過來,那頭好段空白,好像也在換人接聽,不一會兒,傳來大a的聲音:“封先生方便見個麵嗎?”“什麽時候?”“就現在吧!”大a並沒有給他太多商量的餘,“我的人十分鍾後到達醫院的地下停車場,麻煩你把保安撤一撤。”三輛黑色“奧迪”駛進昏暗的停車場,下來七八個人,四周認真檢查之後,開啟了一台類似手提電腦的儀器,頓時所有攝像頭的感應燈閃了兩下,失去作用,不用看封悅也知道,自己的手機,及相關通信儀器,信號已經同時被破壞。當一切準備就緒,大a的車緩緩出現在入口,隔老遠就看見封悅站在一處雪白的燈光下,穿戴整齊,看不出絲毫剛過危險期的重傷患者的狼狽,大a不得不佩服這人的超然氣度,和縝密的思維,很明顯,他已經意料到自己會找上來,早有準備。封悅上了他的車,似乎立刻捕捉到大a對周圍環境的不信任,也許自己有備而來的模樣,讓他感到自己被算計了吧?封悅之前是考慮過這一點,但轉念琢磨,又不是客戶服務,管他心裏舒不舒服?挫挫他的銳氣才好,日後若有合作,地位的高下,是從開始就奠定的,封悅早看穿這幫人本質上,就是欺軟怕硬,趨炎附勢之輩。“你放心。我若有埋伏。也不會拿自己當人質。”封悅從容說道:“今天找我。是有什麽事?”“考慮到封先生的狀況。我長話短說。這次來。是替別人來問。那件事考慮得如何?”封悅自然明白他意所指。果斷回答:“半年太長。你知道這一行。信息的時效性很重要。四個月可以考慮。”在心裏。他也越來越佩服自己說謊的本事。明明是莫須有的東西。他談得此逼真。大a幾乎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封悅坐在他對麵。盡管蒼白瘦弱。言語之間。卻帶著不容爭辯的霸氣。一看就是平日裏做慣主。拿慣注意的人。“好。四個月就四個月。麻煩你簽個文件。”這種事,自然不會訂個合同過來,但既然大a隻是中間人,走個手續是肯定的,封悅明白其中的規矩,拿在手裏快速瀏覽一遍,簽了字。大a滿意地看著他龍飛鳳舞的簽名,順手拿起身邊的檔案袋:“封先生說得很對,在這一行混,賺的就是情報和信息,我大a絕對不會讓你白白帶傷而來。”封悅接到手裏,裏麵是張照片。“他就是這回傷你的人,或者說,要殺張的人。”大a盤手而笑:“中國人講究以德報怨,我這次是長了見識,真沒想到,張多年前差點要了你的命,如今你卻為他擋子彈。”


    這話確實讓封悅狠狠吃了一驚,他早知道這些人都是難惹之輩,但沒想到他們收買情報的本領,會靈活到如此的程度,他未承認,也不狡辯,隻問:“我知道他身份又能如何?”“封先生跟我裝糊塗?”大a笑了:“他任務失敗,現在已經是死人,你若要徹查幕後主使,就得盡快,對方可是毀屍滅跡的高手。”“這個應該是張文卓的事吧?”大a見封悅在他跟前,偽裝得滴水不漏,也不再廢話:“雖然這回表麵上看是你救了張,但其實是救了自己也不一定呢,這裏麵的信息,封先生看著辦吧!”大a最後幾句話,依舊是替人傳達:“我們這種人,是不受政府歡迎的,沒法去封先生的國家,親自上門拜訪,以後若有興趣,可以隨時來找我們。”……私自去見大a的事,當然不指望會瞞過康慶。盡管此人神通廣大,總是要對他的底細有些了解,才敢接他介紹來的生意。“剛能下地就亂跑,你怎這麽不好管?”康慶沒有問他談的結果如何,他相信封悅辦事的風格和能力。“你規定我不能出病房了?麻煩你以後把允許活動的範圍劃清楚,好吧?”“嘖,說你還頂嘴?不想好了,是不是?”康慶坐下來接著說:“張文卓出現了。”“在哪兒?”封悅追問的態度,讓康慶不禁有些惱火:“幹嘛?你就那麽想他?”被他這麽挖苦,封悅無可奈何:“我要怎麽反應,你才會滿意?”康慶莫名其妙拿話堵人,難免心虛:“以後就不要跟他打交道,這個倒黴催的,要不是他,你也不至於傷成這樣。”封悅心裏“咯噔”翻個兒,剛剛大a的話,這會兒再湧上來,既然他查出來,難保以後康慶絕不知情,張文卓若從中挑唆,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他太了解康慶,隻怕日後非得生出些事端來,想到這裏,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地抽筋,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越走越錯,越狼狽,越難以收拾,無法回頭?……封悅脫離危險,可以下床走動以後,田鳳宇提前回國是遲艾需要人照顧。聽康慶說,他跟“史密斯”的關係非比尋常,這回更是不虛此行,不曉得都偷偷談過什麽。以前對這裏的關係完全深藏不露,是隱瞞什麽?巧的是,田鳳宇前一天離開,隔天張文卓就現身了。那是個星期二的下午,康慶當時忙著安排回國的事宜,還有美國人那裏也需要接洽和處理,他從來都不肯吃啞巴虧。封悅坐在病房外的平台上曬太陽,天氣很好,輕微的風送過溫暖的清涼,雖然心裏因為種種糾結,難以徹底釋懷,而時間一天天過去,漸漸也就不以為然。這些年來,他常覺得自己就像地球引力吸引越來越多的烏雲,而他已經習慣暗無天日。


    雜誌合在身前,他的頭側在一旁,四周鳥語花香,加之晚上睡眠不好,恍惚間,便睡了過去……不知多久,其實也並沒多久。他最近經常這樣,要很久才睡得著,醒得又總是很突然,當發現張文卓坐在對麵,更是沒準備的戰慄一下,張文卓被他的反應逗得笑出來:“幹嘛?看見鬼了?”“你怎麽來的?”“走來的。”封悅並不買他故意幽默的帳,回身張望,象是在找阿寬。“他跟個門神似的,在屋裏盯著呢,就怕我動你個手指頭,”張文卓說,“放心,我支開他,隻是不想讓我們的對話給人偷聽而已。”“我們有什麽怕人聽的?”好歹算同生共死過了吧,封悅冷淡的態度,讓張文卓有點失望,他翹起腿,無所謂地說:“那你就把康慶叫過來吧,我現在高興得很,巴不得他跟我分享呢!”坐在椅子裏的人默不作聲,臉色冷落下來,張文卓這才收斂,他並不想惹封悅不痛快,現在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珍愛眼前的人,不管他對自己如何冷言冷語,嗤之以鼻,在關鍵時刻,他可以為自己去死,去受苦,這份真心,其實讓張文卓誠惶誠恐,他不知如何把握。“我就是跟你來道個謝。”他放下姿態,也降低聲音:“謝謝你,封悅。我說真的。”“說反了吧?應該我感謝你才對。”封悅把手裏的雜誌放在一邊:“阿寬說,是你把他們引開的。”“那是報答你救我一命,幫我擋的子彈。”“七哥真是誤會了,當時亂七八糟的,還分得清楚誰是誰?我沒有經驗,不象七哥那麽眼觀六路,才受傷拖累人。”這下輪到張文卓沉默,封悅是擺明了不承認,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彼此,誰也不肯示弱。“你到底想瞞自己瞞到什麽時候?”張文卓身體前傾,胳膊肘拄上雙膝,湊近他。“我沒有隱瞞。”封悅神態平靜,完全不曾泄露半點兒慌張。“騙人,封悅,你明明心裏有我,不敢承認罷了!”“七哥,你想太多了,我心胸狹窄,隻裝得下一個人,真的不是你。”張文卓陡然站起身,似乎不想談了,也沒什麽惱色:“算了,說也白搭。你放心,我不會在康慶跟前兒讒言,不過,別以為你兩句話,我都真信了你,這次究竟怎麽回事,背後是誰在主使,我自然會查個水落石出,你那晚上遭的罪,我會讓他一分不少地賠回來。”封悅抬頭,眼睛在陽光下閃爍如星,淺淺的嘴唇,血色尚未完全恢復,微微翕張,卻欲言又止……張文卓便如何也邁不開腳步,隻好用語言斷自己想要留下的念想兒:“好好養身體,我改天再來看你。”“七哥……”封悅開口留他,卻給他打斷:“叫我名字!”他立刻收住腳步,“‘七哥’這倆字兒一到你兩口子嘴裏,聽起來特諷刺。”眉頭輕微皺起來,眼裏又含著笑意:“我能不能問你點兒事?”“替康慶和公司打聽的,一律不回答。”“你……”封悅一口氣卡住,索性算了:“那沒什麽,不送,七哥慢走!”這樣的話,這樣帶著任性的賭氣,於張文卓來說無非就是“勾引”,他幾乎算開心地笑起來:“幹嘛呀,有話就說唄!”封悅見他沒有坐下來的意思,起身要站起來,他不習慣這樣抬頭仰望著說話的角度,張文卓趕緊靠前想去扶,卻給封悅擰身躲開。“我是擔心你……”張文卓也懶得去解釋,“說不說?再不說我真走了啊?”“那個設計圖,”封悅斟酌著用詞,“你用意何在?”這並不是容易回答的問題,張文卓挪動腳步,背對著病房通往天台的門,也擋住屋裏人看向封悅的視線,沉默半天,雖然早前帶封悅過去,就已經估計這傢夥肯定會點點麵麵想個通透,但那會兒也隻是為了討好,順便顯擺一下自己的人脈實力。衝動是魔鬼,這會兒他信了,看來讓封悅這個人精接觸太多,並不是最明智的選擇。“你說呢?”他隻好把問題推回封悅。“你是……找他幫你設計新型反導的武器吧?這些天不見人影,你是不是找他去了?”“怎樣?要跟康慶研究如何從我手裏,把新設計搞去?”張文卓側目端詳,封悅和他大哥一樣,會在外人麵前掩飾自己的情緒,近在咫尺的雙睫,暖風中的忽閃,輕微得幾乎讓人注意不到……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人人都說封悅長得像左小姐,其實也不盡然,就好像這短瞬的神情,象極了他爸,早些年,康慶也是提過封悅繼承他爸氣質的話吧?“我們回國再談!”封悅心裏有了確切的答案,不再急功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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